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锋
1980年夏天,我在我大姐家等高考成绩,大姐的熟人说,你弟弟考上了大学,他是在学校听说的,学校都传遍了。大姐告诉我,我半信半疑,怀疑不是真的。
第二天到中江龙台镇上,班主任高兴地告诉我,你上了本科线,学校文科只你一个人上本科。我当时高兴得不得了,一看成绩,确定这是真的呢,现在我还记得分数,语文60、数学61、外语33(折算30%,即9.9分)、政治74、地理71,历史54。总分319+9.9=329.9(南充师范学院当时录取线315分),我对历史的分数颇为怀疑,其他分数都觉得很正常。
当时一个人考上一个大学,整个学校、几个大队乃至于一个公社都知道你的名字!全家人为我高兴。可是乐极生悲啊!搞政审的龙台中学蒋晓明老师到我们公社写政审材料,当时公社管公章的干部不盖章,说他们家两个都考上了大学(我哥哥1977年考上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这不公平,他坚持不给盖章。我妈急得哭起来了,“蒋老师啊,我儿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他们不盖章,怎么得了啊!请你帮帮忙啊!”蒋老师说:“你不要急,现在国家需要人才,他们阻挡不了,不盖章也没有什么,学校把材料写好。”
风华正茂的大学时代(作者供图)
接下来该填志愿了,哥哥说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很好,叫我就填这个学校。政治老师顾老师说,我那个分数只能走专科,叫我把西昌专科学校填第一。我当时慌了神,怎么办?最后决定冲一下,把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填第一,再填专科。当时是不会填志愿的,幸好把南充师范学院填第一了!其实,我心仪的学校是郑州航空专科学校的会计专业,但当时总检的医生说,你眼睛近视,不能填打五角星的学校。当时郑州航空专科学校打了五角星,我就不敢填了。其实当时文科专业是可以读的,这样看来,我一生与南充师范学院就有了解不开的缘分。
终于被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啦,十里八村都晓得了,乡里乡亲都来祝贺,我没有想到,考上一个普通大学有这么大的影响,身为小学教师的父亲,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觉得很光彩,母亲也夸奖说“我幺儿能干”。
当时,大学生是时代骄子,时代的恩宠!当时全国考上大学的只有8%,考上本科的少之又少,南充师范学院当时只有2600多人,80级中文系4个班160多人。77级、78级学生,大都是30多岁,有的是几个孩子的父亲或母亲;我哥哥当时的儿子都9岁了,他是正式教师带薪读书的。还有下乡知青、一线工人、农民等考上的。生活把他们打磨得很成熟,经历了许多磨难。他们多才多艺,不愧为老三届、老大哥。我时常用钦慕的目光看他们,因为他们懂得太多了。他们都很感激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邓公力排众议,恢复高考制度,他们改变了命运,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邓公真伟大!
国家每月给我们的生活费是19元和17元,我拿的17元,粮票34斤,17元1个月生活费就够了,粮票是吃不完的,剩余粮票可到市场换水果吃。当时学校的炒肉丝0.25元,熬锅肉0.20元,卤牛肉0.90一斤,真便宜啊,现在都还记得价格。看一场电影才0.15元。最重要的是,钱值钱,大家都没有钱。现在熬锅肉一份以45元算(DS说中档餐厅48——68一份),当时19元能吃95份熬锅肉,95×45=4275元,国家对我们不薄啊!
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可谓是群星璀璨,他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们有的才从“牛棚”放回来,用他们那高超的教育教学艺术,把我们引入神圣的知识殿堂。中文系鼎鼎有名的有周虚白、郑临川、傅平骧、刘廷武、汪泽树、唐君励、赵义山、何尊沛等老师,生物系的胡锦矗、秦自生教授当时是世界有名的熊猫专家,名扬四海。给我们上《阿Q正传》的雷家仲老师,讲得精彩万分,我们都称他雷阿Q。选修课影响力很大,郑临川老师给我们上,他是西南联大学生,是汪曾祺的同学。郑临川和汪曾祺都是闻一多先生的学生,郑临川老师上闻一多的课程作笔记很详细,后来成了研究闻一多先生的有名的学者;而汪曾祺喜欢小说,后来成了著名小说家。正如三班班长何智新和我们四班班长张成行同学说,我们当时享受到了最优质的教育,有很纯的学风!真的是这样啊!我后来对学生说你是我的弟子,往前推就不得了啦!我的老师是赵义山,赵义山的老师是郑临川,郑临川的老师是闻一多,闻一多的老师是梁启超,梁启超的老师是康有为。这样一推,学生兴奋不已,康有为成了自己的祖师爷了!没有想到这世界这么错综复杂,层层相因,薪火相传啊!这有点拉大旗做虎皮的嫌疑;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是我的老师呢!你说不说吗?能推翻吗?不是有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他们是我们的老师,应该是事实的,学生也心悦诚服地接受了!
