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3日，同济大学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了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政治“右转”背景下的德国》。
中国德国友好协会会长史明德在致辞中祝贺《德国发展报告（2025）》的发布，并指出德国是欧盟核心大国，在当前变乱交织、动荡加剧的背景下，保持中德稳定的合作关系，不仅有利于两国和两国人民，也有利于推动中欧关系的发展。中德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的核心要义是相互尊重、求同存异、互利共赢。中国的发展对德国不是风险，更不是挑战，而是更多的合作机遇和互利共赢。
中国德国友好协会会长史明德做主旨发言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
2024年是德国总理朔尔茨领导下的“交通灯”联合政府执政的第三年，也是其走向提前解体的一年。德国经济出现连续第二年衰退，难民问题继续发酵，俄乌冲突延宕，中东地区国际冲突频发，导致在欧洲议会选举以及德国联邦州议会选举中，右翼民粹主义力量进一步走强。内外交困下，“交通灯”联合政府因执政三党内斗升级最后走向提前解体，德国迎来提前大选。为此，本书分析政治“右转”背景下德国“交通灯”联合政府所采取的内政与外交举措，以及德国迈向提前大选的过程。
在政治上，“交通灯”执政联盟三党间的内斗急剧升级，经济与财政政策领域的立场对立与不妥协乃至“相互斗法”最终导致了“交通灯”执政联盟的崩塌，朔尔茨总理所发起的信任投票未获通过，因此，联邦议院大选于2025年2月提前展开。在欧洲乃至全球政治右转的背景下，德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相继在欧洲议会选举、三场德国东部联邦州（萨克森州、图林根州和勃兰登堡州）议会选举以及德国联邦议院大选中取得新的突破。其背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德国民众对现行难民政策和难民接收状况的不满，尤其是在社会安全、经济和公共资源、难民融入等方面的关切造成民众在难民问题上越发趋于保守，这也使难民问题成为德国大选的一个重要竞选议题。
在经济上，德国经济连续第二年萎缩，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下降0.2％，制造业（-3.0％）和建筑业（-3.8％）持续低迷，信息通信业（+2.5％）、房地产业（+3.1％）成为少数增长领域。通胀率回落至2.2％，核心通胀率仍达3.0％，服务价格高企推升生活成本。外贸顺差收窄至2391亿欧元，对华出口下滑凸显全球供应链重构压力。私人消费微增0.3％，政府消费支撑经济增长，但固定资本形成下降2.8％反映出投资疲软。近年来，德国经济竞争力显著下降，表现为经济增长疲软、制造业衰退、直接投资外流。能源价格高企、劳动力成本上升及全球产业链重构，使德国出口竞争力下降，经济增长模式面临挑战。同时，公共投资长期不足、官僚主义问题突出，进一步削弱了经济区位的吸引力。尽管德国联邦政府已出台多方面措施，包括优化能源政策、推动劳动力市场改革、促进投资和推动数字化转型等，但政策力度有限，未能有效应对结构性问题。
在外交上，德国抓住拜登总统任期最后一年的时间，致力于成为国际外交舞台的建构力量。在对法关系方面，德法两国均忙于处理自身事务，以至于几乎找不到机会开展能谈得上“富有成效”的合作。马克龙和朔尔茨之间的私人关系非常糟糕，甚至可谓“跌至冰点”，导致法德引擎熄火。在对美关系方面，德美两国政府在军事和经济上的一系列合作将两国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然而，特朗普再度当选总统的冲击使这些努力显得十分无力。随着拜登和朔尔茨相继离职，德美关系蜜月期一去不复返。在对华关系方面，国际政治环境及经济竞争环境的变化深刻冲击中德经贸关系，双边贸易和投资均出现下滑。但中德经贸合作仍是中德关系的主流，为适应新的环境，德国企业在华投资进入新的战略发展阶段，中国企业则实行国际化战略，努力融入欧洲产业链。
同济大学常务副校长吕培明教授致辞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
