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11月17至18日,芥末堆在北京举办以“教育有AI,学习无界”为主题的GET2025教育科技大会。蜂窝儿童宇宙创始人大嘴以《AI时代,我和孩子们更关心自己的事情了》为题进行了分享。

以下为演讲实录,经编辑:

我听了两天的会议,大家都在聊AI,聊AI能给孩子带来更高的学习效率。可是,我想说另一件事:我们的孩子,其实厌学了。孩子为什么厌学?他们的情绪发生了什么变化?我觉得,在AI时代,我们更应该关注孩子的情绪,而不仅仅是效率。

我们听到越来越多孩子说:“妈妈,我不想上学了。”“妈妈,我今天能不去学校吗?”小红书上,有很多人在讨论“我的孩子厌学了怎么办”。问题到底是什么?孩子的情绪挑战已经普遍存在,影响到了学业。我们总是从高处去讨论孩子需要变革。AI可以帮他学习,但我想从孩子的视角看:当他说“妈妈,我不想上学”,这只是冰山一角,他的行为只是表层现象。

我把这个问题分为三个层级:第一层,学校环境对孩子的影响;第二层,养育环境对孩子的影响;第三层,也是最底层,社会环境带来的影响。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先说社会环境。大人们总说社会发生了什么问题。一个二年级的孩子告诉我,他说:“爸爸妈妈现在压力好大,公司效益不好,每天回家都很晚,还吵架,有时候把脾气发泄到我身上。”没错,经济下行带来的焦虑直接传导给孩子,他成了最后的情绪承受者。

再说学校环境。另一个孩子告诉我:“我的练习本被老师撕去了封面,只要有人来检查,我们就得藏起来,这反而让我们压力更大。”考试指标没变,考核方式更复杂了,孩子不得不学更多东西,而且这些东西是否真的能让他未来更好,谁也不确定。

我听到一个孩子说,他学习压力好大,他喜欢看别人旅行的Vlog。真实情况是,他一天能看六个小时,看得都吐了,但他还想看。他妈妈也不得不支持他继续看,因为压力太大了,如果不看,他就没办法支撑自己回到学校继续内卷。互联网智能投喂的信息,把孩子绑在了内容上,看似让他有发泄情绪的出口,但六个小时看完,他说:“我爽了吗?能继续内卷了吗?”他说不行,看完之后还觉得内疚,“我白看了。”六小时的发泄,全都没了。

孩子还说,为什么大家都叫我们“熊孩子”?他觉得这个标签不好,他说:“我是人,为什么叫我熊?”没错,整个社会存在一种对孩子的厌恶。高铁上嫌孩子吵,飞机上孩子大吼,大人抓着他叫不要吵——社会对儿童并不友好。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我们先跳过养育环境,看看学习环境。过去两天大家都在聊AI怎么改变孩子的学习。ChatGPT一出来,孩子学的东西,它比孩子还快。为什么孩子还要学?因为他必须去考更好的成绩,这是他唯一抓得住的东西,但其实很虚无。

我们的世界在剧烈变化。工业化教育把孩子绑在一起,但工业化的社会本身改变不了。我们要思考的是,孩子的当下怎么帮他,因为每个孩子的成长都是每天都在变化的。在时代洪流上,孩子像螳臂一样微小,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活得好一些。

有一个孩子跟我说:“我感觉老师和爸爸妈妈都很理解我,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有无名的怒火要发出去,可我又觉得自己不乖,好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没错,这个孩子的感受非常精准。为什么?因为现在的教育不停地谈“自我主义”,说每个孩子在不同阶段都有自己的特质,需要个性化支持。但问题是,AI告诉我们,怎么在他这个年龄最大限度榨干他,让他更好地学习,把他机械化地框进一个更细小的网格里。我发明了一个词,叫“网格化管理孩子的成长”,更暴力一点的说法是“精细化养殖”。

孩子被困在更精细的网格里,他没有秘密,他和学校、同学之间的关系几乎不存在。还有孩子告诉我:“我和朋友完全无法交朋友,我考得好,他又嫉妒我。但我马上又内卷,觉得是不是想多了,又觉得孤独,又马上责备自己,是不是假装孤独。”

