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思聪盯着餐桌中央那盘清蒸鲈鱼,鱼眼苍白地翻着,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岳母薛秀玲的筷子轻轻点着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这鱼啊,火候过了点,肉就柴了。”薛秀玲没看马思聪,话却像蘸了油的针,轻巧却精准地扎过来。于思琪在桌下悄悄碰了碰马思聪的手,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恳求——忍一忍。
马思聪扯了扯嘴角,咽下喉咙里那点苦涩。这房子,这餐桌,甚至空气里弥漫的饭菜香,都带着一种昂贵的标签,薛秀玲总能用最不经意的方式提醒他,这一切,他马思聪沾了多少光。
他记得签购房合同那天,薛秀玲戴着新买的翡翠戒指,手指点着总价那一栏,“思聪啊,我们思琪跟着你,也就图个安稳。” 那语气,仿佛他马思聪能付得起那个首付,已是天大的恩赐。房贷像一条无形的枷锁,一头套着他的脖子,另一头,攥在薛秀玲的手里。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马思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简短一句话:“东西已收到,时机合适再联系。” 他心头莫名一跳,迅速按熄了屏幕。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未逃过薛秀玲锐利的眼角,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舒展,继续用她那独有的方式,“关心”着晚餐的咸淡。风暴来临前,往往是最压抑的平静。
01
周末的家庭聚餐,总是设在岳父冯宏志家宽敞的餐厅里。水晶吊灯洒下明亮却冰冷的光,照得红木餐桌光可鉴人。薛秀玲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
“宏志,听说老李家女婿,就是那个在投行做的,又升职了,年薪这个数。”薛秀玲比划了一个手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马思聪,“人家也就比思聪大两三岁吧?”
冯宏志“嗯”了一声,低头喝汤,显然不想接话。于思琪忙给母亲夹了块排骨:“妈,你尝尝这个,思聪今天特意按你口味做的,烧了好久呢。”
薛秀玲没动那块排骨,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思聪啊,你们单位那个副科的位置,争得怎么样了?这都大半年了吧。”
马思聪感觉后背有些发僵,他放下筷子,尽量让声音平稳:“妈,还在考察期,有几个候选人,领导说要看年底项目表现。”
“项目表现?”薛秀玲轻笑一声,那笑声干巴巴的,没什么温度,“这年头,光埋头干活可不行,得会来事儿。你看人家老李女婿,多活络?该打点打点,该走动走动。咱们家思琪从小没吃过苦,可不能跟着你一直熬着。”
马思聪的指甲陷进了掌心。他所在的单位风气相对正派,晋升讲究能力和资历,薛秀玲嘴里那套“打点走动”,分明是故意刁难。他想起自己为了那个项目熬过的无数个夜,写的堆积如山的报告,在薛秀玲眼里,竟如此不值一提。
“妈,思聪他工作很努力的……”于思琪怯怯地试图辩解。
“努力值几个钱?”薛秀玲打断女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这是为你们好!现在物价涨得多快?这房贷一个月大几千,光靠努力,能顶什么用?思琪你那点工资,够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于思琪抿紧了嘴唇,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求助似的看向父亲。冯宏志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吃饭,先吃饭,菜都凉了。思聪,尝尝你妈炖的汤,火候不错。”
马思聪端起碗,汤是温的,却暖不进他心里。这顿饭,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他瞥见妻子苍白的侧脸,和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他拼命工作,竭尽全力想给思琪好的生活,为什么在薛秀玲面前,永远像个抬不起头的失败者?
餐毕,马思聪抢着去厨房洗碗,水流哗哗作响,暂时隔绝了客厅里的谈话声。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道挑剔的目光,如芒在背。他用力擦洗着盘子,仿佛要搓掉附在上面的屈辱。洗好碗走出厨房,正好听到薛秀玲压低了声音对于思琪说:“……你得为自己打算,男人没本事,苦的是你自己。” 马思聪的脚步顿在原地,胸口一阵窒闷。夜色渐浓,他开车载着沉默的妻子回家,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却丝毫无法抚平两人之间弥漫的紧张和压抑。他不知道,薛秀玲的“关心”下一次会以何种更激烈的方式爆发,而这种悬在头顶的利剑,何时会彻底落下?