2025年，俄乌冲突的延宕继续给德国国内政治、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严峻挑战，在特朗普减小对乌克兰支持力度的背景下，德国承受着更加沉重的压力。德国经济仍然面临诸多挑战，但随着通胀压力减轻、消费者信心恢复和政策支持的逐步见效，经济有望缓慢复苏。然而全球经济环境的不确定性和经济结构性问题的凸显，将给德国经济的走向蒙上阴影。
面对德国诸多内外挑战，2月大选后成立的、由基民盟/基社盟与社民党组成的黑红联盟，承诺要“负起对德国的责任”，并在移民、经济和防务等领域规划了一系列改革愿景。默茨总理也特别强调，德国需要在欧盟和国际事务中提高显见度和影响力。但是，有民调显示，德国选民对默茨总理本人及其领导下的黑红联盟解决问题能力的期望值并不高，因此，对于默茨政府而言，其需要尽快在选民关切的政策领域展现执政成绩。从更长时间看，对于德国而言，如果本届“幸运”组成的黑红联合政府不能赢得选民的信任，那么，未来德国政治生态的碎片化和极化还会进一步加剧，德国组成有行动能力的联合政府会更难，德国由此也会越发陷入“失稳”的困境。
德国面临的内外交困形势有增无减
蓝皮书指出，2024年与2025年之交，是朔尔茨总理领导下的“交通灯”联合政府提前解体、德国提前展开联邦大选的时期。朔尔茨在2024年底所作的新年贺词的关键词是“团结”（Zusammenhalt），选择这一核心词，一方面是因为不久前，即12月21日德国马格德堡的圣诞集市突发严重难民袭击事件，造成70多人死伤；另一方面是因为在俄乌冲突延宕背景下，德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状况遭遇了很大的挑战。对此，朔尔茨在新年贺词中表达了希望：“我们不要让自己分裂”，“我们不要让自己被煽动起来、互相对抗”。
然而，由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组成的德国历史上首个三党联合政府给人留下的印象恰恰是持续争吵和相互阻挠。到“交通灯”联合政府解体的时候，总理朔尔茨（社民党）与财政部部长林德纳（自民党）之间的公开相互指责，成为这个最初宣称的“进步联盟”最后走向“丑陋分手”的鲜明写照。
德国民众对“交通灯”联合政府经历了由“期”而“弃”的过程，德国公共广播联盟（ARD）的“德国趋势”调查也表明，“交通灯”联合政府是“德国趋势”调查历史上满意度崩塌最严重的一届联合政府。因此，在新一届联邦大选来临之际，德国民众的求变心理还是比较强烈的，但是，德国民众的心里也是非常忐忑的，因为他们并不确信，新一届政府能够处理好德国当前面临的内外交困局面。
（参见《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P2，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5年12月）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德国发展报告（2025）》主编郑春荣教授介绍蓝皮书内容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
德国政党竞争格局的碎片化与极化态势愈演愈烈
蓝皮书指出，2024年，德国深陷经济衰退与社会危机交织的困局，最终导致“交通灯”执政联盟解体，并提前举行联邦议院大选。预算僵局、经济持续低迷以及白热化的移民政策争议，成为主要政治议题。“交通灯”联合政府三党支持率断崖式下跌，而德国选择党与新党瓦盟扩张势头显著。同时，尽管“交通灯”执政联盟崩溃，联盟党仍未能有效利用民众对政府的不满。究其原因，联盟党既面临德国选择党的强势挑战，更因长达16年的默克尔执政的遗产而仍被多数选民视为当前困境的根源。年内政治演变清晰揭示了政党体系碎片化程度加剧，且组建稳定执政联盟的难度陡增。
就政治议题而言，移民议题不仅在萨克森州、图林根州和勃兰登堡州议会选举中占据核心位置，更成为全国性政治辩论的主题。公众对移民议题的关注度达到历史峰值，特别是在多起袭击和暴力事件后，移民议题引发了愈发激烈的政治辩论。与此同时，德国经济形势逐渐成为焦点。在持续增长乏力与工业（尤其是汽车和化工行业）疲软的双重影响下，经济议题在年底跃升为最为重要的议题。
就政党政治而言，长期趋势已有定论，其中尤为突出的是传统大党持续衰弱与政党体系碎片化加剧。联盟党虽维持最大政党地位，却陷入既要与德国选择党划清界限，又需避免选民流失的两难境地。社民党颓势难挽，在东部地区支持率跌至历史低点。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遭遇重挫，在联邦议院选举的得票率则与上届基本持平。自民党支持率全年都在5％的生死线附近徘徊，深陷执政错误与党内危机的泥潭。左翼党一度濒临边缘化，2024年末的民调却现曙光，与此同时，瓦盟的支持率却出现下滑。2024年昭示德国政党竞争格局的碎片化与极化态势愈演愈烈。