我们的老师告诉孩子:“你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个同学用了AI提了20分,你要不要用?”不停提分,不停内卷。每个孩子、每个同学都成了潜在的敌人。孩子没有自己的情感支持系统,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在座的各位,想一下我们的童年是什么样的。我们那时候,家庭和学校之间有空闲,有自由,而现在的孩子,没有这样的空间。每个角落,每个时间,都被我们精细化管理得清清楚楚。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学校能解决问题吗?有的。前两天我看到杭州有一所特别厉害的学校,一个教育集团,他们上了AI,监控每一个孩子的情绪,确保孩子情绪健康,甚至还有“开心排名指数”。每个家长都能看到反馈,知道该如何支持孩子,孩子也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绪,可以有发泄的渠道。

但是,当工业化的底层逻辑没有改变的时候,这种支持也只是表面。逻辑仍然是让孩子继续去卷,而所谓的发泄,不过是把孩子当成流水线上的螺丝钉,他在这条流水线上不是标准品就出了问题。

举一个月前的例子,下午三点,一个爸爸找到我微信,说:“大嘴怎么办,我孩子班主任刚打电话,让我把孩子接回家。”我问原因,他说,孩子在学校踢栏杆,被监控拍下来了。爸爸问我:“我是不是要把孩子接回去?”

没错,这就是工业化流水线逻辑下的典型做法,非标准品出现了。老师的方法就是尽早让孩子离开,因为老师不想承担你的孩子在标准品环境里失控的风险。

大家都把解决方案指向家庭。包括钱志龙博士也说,要父母用更多时间陪伴孩子。养育环境改善确实重要,但家庭根本无力承担这一切。为什么?想象一下,当经济不再高歌猛进,父母疲于维持阶层收入,加班成常态,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轻松养育,而是源源不断的负面反馈。

比如那个高敏感孩子,曾经在学校大喊大叫,顶撞老师,和同学发生冲突。现在,他一个人在墙角踢栏杆,你觉得这是退步吗?其实他进步了。可老师让爸爸下午三点去接孩子,这就是典型的负向强化。父母还要在疲于生活、维持家庭的同时,应对学校的持续负面信息。各位如果有孩子,你们一定经历过,老师随时发微信,你们必须马上回应,晚一点就觉得自己不够用心养孩子。

整个社会给父母传递了很多逻辑,比如原生家庭理论、心理健康焦虑,说原生家庭哪里不对、怎么容易造成孩子抑郁……父母自己已经陷入自我内耗,他们在成长,但无法完全支持孩子。当然,那些更有力量的父母,已经去了钱博的学校,开始学习和成长,但那些疲于应对的父母怎么办?他们根本无法支持孩子。

所以我认为,孩子的情绪挑战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不能简单地说:“孩子啊,去上学吧;你不要抑郁了,开心起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我们机构选择了为7到12岁的孩子开设情绪课程,提升他们的情绪能力。为什么是7到12岁?因为这是脑发育、情感连接的关键期,同时孩子开始脱离父母的直接关系,为前青春期做准备,他们要建立新的关系、新的认知。所以,这个阶段介入最合适。

有一节课,是直接和孩子聊“为什么要上学”。一开始,我们让孩子畅所欲言,每个人都说自己知道上学的理由,义务教育啊,不学习未来找不到工作啊……孩子们都明白这些。然后,我们帮孩子看到情绪和清晰的思考,用“情绪轮盘”和“共情图”,让他们看到自己在上学过程中听到、想到的东西,以及对应的情绪。孩子第一次看到这些信息的整体,他们就能理解学校生活的复杂性,不会轻易钻牛角尖。比如听到评价或和同学冲突,也不会立刻觉得自己特别不舒服,因为他们已经对学校有了全局理解。

最后,我们让孩子自己构建上学的理由。四个孩子的例子都很真实:小新给出的理由很一板一眼,是我们喜欢的那种“好孩子”的逻辑。但最有趣的,是小兔。小兔上学的理由竟然是:在家不能上网,去学校可以听网络爆梗,不和时代脱节。你看,逻辑似乎调侃、无厘头,但对小兔来说,这就是上学的意义,他开心,也找到了上学的动力。更有意思的是,小兔还是个学霸,所以看似轻松的理由,反而支持了他真正去上学的动力。