02
回到他们位于城东贷款买下的两居室,已是晚上九点多。房子不大,装修简单,但被于思琪收拾得整洁温馨。这是他们结婚时,马思聪几乎掏空父母积蓄,又向亲戚借了些才凑够首付买下的“爱巢”。此刻,这“爱巢”却显得格外逼仄。
于思琪换了拖鞋,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抱着一个抱枕,眼神有些空洞。马思聪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想揽住她的肩膀,却被她不易察觉地躲开了。
“思琪,”马思聪叹了口气,“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于思琪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我能不往心里去吗?思聪,妈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们每个月还完房贷,剩下的钱紧巴巴的,我连换季想买件新大衣都不敢……”
“我知道,”马思聪打断她,语气带着疲惫,“我正在努力,那个项目如果成了,奖金不少,晋升的机会也大。再坚持一下,好吗?”
“坚持?怎么坚持?”于思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妈每次见面都说,我同事也老问我你什么时候升职。思聪,我压力好大!当初要不是你坚持要买这套房,我们租房子住,压力也不会这么大!”
马思聪的心猛地一沉。买房是两人共同的决定,当时于思琪也欢天喜地,如今在薛秀玲持续的灌输下,竟也成了他一个人的过错。“思琪,买车买房,是我们结婚时说好的目标。首付我家出了大半,房贷我也在扛着,我……”
“是,你家是出了首付,可那几乎把你爸妈掏空了!现在还能帮衬我们多少?”于思琪激动起来,“我妈说了,要是当初我听她的,找个条件好点的,现在也不用为这点房贷发愁!你看看我表姐,她老公……”
“够了!”马思聪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他从未对于思琪如此大声说过话。于思琪被吓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看着妻子委屈又惊恐的样子,马思聪的心又软了下来,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他重新坐下,放柔了声音:“对不起,思琪,我不该吼你。只是……妈她……她从来就没真正认可过我。无论我怎么做,在她眼里都是不够的。”
于思琪抽泣着:“她也是为我好……怕我过得辛苦……”
“为我们好?”马思聪苦笑着摇头,“思琪,你是跟我过日子,不是跟你妈过。我们的日子,能不能我们自己说了算?”
于思琪低下头,玩弄着抱枕的流苏,没有回答。她习惯了依赖,依赖父母,也依赖丈夫,当这两种依赖产生冲突时,她选择的往往是更强势的一方,或者说,是那条看似更轻松的路。马思聪看着她柔弱的样子,满腹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意识到,要想改变现状,或许首先要改变的,是思琪那颗被母亲牢牢掌控的心。而这场拉锯战,显然才刚刚开始,并且正朝着一个他愈发难以控制的方向滑去。今晚的争吵,像一个不详的预警,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03
夜里,马思聪失眠了。于思琪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入睡,但他知道,她很可能也醒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清的光带。
他的思绪飘回了几年前,和于思琪刚认识的时候。那时他刚工作不久,朝气蓬勃,于思琪是朋友介绍的,温柔腼腆,像一株需要人呵护的菟丝花。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追得也用心。但薛秀玲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明显的反对。
第一次上门,他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薛秀玲只淡淡扫了一眼,便问:“小马父母是做什么的?听说老家在县城?房子是自己的吗?” 一连串问题,像冰冷的弹珠,砸得他头晕眼花。相比之下,冯宏志显得温和许多,只是闲聊了些工作趣事,但在家事上,显然做不了主。
为了证明自己,马思聪拼了命地工作,省吃俭用,希望能攒够娶于思琪的资本。那段时间,他兼过职,熬过通宵,就为了早点升职加薪。终于,当他觉得稍有底气,再次向薛秀玲提出想和思琪结婚时,薛秀玲提出了条件:必须在市区买一套像样的房子,首付起码要付五成,显出“诚意”。
为了凑够那笔不小的首付,马思聪的父母拿出了毕生积蓄,又向亲戚借了一圈,才勉强够数。他永远记得父亲把存折交给他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婚礼办得简单,薛秀玲脸色始终不太好看,仿佛女儿嫁给他,是吃了天大的亏。
婚后的日子,柴米油盐,房贷压力,让浪漫迅速褪色。薛秀玲的影子无处不在。小到家里的摆设,大到于思琪的工作选择,她都要插一手。每次家庭聚会,都是马思聪的受难日。薛秀玲总能找到新的角度来“鞭策”他,比较的对象从亲戚邻居,扩展到电视新闻里的青年才俊。
于思琪呢?她并非不爱马思聪,但她更害怕母亲的不满。她会在母亲数落马思聪时沉默,会在马思聪和母亲产生分歧时,下意识地偏向母亲那边,用“妈也是为我们好”来和稀泥。马思聪一次次地忍耐,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当初对思琪的承诺。他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压在心里,化作更努力工作的动力。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换来薛秀玲的认可,能让思琪真正地站在他这边。但现在看来,这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黑暗中,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条神秘的短信,像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微弱的、名为“可能”的涟漪。但这涟漪,能对抗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吗?