（参见《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P47～P48，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5年12月）
德国经济在多重挑战中延续疲软态势
蓝皮书指出，2024年，德国各行业表现呈现明显的分化态势。制造业和建筑业下滑明显，服务业则整体改善但内部表现不一。
制造业产量下降，总增加值同比降低3.0％。其中机械和设备制造以及汽车制造业等关键领域的生产大幅下降。如由于全球市场竞争加剧、原材料供应紧张以及技术转型压力等因素，汽车制造业产量显著下滑。一些汽车零部件供应商也受到波及，面临订单减少、库存积压等问题。同时，能源密集型的化工和金属加工行业的生产持续处于低水平，高能源成本使这些行业竞争力减弱，部分企业甚至不得不减产或推迟扩张计划。
建筑业的总增加值同比下降3.8％。新建住宅数量因建筑价格和利率高企而减少，许多潜在购房者因购房成本过高而放弃购房计划，导致住宅建设市场需求大幅下降。建筑竣工工作也面临产量下降的问题，部分在建项目由于资金紧张、材料供应延迟等原因进度受阻。不过，土木工程领域因公路、铁路和管道的现代化改造及新建工程而有所增长，政府加大了对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一些大型交通项目和能源输送管道项目陆续启动，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建筑业的下滑态势。
2023年以来德国经济增长率（红柱）、通胀率（蓝线）以及未来预测值 来源：德国央行
服务业整体实现了0.8％的增长，但各分支行业表现差异显著。综合经济部门中，贸易、交通、住宿和餐饮服务的总增加值停滞不前。传统零售业受到线上购物的持续冲击，许多实体店铺客流量减少，销售额增长乏力。住宿和餐饮服务行业则因旅游市场尚未完全恢复以及消费者支出谨慎而面临困境。不过，零售业中的线上零售板块和运输服务部门中的物流配送服务等实现了增长。线上零售平台不断拓展业务，提升配送效率和服务质量，吸引了更多消费者。而物流配送企业也加大了对数字化技术和智能化设备的投入，提高了运营效率和竞争力。然而，机动车贸易、批发业和食品饮料服务活动的业绩较上一年有所下降。机动车贸易受到汽车行业整体下滑的影响，批发业则因市场需求不稳定和供应链的不确定性而面临挑战，食品饮料服务活动则因消费者对高端餐饮需求减少和成本上升而受到影响。
此外，信息通信业继续增长，增幅达2.5％。随着数字化转型的加速，企业对信息技术和通信服务的需求不断增加。软件开发、数据分析、人工智能等领域的企业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同时，与公共管理密切相关的经济部门也稳步增长。公共服务、教育和卫生领域实现持续增长，政府加大了对这些领域的投入，改善公共服务质量和扩大服务覆盖面，总增加值大幅增加1.6％。这些部门的稳定增长为社会提供了重要保障，也对经济整体稳定起到了积极作用。
总体来看，2024年德国各行业的表现反映了其经济面临的多重挑战和压力。制造业和建筑业的下滑对经济增长产生了较大拖累，而服务业的微弱增长则显示出一定的经济韧性和结构调整的迹象。未来，德国需要在促进制造业复苏、推动产业升级、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提升服务业竞争力等方面采取有效措施，以实现经济的持续稳定增长。
（参见《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P53～P5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5年12月）
《德国发展报告（2025）》发布会参会人员合影
德国开启了外交与安全政策的深度转型与调整
蓝皮书指出，时代转折的背景推动德国开启了外交与安全政策的深度转型与调整，与此同时，德国外交政策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路径依赖，仍旧坚持多边主义、自由贸易、可持续发展和协商对话等传统原则和理念，并在自由、和平、人权等价值观和安全、经济等现实政治利益之间寻求平衡。
2024年，德国抓住拜登总统任期最后一年的时间，致力于成为外交政策的建构力量，整体来看，安全与防务、经济与贸易、气候与能源是当前德国外交的重点领域，欧洲、印太、非洲和中东是德国外交的重点地区，而德法关系、德美关系与中德关系则是对德国而言至关重要的几组双边关系。德国需要在维护跨大西洋关系的同时做好应对美国政策变化的准备，未来还需要更加强调自身在中美之间的独立立场，以确保自身利益和欧洲的安全与稳定，并持续提升在国际政治中的话语权。
