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982年深秋,省民政厅安置处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七八个办事员各忙各的。
我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终于轮到我递上材料。
一个年轻女科员翻开我的退休证,眼睛突然亮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引得周围的人都抬起了头。
马广龙处长从里间走了出来,接过我的退休证端详了半天。
他嘴角慢慢扯出一丝冷笑,把材料往桌上重重一摔。
马广龙处长盯着8341部队的抬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划了一道杠。
他冷笑着开口:"就你这样骗谁呢?就写你是后勤兵!"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1969年的那个雪夜,我替指导员挡下三刀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可我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1
1982年10月的一个清晨,河北承德的山里已经开始落霜了。
我蹲在院子里,就着一碗稀粥啃着窝窝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妻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布包,神色有些紧张。
她把布包塞进我的怀里,压低声音叮嘱我:
"由亮,这是二十块钱,我缝在你内裤兜里了,城里人心眼多,你嘴笨,少说话,办完事就回来。"
我点点头,没有吭声,只是把布包往怀里又紧了紧。
二十块钱,是她卖了两年攒下的鸡蛋换来的,我心里头清楚得很。
这趟去省城,是我等了六年的机会,我不能出任何差错。
1976年我从部队退下来的时候,组织上说我的档案涉密,需要封存。
他们让我回乡等着,说等政策明朗了再给我安置。
我就这么等啊等,等到胡子都白了,终于等来了这封安置通知书。
我站起身,背上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我所有的证件和材料。
退休证、复员证明、安置通知书,还有一个发黄的信封。
那个信封是1976年离开部队时,老指导员贺兆祥给我的。
他说,以后有困难,可以找他。
我把那个信封藏在炕席底下整整六年,从来没有动过。
我告诉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它。
从村里到县城,要走三十里山路。
我天不亮就出发,赶上了早班的长途汽车。
汽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四个小时,才到了承德火车站。
我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硬座票,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绿皮火车。
火车上人挤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就站在车厢连接处,靠着墙壁打了一夜的盹儿。
第二天早上,火车终于到站了。
我拎着帆布包走出车站,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省城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还要气派。
宽阔的马路上跑着小汽车和公交车,路两边是高高的楼房。
行人穿着体面的衣裳,步履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
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脚上踩着千层底布鞋,显得格格不入。
有人好奇地看我一眼,有人皱着眉头绕道走开。
我攥紧了手里的帆布包,深吸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去民政厅的路。
省民政厅的大楼气派得很,门口还有穿制服的门卫。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我找到三楼的安置处,门口已经排了十几个人。
我乖乖地排到队伍后面,开始漫长的等待。
队伍移动得很慢,一个上午过去,我才往前挪了几步。
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舍不得出去买东西吃。
那二十块钱,是我全部的路费和生活费,我得省着点花。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终于轮到我了。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七八个办事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有的在翻材料,有的在打电话,还有的在嗑瓜子聊天。
一个年轻的女科员坐在窗边的位置,胸前别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小孙"两个字。
她长得挺秀气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我走上前去,把材料递给她,心里头有些忐忑。
小孙接过材料,随意地翻了翻,突然眼睛亮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和好奇:"你是8341部队的?"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还是显得很突兀。
周围几个办事员都抬起头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手心里开始冒汗。
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踱了出来。
他圆脸,微胖,穿着一身体面的中山装,手里端着一个搪瓷茶缸。
小孙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马处长。"
马广龙,省民政厅安置处处长,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把茶缸往桌上一放,接过小孙手里的材料。
马广龙翻开我的退休证,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嘴角慢慢扯出一丝冷笑。
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的旧军装和布鞋上停留了一会儿。
那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
马广龙把材料往桌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响:"你这个材料,有点问题啊。"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紧张地问道:"处长,什么问题?我的材料都是组织上开的,应该没问题吧。"
马广龙用手指敲了敲退休证上的"8341部队"几个字。
他的冷笑更明显了,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和嘲讽。
马广龙提高声音说道:"8341部队,你知道是什么单位吗?"
我当然知道。
8341部队,就是中央警卫团,保卫中南海的,我在那里待了整整十四年。
可我不能说,也没法解释。
我只能低着头,攥紧了拳头:"处长,我知道,我确实是8341部队的。"
马广龙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带着几分刺耳:
"8341部队?中央警卫团?保卫中南海的?就你?"
