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深夜十一点,区委办公楼五楼只有一盏灯还亮着。
钟书记第三次把讲稿重重摔在办公桌上,眉头拧成了川字。
窗外,市经济工作会议的主会场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调试。
明天上午九点,他要代表江城区做经验交流发言,这份稿子却让他越看越心惊。
"数据对不上,逻辑也不通,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钟书记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跟了自己八年的年轻人,那个被人叫作"第一笔杆子"的苏成,他现在在哪儿?
01
我叫苏成,今年三十二岁,在江城区委办公室工作了整整八年。准确地说,是曾经在秘书科工作了八年,现在已经调到档案室三个月了。
调岗那天是个周一,我用了半天时间办完所有交接手续。周科长以为我会闹,会哭,会去找领导诉苦,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八年来积累的所有讲稿模板、资料汇编整整齐齐地装进十二个文件盒,在清单上签了字。
"苏成,你就这么走了?"周科长站在门口,表情复杂。
我抱着最后一箱个人物品,看了他一眼:"科长,我没什么可说的,组织的决定我服从。"
那天下午,我就去档案室报到了。新来的科员程羽坐进了我的工位,用的是我的电脑,翻看着我留下的那些文件。
他是市委某位领导的侄子,今年二十六岁,去年才从外地调回来。听说他在原单位也是做文字工作的,领导说他"年轻有为,文笔很好"。
我在档案室的小隔间里整理发黄的文件,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秘书科的灯一直亮到深夜。程羽在加班,周科长陪着,钟书记偶尔会过来看看。
这个场景我太熟悉了,八年来,那个加班到深夜的人一直是我。
八年前我刚入职时,老吴是我的师傅。他是区委办的老秘书,写了三十年材料,退休前把所有经验都教给了我。
"小苏啊,写材料这活儿,看着是文字工作,其实是良心活。"老吴摘下老花镜,认真地对我说,"领导信任你,把讲稿交给你,那是把自己的脸面交到你手上。你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我把老吴的话记在心里,每一篇稿子都当作作品来打磨。钟书记的第一篇讲稿我改了十三稿,从下午三点改到凌晨五点,最后钟书记在稿子上只改了三个标点符号。
"小苏,这稿子好。"钟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我的稿子就交给你了。"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第一次感受到被认可的喜悦。接下来的八年里,我为钟书记写了大大小小三百多篇讲稿,从年度工作报告到即兴讲话提纲,从经验交流到检讨发言,每一篇我都了然于心。
我知道钟书记喜欢在开头用排比句,但不超过三组。我知道他讲话时习惯性地会在关键数据后停顿,所以重要数字我一定会单独成段。我甚至知道他在什么场合会讲什么样的话,用什么样的语气。
钟书记也习惯了我的风格。每次拿到稿子,他基本不用大改,顶多调整几个字,润色几个表达。
"小苏是我的'第一笔杆子'。"钟书记不止一次在会上这样说,每次我都能感受到其他科室投来的羡慕目光。
但这一切在三个月前戛然而止。
那天周科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有些尴尬:"小苏啊,上面有个安排,程羽要调到咱们科来。"
我当时没多想,点点头:"好的,科长,是新增编制吗?"
周科长顿了顿:"不是,是...是调整。组织研究决定,你调到档案室去,程羽接你的工作。"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我看着周科长,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明白了。"我站起身,"什么时候交接?"
"这周内吧,越快越好。"周科长松了口气,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配合。
走出办公室,我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窗外是春天的阳光,树上的鸟叫得很欢,但我心里却像被塞满了棉花,堵得慌。
八年的心血,就这样被一纸调令划上了句号。我不是不想争,而是知道没用。在这个系统里,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变的。
那天晚上我给老吴打了电话。他已经退休五年了,在老家种菜养花,日子过得悠闲。
"师傅,我被调到档案室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老吴叹了口气:"知道原因吗?"
"程羽是市委刘秘书长的侄子。"
"明白了。"老吴停顿了一下,"小苏,你记住师傅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前提是你得保持自己的成色。"
"我懂了,师傅。"
挂了电话,我开始收拾东西。八年的积累,八年的心血,全都装进了那十二个文件盒里。我给每个盒子都贴上了标签,注明了时间和内容,方便程羽接手。
周科长站在门口看着我忙活,欲言又止。最后他说:"小苏,你是个好同志,组织不会忘记你的。"
我没接话,只是继续整理文件。什么叫"好同志"?听话的,不惹事的,默默奉献的,这就是好同志吗?