04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马思聪正在公司埋头处理项目数据,手机响了,是于思琪打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思聪,妈来了,说过来看看我们。”
马思聪心里“咯噔”一下。薛秀玲很少不打招呼就上门,尤其是在工作日。他定了定神:“好,我这边忙完马上回去。”
等他匆匆赶回家,推开家门,就看到薛秀玲正背着手,在客厅里缓缓踱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阳台的绿植,书架上的书,电视柜上他们旅行时拍的照片……无一遗漏。于思琪像个小学生一样,局促地站在一旁。
“妈,您来了。”马思聪换上拖鞋,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薛秀玲转过身,脸上挂着一贯的、看不出真实情绪的微笑:“哦,思聪回来了。我正好路过这边,上来看看你们。这房子住着还舒服吧?我看这客厅的采光,下午有点西晒啊。”
“还好,夏天拉上窗帘就行。”马思聪走过去,给薛秀玲倒了杯水。
薛秀玲没接水杯,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于思琪也坐下。马思聪只好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思琪啊,我看你们这沙发,是不是有点塌陷了?才用了几年?当时买的时候我就说,家具要买好点的,耐用。”薛秀玲摸着沙发布料,语气带着惋惜。
于思琪小声说:“妈,还好的,坐着挺舒服的。”
薛秀玲不置可否,又抬眼看向马思聪:“思聪,最近工作怎么样?那个项目有进展了吗?”
马思聪如实汇报了一下项目进展情况,尽量突出积极的一面。薛秀玲听着,偶尔点点头,但眉头却微微蹙着,显然并不满意。
果然,听完马思聪的话,薛秀玲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并没喝,又放下了。“工作有进展是好事。不过,思聪啊,不是我催你。这房贷,可是雷打不动每个月都要还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小两口,“我算了算,你们这套房,贷款年限长,利息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现在经济形势也不太好,万一工作上有个什么波动……”
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于思琪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看向马思聪。马思聪感觉一股血涌上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妈,您放心,房贷我会按时还的。工作我会尽力做好,不会有什么波动。”
薛秀玲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尽力是好,但有时候,光尽力是不够的。得有点保障。我这也是为你们小家的长远考虑。”她站起身,“行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我走了。”
薛秀玲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于思琪怯生生地开口:“思聪,妈她……也是担心我们。”
马思聪看着妻子,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疏离。他清楚地意识到,薛秀玲今天的突然到访,绝不仅仅是“看看”那么简单。她那番关于房贷的“深切忧虑”,像是一记明确的警告,或者是……风暴来临前的最后通牒。而她口中所谓的“保障”,又会是什么呢?马思聪隐隐觉得,一场他无法回避的正面冲突,正在加速逼近。他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又隐隐发烫起来。
05
公司的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马思聪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进去。他比以往更早到公司,更晚离开,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他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好,不仅仅是为了晋升和奖金,更像是一种证明,向薛秀玲,也向自己证明,他马思聪不是窝囊废。
项目经理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几次开会都点名表扬了马思聪提出的方案细节。同事也半开玩笑地说:“思聪,这次要是成了,副科的位置非你莫属啊,到时候可得请客。”
马思聪只是笑笑,心里的弦却绷得更紧了。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出错。他反复核对数据,推演流程,连梦里都是项目代码。他希望能用这个实实在在的成绩,堵住薛秀玲的嘴,也能让思琪在他身边,能挺直腰杆。