20世纪80年代,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部分老师合影。前右二为郑临川教授,左二为周子瑜教授,后右一为赵义山老师(赵义山供图,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我们是时代骄子,又紧跟时代步伐,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丰富。当时流行喇叭裤,同学们大都穿着喇叭裤扫大街,个个精神抖擞,有点飘飘然状。但我们非常珍惜学习的美好时光,当时有一首校园歌曲就是写我们的,这句歌词出自《校园的早晨》(高枫作词,谷建芬作曲,经典版本由王洁实、谢莉斯演唱):
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
清晨来到树下读书
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
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
亲爱的伙伴亲爱的小树
和我共享阳光雨露
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
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亲爱的同学,记得吧?会唱吧?还记得那美好的时光吗?我的同学啊,我们曾在树下背《离骚》,我们曾在树下背《短歌行》,我们曾在树下读许国璋的英语啊,阳光温暖地打在我们脸上,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
2025年11月13日,我们同寝室的同学回到母校,第一教学楼旁边那棵我们曾经爬上去照相的树,已经长得要几人合围才能抱住。我开玩笑地说,树上猴子!路过的师妹惊奇地问:“哪里有猴子?”我说我们这些原来读大学爬树的猴子进化成老人了,她惊讶地笑了。四十五年,四十五个年轮!好大一棵树啊,顶风冒雪的一棵大树!
风华正茂的大学时代(作者供图)
在大学的青葱岁月里,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事情。
我们当年意气风发,刻苦学习,积极上进。至今记得我们和贾代成、王学明、杨明强到图书馆抢占位置的事。为占到位置,我们把书包锁在座位上,可是有一次,我们的书包不在了,位置也被占了,到处找书包,书包被剪断扔在了花园里,真令人气愤,但退后一步想,你凭一个书包就占位置,合理吗?想想就不气啦。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以后就不用书包占位置,可见当时同学们多认真啊!
在大学里最怕的是挂科,有时候做噩梦会梦见自己期末考试,握不起笔,写不了字,心里急得说,这次考试及不了格,怎么得了,又一想如果这是做梦就好了……这样的梦不止做过一回。最可恨的是,工作后还做这样的梦不下三回,不知心理学家怎么解释这个现象。好在我们学习认真刻苦,我们全寝室没有一个人挂过科。
在大学里,文学很热。伤痕文学、新诗很受欢迎。80级三班万夏,有时在宿舍6楼过道和大家讨论他的诗,有的诗句我们读不懂。后来,李亚伟、万夏成了莽汉诗人代表人物,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占了一席之地。
莽汉主义诗歌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先锋诗歌流派,以反叛、口语化和戏谑风格著称,代表人物包括李亚伟、万夏、胡冬等。流派起源:1984年由李亚伟、万夏、胡冬、马松等人在南充师范学院发起,主张打破传统诗歌的雅化倾向,强调生命原生态与直接批判现实。
最不能忘记的是1981年11月16日,中国女排首夺世界杯冠军。师院学生无比振奋,晚上7点,同学们自发到南充街上游行,我也参与其中,高喊“学习女排,振兴中华”口号,大家深受感染,口号响彻云霄。市民感到莫名其妙,听口号知道是女排获得世界杯冠军。同学们那种爱国激情发自内心,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高兴啊,狂欢啊,一直游行到晚上12点,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由女排夺冠激发的爱国游行。第二天,南充医学专科学校(今川北医学院)和西南石油学院(今西南石油大学)学生也开始游行,不过我们已经游过一回,也就没有再参与。女排精神确实影响了一代人,改革开放,的确需要这种伟大时代精神。女排开起了五连冠的征程,中国迈开了新时代的伟大步伐,女排精神确实激励了当代大学生,我们真应该感谢女排,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我感恩伟大变革的时代,感恩母校对我们的培养!我在中学教书41年,为国家培养了许多人才。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水流万里总思源!谢谢你——我的母校,我的老师!
来源:大中华文学
文/图:袁先锋〔南充师范学院(现西华师范大学)中文系1980级学子。四川省绵阳中学高级教师,全国首批骨干教师,绵阳市优秀教师,绵阳市明星教师,绵阳市课改专家。从教41年。发表论文及杂文十余篇,参与教辅编辑6部,担任主编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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