但我确实没闹。没有去找钟书记诉苦,没有在办公室发牢骚,甚至在欢送会上还微笑着祝程羽"工作顺利"。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不解,也有庆幸不是自己。
程羽倒是很高兴,他接过我的文件盒时,拍着我的肩膀说:"苏哥,以后有不懂的我再请教你啊。"
我点点头:"行,你好好干。"
心里却在想,你会有不懂的时候,而且很快就会来。
02
档案室在办公楼的一楼角落,光线昏暗,常年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姓马,话不多,整天就是整理那些泛黄的文件。
"小苏来了,好好干啊。"马主任领着我转了一圈,"档案工作虽然不起眼,但很重要,要细心。"
我应了声好,开始熟悉新的工作环境。说实话,从繁忙的秘书科到清闲的档案室,这种落差让我好几天都缓不过劲来。
以前每天都是会议、稿子、领导指示,节奏快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突然闲下来,反而不适应了。
但我很快找到了事情做。档案室里堆积着几十年的文件,很多都没有按规范整理。我开始系统地清理、分类、编号,把这些历史资料重新梳理一遍。
在整理旧档案的过程中,我翻到了老吴当年写的一些讲稿。那些稿子虽然年代久远,但字里行间透着的那股认真劲儿,让我忽然明白了他当年为什么那样说。
老吴在一份稿子的页边空白处写了一句话:"文字是良心,不是工具。"
我坐在昏暗的档案室里,看着这行字,眼眶有些发热。
与此同时,秘书科那边的动静传到了我耳朵里。程羽接手后的第一份正式稿件,是区委常委会的工作报告。
那天周科长拿着稿子去找钟书记,半小时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据说钟书记当场就发了火,说稿子"空洞无物,套话连篇"。
程羽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周科长陪着改到深夜,才算勉强过关。但那份稿子最终还是钟书记自己动手大改了一遍,基本算是重写了。
这事儿在办公室里传开了,有人开始私下议论。但很快,周科长放出话来:"程羽刚接手,需要适应,以后会好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程羽又出了几次小问题。有一次把省里领导的职务搞错了,幸好周科长审稿时发现,没有酿成大祸。还有一次,材料里引用的数据是去年的,被钟书记当场指出。
每次出问题,周科长都会帮忙圆场,帮忙补救。毕竟程羽的背景在那里,谁也不敢真的批评他。
程羽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依然每天按时上下班,偶尔还会在办公室里刷手机。他大概觉得,反正有周科长兜底,有背景撑腰,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在档案室听到这些消息,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幸灾乐祸是假的,但我也没有特别的情绪。我已经不是那个岗位上的人了,这些事与我无关。
直到有一天,马主任突然问我:"小苏,你以前是给钟书记写稿的吧?"
"嗯,写了八年。"我抬起头。
马主任叹了口气:"听说最近稿子质量不太行啊,钟书记好像有些不满意。"
我没接话,继续整理手头的档案。
"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马主任又问。
我摇摇头:"想有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不该属于我的,我也不强求。"
马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档案室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我每天汗流浃背地整理那些发黄的文件。这三个月里,我瘦了十几斤,但心态倒是平和了很多。
也许老吴说得对,是金子总会发光。但什么时候发光,以什么方式发光,不是我能决定的。
转机来得突然。
六月底的一个下午,马主任接到通知,说市里要召开经济工作会议,各区县要准备经验交流材料。
"这可是大会啊,全市都要参加,各区的一把手都要发言。"马主任看着通知,"钟书记这次压力大了。"
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这种大会我经历过好几次,知道准备工作有多繁琐。
会议定在七月十五日,留给各区的准备时间只有两周。对于文字材料来说,两周时间其实很紧张,必须反复打磨,不能有半点闪失。
秘书科那边进入了战备状态。程羽被委以重任,负责这份重要讲稿的起草。
周科长给他配了两个助手,还专门腾出一间会议室让他集中精力写稿。钟书记也专门召开了材料准备会,详细讲解了会议精神和发言要求。
程羽在会上拍着胸脯保证:"书记放心,我一定把这份稿子写好!"
钟书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接下来的一周,秘书科的灯每天都亮到很晚。程羽确实很用功,查资料,看文件,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但用功和写得好是两回事。
03
七月十四日,距离大会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傍晚六点,钟书记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周科长陪着程羽站在办公桌前,两个人的额头上都冒着汗。
钟书记拿着那份十二页的讲稿,一页一页翻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经济数据有误,第三页的GDP增速是去年的,不是今年上半年的。"钟书记指着稿子,"这么重要的数据都能错?"
程羽慌忙解释:"书记,我马上改,马上改!"
钟书记没理他,继续往下看:"第五页,产业结构分析,数字加起来超过了百分之百,基本的逻辑都不对。"
周科长赶紧说:"书记,可能是笔误,我们立刻核对。"
"笔误?"钟书记把稿子往桌上一拍,"十几处数据错误,七八个逻辑漏洞,这叫笔误?明天我要拿着这份稿子在全市领导面前发言,你们想让我出丑吗?"