偶尔和于思琪通电话,她的语气总是有些飘忽,带着点心不在焉。马思聪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总是支吾着说“没事,就是有点累”。马思聪忙于工作,也没深想,只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这天晚上,马思聪又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到窗边。城市的夜景璀璨夺目,万家灯火中,哪一盏是属于他的安稳?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又翻出了那条神秘的短信:“东西已收到,时机合适再联系。” 发件人号码依旧陌生。他试探着回了一条:“请问你是?” 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仔细回想,最近并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包裹或文件。是发错了?还是……他想起老家那位多年未见、据说年轻时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远房表叔宋永根。去年回乡祭祖时,他曾和表叔聊过几句,诉说过一些工作和生活的烦恼,表叔只是眯着眼抽烟,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脚踏实地是好的,但有时候,也得看看路上有没有贵人。”
难道表叔就是那个“贵人”?这短信和他有关?马思聪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一个偏僻小镇的老人,能有什么门路解决他眼下这错综复杂的困境?大概是压力太大,开始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他收起手机,准备继续工作。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是楼下的保安大叔巡楼。“马工,还没走啊?真辛苦。”
“快了,忙完这点就走。”马思聪应道。
保安大叔闲聊道:“刚才在楼下好像看到你家人了,一个挺有气质的中年女士,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又走了,我没看清正脸。”
马思聪心里一紧。有气质的中年女士?难道是薛秀玲?她来公司楼下做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悄缠上了他的心脏。他忽然没了加班的心思,快速保存好文件,关闭电脑。他必须尽快回家,薛秀玲的异常举动,让他感觉那把悬在头顶的剑,已经开始晃动了。
06
马思聪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已是凌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于思琪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澡上床,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他依稀听到于思琪似乎在小声抽泣。他转过身,轻声问:“思琪,还没睡?怎么了?”
于思琪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压抑着哭声:“没……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马思聪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感觉到她的身体冰凉且僵硬。“是不是妈今天又跟你说什么了?”他敏锐地问道。
于思琪沉默了一会,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思聪,我们今天……去看看爸介绍的那个楼盘了吧?”
马思聪一愣:“哪个楼盘?我们不是有房子了吗?”
“妈说……那个楼盘位置更好,是学区房,将来……将来孩子上学方便。”于思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说,如果我们能换到那边去,她可以……可以帮我们出部分首付。”
马思聪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他明白了,薛秀玲所谓的“保障”,就是让他换房,换一个更能体现她女儿“身价”,也更能让她插手控制的房子。而“帮出部分首付”的潜台词是,剩下的巨额房贷,以及卖掉现在这套房可能产生的差价,都需要他来承担。这根本就是一个变相的压力测试,看他到底能榨出多少油水,或者,是逼他知难而退的陷阱。
“思琪,”马思聪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现在这套房的贷款还没还清,哪来的钱和精力去换房?学区房?孩子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妈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说……她说现在这套房升值慢,地段一般,怕我们以后吃亏。”于思琪依偎着他,语气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她还说……说如果你家里实在困难,没办法支持我们换房,或许……或许可以让我爸去找找关系,帮你换个更好的单位,或者……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
马思聪猛地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灯光下,于思琪的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可怜又无助。但此刻,马思聪心里涌起的不是怜惜,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凉和愤怒。
“来钱快的路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思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妈这是在教唆我们走邪路!她是不是觉得,我马思聪这辈子就这么没出息,非得靠你们家‘施舍’或者搞歪门邪道才能活下去?”