我们的教学法主要基于苏格拉底式的诘问法。最初的形式源自扎克伯格母校的高中,通过激发孩子自由思考和讨论,老师并不是告诉孩子“什么是对的”,而是协助他们去沟通、去讨论,让孩子彼此看见自己的角色和关系。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还引入了锚定式教学法,这是一种最新的PBL方法。核心是围绕一个具体问题或话题,进行深度、多样化的讨论。比如,当孩子们聊“为什么要上学”时,他们能聊出五花八门的逻辑,激发更深层次的批判性思考,真正去理解“我为什么上学”以及“为什么要上学”。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讨论完之后,我们会引导孩子进入辩论环节。一个有趣的话题是:真正热爱学习的人,会不会觉得累?很多孩子觉得累、痛苦、不开心,就认为自己不喜欢这件事、不热爱它。通过辩论,他们的结论很有意思——人就是会累,但当你越喜欢一件事、越投入,就越容易在跌到谷底之后获得成就感和愉悦感。这种反馈就是孩子们真实的思考,也是哈克尼思讨论法和锚定式教学法带来的体验。

更有趣的是,当孩子们和我们自由讨论时,我们其实变成了他们的“树洞”。每节课我们都会收集大量原始数据,孩子对自己、对父母、对学校的吐槽和思考。然后我们把这些观察整理出来,给孩子一面镜子:你发现了自己的哪些特质?你喜欢吗?下一步怎么办?

这些特质也会反馈给父母。很多时候,父母根本不知道孩子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自己作为父母的问题是什么。我们通过数据和观察,把孩子需要面对的课题呈现给父母,让他们更好地支持孩子,同时也回到自己的课题去成长。

我们现在做的情绪能力课程,解决的是孩子“此时此刻”的问题。AI 的未来离我们还远,它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多少年以后会发生什么,其实谁都说不准。孩子的情绪是每天都在发生的。如果我们不去关注,它就会以肢体反应、以崩溃、以沉默的方式呈现出来。

我一直觉得,情绪能力不仅是当下的能力,也是未来一定不可缺的能力。未来的世界会怎样?坦白讲,我不知道。但我大概能想到三种可能。

一种是通用人工智能真的取代大量人类工作,人可能等着发钱就过完一生;第二种,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人随时可能变成“浇头”;第三种是极端气候、粮食短缺,让人类难以维持现在的生活方式。

说句实话,让我更沮丧的是,后两种的可能性有时候看起来比AI取代人类还现实。不管未来是哪一种情形,孩子都要回答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我何以为人?

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怎么活下去?我怎么继续?所以我们在课堂里做的情绪能力训练,本质上是在帮孩子建立“原认知”的底层: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认识世界。所有的课都围绕孩子的问题展开,从他们的真实困惑里长出来。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前几天,一个初二女生的妈妈来找我,她跟我说:“大嘴,谢谢你。”她女儿原本非常喜欢数学,也很擅长数学,但过去两个月,她和数学老师的关系非常糟糕。老师明确地在课堂上讲:“女孩子不擅长理科。”孩子很沮丧,本来爱数学的,突然不学了。两次月考成绩更差,老师又批评她,于是进入一个“自证循环”,越糟糕越被批评,越被批评越糟糕。

但这两个月后,这个女孩突然通了一个关。她跟妈妈说:“妈妈,我在蜂窝学过,我们和老师的关系是可以被解构的。他也是人。我知道这叫‘性别刻板印象’,即使我能学好,它仍然会影响我。我不应该因为老师的一句话,毁掉我对数学的热爱,也不应该毁掉我的未来。”

然后她又说了一句特别成熟的话:“我觉得打败数学老师最好的方式,不是自我毁灭,而是把数学学好。”

情绪能力,其实是一整套操作系统。它帮孩子看到自己的情绪,学会清晰地思考,并自主解决问题。面对未来世界的各种挑战,这套系统就像是他们的工具箱。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我们把教育大纲拆成五个核心素养,每个素养又分成一张张“元气卡片”。每节课里,孩子都会学习如何使用一张卡片去解决问题,先放松一下,再去提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学会用批判性思维去看待和解决自己面临的挑战。

当孩子掌握了原认知的觉察能力,他们就拥有了一个稳定的自我。当孩子能看见情绪、清晰思考、解决问题时,他们就具备了面对世界变化、提升生命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