他指着我的旧军装和布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办事员也跟着笑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每一声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只有小孙没笑,她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敢开口。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血一下子涌上了头。
但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跟他吵,吵了就什么都完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处长,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档案在总部封存着,您可以去查……"
马广龙打断了我的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耐烦:
"查?我查什么查?就你这样的,还想让我去总部查档案?你当我傻呢?"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我退休证的"8341部队"几个字上重重划了一道杠。
那道红杠,就像一刀砍在我的心上。
马广龙把退休证扔回给我,那动作就像在扔一件垃圾:
"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就回去重新开证明,就写你是后勤兵,别想着占便宜。"
我愣在那里,攥着那张被划了红杠的退休证,浑身都在发抖。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想解释,想辩驳,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嘴笨,从小就嘴笨,一着急就更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我的过去是不能说的秘密,我根本没法解释。
小孙站起来,想要说几句公道话:
"马处长,这位老同志的材料看起来挺正规的,要不咱们再核实一下……"
马广龙瞪了她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小孙,你懂什么?这种冒充的人我见多了,你少在这儿多嘴。"
小孙的脸红了,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我站在那里,感觉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话。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让我无处遁形。
我攥紧了退休证,转身往外走。
马广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讽刺:
"想清楚啊,别再来骗人了,这是省厅,不是你们村里的小卖部。"
我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走出安置处的门,我靠在楼道的墙上,浑身都在发抖。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退休证,那道红杠刺眼得很。
8341部队。
我在那里待了十四年,从20岁到34岁,人生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那个地方。
我为他们流过血,差点丢了命。
可如今,我连自己当过兵都证明不了。
我活了四十年,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我在省民政厅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阳慢慢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还剩十五块多,要省着点花才能撑到回家。
可我不能这么回去,空着手,带着一张被划了红杠的退休证。
我怎么跟妻子交代?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我决定再试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安置处。
马广龙没来,我找到了一个副处长,把情况说了一遍。
那个副处长看了看我的退休证,一看到上面的红杠,脸色就变了:
"你这个材料已经被马处长否了,我没法给你办。你还是回去重新开证明吧。"
我又去找了民政厅的其他部门,可没有人愿意管这件事。
他们一看到退休证上的红杠,就把我推出去。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冒充8341部队的骗子。
第三天,我又去了安置处,想找马广龙理论。
可马广龙根本不见我,让门口的人把我拦在外面。
我在门口站了一整天,从早上站到傍晚,腿都站麻了。
可马广龙就是不出来,他在里面喝茶、看报纸、嗑瓜子,就是不见我。
我实在没办法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四十岁的男人,跪在省民政厅的地上,求人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辈子,我只跪过父母和组织。
可如今,为了能办成这件事,我把膝盖也搭上了。
我跪在那里,大声喊道:
"马处长,我求求你,再查一查吧!我真的是8341部队的,我没有骗人!求你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捂着嘴笑。
我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冒充8341部队的还跪下来求?"
"可不是嘛,真是不要脸。"
"马处长见得多了,什么人糊弄得了他?"
我跪在那里,膝盖跪得生疼,可我没有起来。
我想着妻子,想着她为我纳的那双布鞋,想着她卖了两年鸡蛋攒下的二十块钱。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不能让她失望。
两个小时后,马广龙终于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马广龙冷冷地说道:"滚,别在这儿装可怜,再不走,我叫人把你轰出去。"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圆脸,那副金丝眼镜,还有嘴角那抹冷笑。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绝情。
我慢慢站起来,膝盖又麻又疼,差点站不稳。
我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省民政厅的大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我在省城流浪了两天。
白天,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饿了就买一个馒头啃着。
晚上,我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和那些等车的人挤在一起。
第三天,我身上的钱花光了,只剩最后三毛钱。
我买了一个馒头,坐在火车站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省城的人走路都很快,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衣衫褴褛的老兵。
我咬着馒头,想起了很多事情。
1962年,我20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村娃。
那年冬天,承德山里穷得叮当响,我饿着肚子去县里报名当兵。
体检时,负责的军医看我瘦得皮包骨头,摇摇头说不合格。
我不甘心,跪在征兵办门口不肯走。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没有饭吃。
后来是一个穿便装的中年人路过,问我会不会打枪。
我说会,小时候跟爹打猎,百米之内打兔子,没失过手。
那人不信,让人找了一杆枪来,指着院子里一百米外的靶子让我打。
我打了三枪,三枪全中靶心。
那人当时就愣住了,盯着我看了半天。
一个月后,我被一辆军用卡车接走,蒙着眼睛坐了两天两夜的车。
到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地方。
直到穿上军装,我才知道自己进了什么部队——8341。
2
新兵训练的第一天,指导员贺兆祥站在我们面前。
他三十多岁,浓眉大眼,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耳朵里:
"从今天起,你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们的任务是保卫首长,必要时,挡子弹。"