于思琪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哭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压力太大了!妈天天在我耳边说,我也怕……怕以后真的过不下去……”
“过不下去?”马思聪看着妻子,悲从中来,“我们怎么就越过越不下去了?是因为房贷吗?不是!是因为你妈永远不知足!是因为你永远只听你妈的!我们这个家,到底是你和我两个人的,还是你妈一个人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那个楼盘,我不会去看。换房的事,想都别想。我马思聪做人做事,堂堂正正,赚多少钱过什么样的日子,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更不需要走什么‘来钱快的路子’!”
说完,他关上灯,重新躺下,背对着于思琪。黑暗中,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于思琪的啜泣声细细碎碎,像秋雨一样打在马思聪的心上,但他这一次,没有转身去安慰。他知道,薛秀玲的攻势已经升级了,而思琪的态度,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孤立。这场围绕着他的家庭和尊严的战争,已经没有了退路。下一次面对薛秀玲,他必须亮出自己的态度,哪怕后果是彻底撕裂。
07
接连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马思聪和于思琪几乎不怎么说话,即使开口,也是冰冷的必要交流。马思聪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用忙碌麻痹自己。于思琪则显得更加沉默和忧郁,常常一个人发呆。
该来的终究来了。周六上午,门铃刺耳地响起。马思聪打开门,门外站着薛秀玲和冯宏志。薛秀玲脸上看不出喜怒,冯宏志则显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马思聪侧身让他们进来。
于思琪从卧室出来,看到父母,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母亲,脸色瞬间白了。
薛秀玲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思聪,思琪,今天我们来,是有件正经事要跟你们商量。”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茶几上。
马思聪的心沉了下去,他在薛秀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妈,您说。”
薛秀玲直视着马思聪,目光锐利:“你们这套房的房贷,我仔细算过了,还有八十多万。按照现在的还款速度,加上利息,你们还得背十几年。这期间,万一有个病啊灾的,或者工作有什么变动,压力太大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马思聪的反应,马思聪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这几天也托人打听了,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你们年轻人,抗风险能力差。”薛秀玲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切”,“为了思琪将来的保障,我觉得,这房贷,得尽快解决掉。”
于思琪紧张地攥着衣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冯宏志低下头,默默喝茶。
“妈,您的意思是?”马思聪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薛秀玲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协议,推到马思聪面前:“这是我的意思。剩下的房贷,由你马思聪一个人来承担,一次性还清,或者签订协议,承诺在短期内还清,与思琪无关。这套房子的产权,也需要转到思琪个人名下。这样,就算你们以后……有什么万一,思琪也不至于无家可归。”
空气仿佛凝固了。于思琪惊骇地看向母亲,又看看马思聪,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马思聪拿起那份协议,快速地扫了一眼。条款清晰而冷酷,目的明确:剥离于思琪的还贷责任和未来的风险,将所有的压力和经济负担,完全转嫁到他一个人身上。而产权变更,更是赤裸裸的掠夺。
他放下协议,抬起眼,看向薛秀玲,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隐忍和退让,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
薛秀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做不到?那就离婚。我们思琪还年轻,不能跟着你一辈子背债受苦。长痛不如短痛,离了婚,这套房卖了,债务两清,思琪还能分一笔钱,重新开始。”
“妈!”于思琪失声喊道,眼泪涌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闭嘴!”薛秀玲厉声呵斥女儿,“我这是为你好!你看看他,像是有能力让你过好日子的样子吗?跟着他,你只有苦日子!”
马思聪看着这场面,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嘲讽和释然。
他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薛秀玲撕下所有伪装,亮出最终底牌的时刻。
原来,所谓的看不起,所谓的挑剔,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她女儿的利益,甚至不惜拆散这个家。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薛秀玲,一字一句地说:“好。协议书,我签。离婚,我同意。”
这话一出,整个客厅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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