办公室里安静得吓人,连呼吸声都显得刺耳。
程羽的脸涨得通红,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周科长站在旁边,冷汗都下来了。
钟书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还有时间,连夜改。我要求,今晚十二点之前,把修改稿送到我办公室。"
"是,是!"周科长赶紧应声。
两人灰溜溜地退出办公室。走廊里,程羽终于憋不住了:"科长,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周科长叹了口气:"别说了,赶紧回去改稿子,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秘书科陷入了混乱。程羽对着电脑发愁,两个助手翻遍了所有资料,周科长来回踱步,气氛焦灼得像要爆炸。
晚上九点,新稿子出来了。周科长亲自审了一遍,又让程羽自己检查了一遍,这才壮着胆子送到钟书记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周科长又拿着稿子回来了,脸色铁青。
"还是不行,书记说整体思路就有问题,改也没用。"周科长把稿子扔在桌上,"程羽,你老实说,你以前真的写过这种级别的材料吗?"
程羽低着头,小声说:"写过,但...但没这么重要的。"
周科长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夜色渐深,办公楼里只有五楼的灯还亮着。钟书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那份面目全非的讲稿。
他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八年前,同样的深夜,同样的会议准备,小苏端着一杯热茶推门进来,把改好的稿子递给他。
"书记,您看看这版,我按您的思路重新梳理了结构。"
那个年轻人的脸清晰地浮现在钟书记眼前。那时候的小苏还有些青涩,但眼神里有一种认真和专注,那是真正热爱这份工作的人才有的神情。
这八年里,不管多急的材料,多难的任务,小苏从来没让他失望过。每一份稿子都经得起推敲,每一个数据都准确无误,每一处表达都恰到好处。
钟书记甚至已经习惯了小苏的文字风格,那些排比句,那些过渡语,那些他熟悉的表达方式,已经成为他讲话的一部分。
现在这份稿子,别说风格了,连基本的准确性都做不到。
钟书记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的会议中心已经布置完毕,主席台上的座位牌都已经摆好,明天上午九点,市委市政府所有领导,各区县的一把手,都会坐在那里,听他代表江城区做经验交流。
而他现在手里,连一份能用的稿子都没有。
钟书记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在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算了,人家已经调走了,不能再麻烦人家。"他对自己说。
但心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如果是小苏在,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晚上十一点,周科长又一次来到钟书记办公室,这次他带来了第三版修改稿。
钟书记接过稿子,从第一页看起。看了不到五分钟,他就把稿子推了回去。
"不行,还是不行。"钟书记摇头,"这不是改几个字的问题,是整个思路都不对。明天的会议是经验交流,不是工作汇报,你们连基本的文体都搞不清楚。"
周科长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书记,那您看..."
钟书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小苏现在在哪个岗位?"
周科长一愣:"在...在档案室。"
"他这三个月干得怎么样?"
"干得很好,马主任说他把档案室的旧资料都重新整理了一遍,特别认真。"
钟书记点点头,陷入了沉思。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周科长小心翼翼地问:"书记,要不要...要不要让小苏..."
"不用。"钟书记打断了他,"人家已经调走了,而且是组织决定,不能朝令夕改。"
周科长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但是..."钟书记话锋一转,"你可以去问问他,就说我想听听他对这份稿子的意见,纯粹是咨询,不是让他写。"
周科长眼睛一亮:"好的,书记!我这就去找他!"
"等等。"钟书记叫住他,"现在都十一点了,人家可能已经休息了,明天一早再说吧。"
周科长为难地说:"可是书记,明天上午九点就开会了..."
钟书记看了看墙上的钟,又看了看手里的稿子,最终叹了口气:"那你现在就去吧,注意态度,是我们有求于人,不是给人下命令。"
"明白,明白!"周科长拿起电话,走到办公室外面。
04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坐在档案室里整理资料。
这三个月来,我养成了加班的习惯。不是为了表现,纯粹是因为白天整理不完,晚上继续干。档案室没什么人管,我愿意待多晚都行。
看到是周科长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苏,还没睡吧?"周科长的声音有些急促。
"没有,科长,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钟书记想让你帮个忙..."周科长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恳求,"你能不能过来一趟,给稿子提点意见?"
我沉默了几秒钟。
说实话,这个电话我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我,不意外的是我知道程羽的水平,早晚会出事。
"科长,我现在在档案室工作,讲稿的事不归我管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周科长赔着笑,"但是情况紧急,钟书记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帮帮忙,就当是为了咱们区的工作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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