我记住了这句话,记了整整十四年。
在8341部队的日子,我不能写信回家,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哪里、做什么。
我只能每年托人给家里捎一句话:我还活着。
父母去世的时候,我都没能回去。
组织上不批假,我只能对着北边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1969年的一个深夜,我值班时发现异常响动。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翻过了院墙,往首长住的院子方向摸去。
我端着枪冲上去,和那个黑影扭打在一起。
那人掏出一把刀,朝我的后背捅了过来。
一刀,两刀,三刀。
我死死扣住他的脖子,不让他挣脱。
鲜血从我身上流出来,把脚下的雪都染红了。
直到战友们赶来,把那人制服,我才松开了手。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都是绷带。
医生说,那三刀,一刀在后背,一刀在肋下,一刀差点刺穿肝脏。
他说我命大,要是再偏一厘米,就没命了。
贺兆祥来看我,握着我的手,眼眶都红了:"由亮,你是好样的。"
组织上给我记了一等功,但这份功勋被永久封存。
我的档案上只多了一行字:"因公负伤。"
1976年,我的伤反复发作,组织上让我退役。
离开的那天,贺兆祥送我到营门口。
他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他的联系方式。
贺兆祥认真地说道:"由亮,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困难,找我。"
我把信封揣在怀里,认真地说道:"指导员,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坐着绿皮火车回了老家,脱下军装,拿起锄头。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种地。
那个信封,我藏在炕席底下,六年没动过。
如今,我坐在火车站广场上,掏出了那个发黄的信封。
我犹豫了很久。
六年了,我不知道贺兆祥现在在哪里,还能不能找到。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求人。
我周由亮这辈子,宁可饿死,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求人。
可我想到了妻子,想到她的白发,想到她纳的那双布鞋。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我站起身,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把最后三毛钱塞了进去。
电话打到了北京军区,对方问我找谁。
我说,找贺兆祥。
对方顿了一下,问我是什么人。
我愣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是他以前的兵。"
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了一句话:"贺副司令已经调走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
调走了?调到哪里去了?
我急忙追问,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调到你们省军区了,今年刚去的。"
我愣住了。
就在这个省?
我放下电话,站在电话亭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是老天爷在帮我吗?
我不敢多想,赶紧问了路,往省军区的方向走去。
省军区的大门比省民政厅还要气派,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我走上前去,被哨兵拦住了:"站住,干什么的?"
我说,我找贺兆祥。
哨兵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贺副司令?你有预约吗?"
我摇摇头。
哨兵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没有预约不能进,走吧走吧。"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已经没有钱了,没有地方住,连回家的火车票都买不起。
我不能走,走了就什么都完了。
我在门口站着,从中午站到傍晚。
太阳落山了,天渐渐黑了,我还是站在那里。
哨兵换了一班,新来的哨兵也盯着我看,但没有赶我走。
我的双腿已经麻木了,但我不敢坐下来。
我怕一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吉普车从军区大门驶出。
车开出去几米,突然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走了下来。
他穿着军装,领章上别着两颗星,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浑身一震。
那张脸虽然苍老了许多,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贺兆祥。
他也在看我,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快步朝我走过来:"周由亮?"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兆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这副模样?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来了。
六年了,六年的委屈,六年的憋屈,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这是我六年来第一次哭。
当年那三刀都没让我掉过泪,马广龙的羞辱也没让我掉过泪。
可此刻,见到老领导,我绑在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贺兆祥把我带回了家。
他的家在军区家属院里,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让警卫员烧了一锅热水,让我先洗个澡。
我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认不出来了。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眼眶深陷,哪里还有当年8341精兵的影子。
我洗了澡,换上警卫员找来的干净衣服。
贺兆祥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亲自给我倒了一杯酒。
我饿坏了,也顾不上客气,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饭。
吃完饭,贺兆祥点上一支烟,看着我:"由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放下筷子,低着头,把这几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从拿到安置通知书说起,到坐火车来省城,到去民政厅报到。
到马广龙不相信我是8341部队的,当众羞辱我,用红笔划掉我的退休证。
到我跪在地上求他再查一查,他却让人把我轰出去。
到我在街上流浪了两天,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我说完,贺兆祥一直没有说话。
他抽着烟,脸色越来越沉。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烟头一明一灭地闪着微光。
好半天,贺兆祥把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摁灭。
他的声音低沉而愤怒:"混账东西。"
我不敢吭声,只是低着头。
贺兆祥问我,那个处长叫什么名字。
我说,马广龙。
贺兆祥点点头,站起身,从书柜里翻出一本旧相册。
他翻了几页,抽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我:"由亮,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我接过照片,手有些抖。
照片上,是一群年轻的士兵站在一个院子里,穿着整齐的军装。
贺兆祥站在最左边,比现在年轻多了。
我站在第二排,穿着同样的军装,脸上还带着青涩。
1970年,国庆执勤前的合影。
我记得,当然记得。
那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时刻。
贺兆祥看着我,目光里带着几分心疼:
"你的档案在总部封存着,普通人查不到,那个姓马的不信你是8341的?行,明天我带你去,让他当面查档案。"
我连忙摇头,有些惶恐:"老领导,不用了,我不想麻烦您……"
贺兆祥打断了我的话,声音提高了几分:
"由亮,你当年替我挡过子弹,我还没报答过你,这件事,我不管谁管?"