（参见《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P67，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5年12月）
德国在能源转型和气候保护方面取得进展
蓝皮书指出，2024年，尽管面临多重危机，德国在能源转型和气候保护方面取得的进展比公众的认知要大：可再生能源发展继续保持积极的增长趋势；除了制定关于气候中和输电网络的发展计划，还在大型输电线路的审批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已获批或正在建设中的输电线路公里数有所增长；温室气体排放量达到70年来最低，二氧化碳交易收入创纪录；能源供应较为稳定，能源价格有所回落。这说明，“交通灯”联合政府在受到经济颓势掣肘的情况下，仍然尽力推进其能源转型与气候保护政策。
不过，尽管电价有所下降，但工业、建筑和交通等可再生能源电力消费领域的增长动力依然不足。由于德国经济持续低迷，工业发展不振，气候保护议题在民众和联邦议院选举中的优先性有所降低。而民众对“交通灯”联合政府的能源和气候政策在这一年的满意度没有明显改善。
中国欧洲学会德国研究分会会长顾俊礼致辞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
2025年将是确定德国能源和气候政策方向的决定性一年。新联邦政府必须同时保障能源供应安全和气候保护，且不能忽视成本可承受性。无论是通过技术开放方案、国家调控还是采用务实的混合策略，能源转型的成功将取决于其社会接受度和可持续性。
默茨领导的德国新政府不会改变加速可再生能源扩张和2045年实现气候中和的整体目标。但是和新政府要着重解决的经济问题相比，可以预见，气候保护议题在未来的关注度或将降低，对加速摆脱化石能源依赖的动力也将减弱，甚至有一天会重新讨论恢复核电。降低电价、增强德国工业企业国际竞争力必定成为默茨政府能源政策的重中之重。尽管默茨的大规模政府举债措施中，有1000亿欧元必须流入气候转型基金，但是这笔资金的具体支出范围还有待确定。
未来，受宏观经济形势低迷、国际地缘政治动荡、美国“特朗普2.0”政府政策的不确定性等因素影响，德国新政府能源转型和气候保护政策的实施环境恐难改善。在此背景下，如果能避免动摇“交通灯”联合政府在众多领域奠定的政策基础，那也算是不错的开始。
（参见《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P147～P148，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5年12月）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总编辑耿显家致辞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
德国在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地位呈现复杂的局面
蓝皮书指出，作为欧洲技术创新的标杆国家，德国自2018年颁布首部《国家人工智能战略》以来，逐步从基础研究主导转向产业应用优先，并通过《人工智能行动计划》以及欧盟《人工智能法案》强化技术主权与伦理规制。在全球技术竞争层面，德国积极探索区别于中美模式的“第三条道路”，将人工智能与本国的优势产业相结合，高度重视“可信AI”治理与技术主权争夺，以制度创新和价值输出构建竞争优势。
在欧洲层面，德国通过推动标准化、促进跨国研究合作及加强数据主权治理，确保其人工智能战略与欧盟整体规划保持一致。在国内层面，德国通过支持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加强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推动人才培养及优化技术转移机制，进一步夯实其人工智能战略的本地基础。其人工智能战略调整对经济竞争力提升、社会治理优化及欧洲数字领导力重塑具有显著影响，但也面临算力基础设施薄弱、中小企业转型压力较大、人才供给不足等结构性挑战。
（参见《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5）》，P239，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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