他给我倒了一杯酒,轻声说道:"明天,跟我去,我倒要看看这个马广龙什么来头。"
我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我眼眶发热。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愿意帮我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
这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梦里,我又回到了1969年的那个雪夜。
漫天的雪花飘落,我躺在血泊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想,如果死在这里,也值了。
可我没有死。
我活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贺兆祥就叫我起床了。
他穿着整齐的军装,领章上的两颗星闪闪发亮。
警卫员开着军用吉普车,在门口等着。
我跟着贺兆祥上了车,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吉普车一路开到省民政厅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
门口的门卫看见军区的牌照,立刻立正敬礼。
贺兆祥下了车,大步往里走。
我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的腿在打颤。
我们上了三楼,走进安置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几个办事员正在忙碌着。
看到贺兆祥的军装和领章,他们全都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小孙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眼睛盯着贺兆祥的领章,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她认出了我,目光在我和贺兆祥之间来回打量,似乎明白了什么。
马广龙从里间走出来,手里还端着搪瓷茶缸。
他看到贺兆祥的军装,脸色变了变,赶紧堆起笑容迎上来:
"首长好,首长好,首长有什么指示?"
贺兆祥没理他,径直走到我身边。
他指着我,冷冷地问道:"这位同志前几天来报到,你是怎么对他的?"
马广龙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带着一个副军级的首长回来。
马广龙干笑着说道:"这……这位老同志啊,他的材料有问题,我们按规定处理的。"
贺兆祥盯着他,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什么问题?"
马广龙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开始冒汗:
"他……他说自己是8341部队的,这……这怎么可能?8341是中央警卫团,我们省里哪有这种人?"
贺兆祥的声音更冷了:"你凭什么说不可能?"
马广龙被他的气势压住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我……我是说,看他那个样子,就一个农民,怎么可能是8341的?那种地方,随便一个兵出来都是有关系的……"
贺兆祥冷笑一声,声音突然提高了:"有关系?你觉得进8341要靠关系?"
马广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兆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马广龙面前的桌子上。
贺兆祥沉声说道:"这是从总部调来的档案复印件,你自己看。"
马广龙低下头,颤抖着手翻开那份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行字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周由亮,1942年生,1962年入伍。
1962年至1976年服役于8341部队警卫中队。
1969年因执行任务负伤,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四次……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等功。
这三个字像三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马广龙的眼睛里。
贺兆祥一字一顿地说道:"一等功,你这种人,知道一等功是怎么来的吗?"
马广龙的腿开始发软,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贺兆祥指着我后背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身上有三道刀疤,是替我挡的,1969年,有人混进来刺杀,周由亮空手夺刀,差点把命搭上。这事儿你知道吗?"
马广龙的身子晃得更厉害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脸上全是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淌:"首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广龙。
就在几天前,我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求他给我一个机会。
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让人把我轰了出去。
如今,风水轮流转。
他跪在我面前,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可我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在战场流过血,差点丢了命。
可这些年,我连证明自己当过兵的资格都没有。
马广龙还在哆嗦着磕头:"首长,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这就把手续给他办了,我……"
贺兆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马处长,你今天这个样子,比前几天那位老同志跪你的时候好看多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50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中山装,目光冰冷,脸色铁青。
马广龙一看到他,脸色变得更白了,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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