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盛夏的日头毒辣辣地灼烧着柏油路面,空气像粘稠的糖浆般裹住皮肤。
我刚停稳车,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外婆”两个字执着地闪烁。
接起电话,外婆萧桂兰焦急的声音立刻冲出听筒:“雅文啊,你到哪儿了?”
我将手机拿远了些,擦拭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的汗水:“刚到门口,这就进来。”
推开车门,热浪扑面而来,老街有种被时光遗忘的静谧。
这些年城市飞速扩张,唯有这片老城区还固执地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
两侧的老宅院墙斑驳陆离,爬山虎肆无忌惮地蔓延,遮住了大部分墙面。
我提着给外婆买的糕点和一些营养品,走向那座记忆中最熟悉的院落。
院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冗长的吱呀声,像是时光老人疲惫的叹息。
外婆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槐树粗壮的树干至少要两人才能合抱,浓密的树荫洒下一片难得的清凉。
但她似乎并未享受到这份荫蔽,眉头紧锁,眼神怔怔地望着地面。
“外婆。”我轻唤一声,她才恍然回神,脸上迅速堆起笑容。
那笑容像是匆忙贴上去的面具,遮掩不住底下深深的忧虑。
“可算回来了,热坏了吧?快进屋喝口水。”她起身接过我手中的袋子。
我注意到她的手有些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不是我熟悉的外婆——记忆中的她总是沉稳如山,鲜少如此慌张。
走进堂屋,阴凉的气息稍稍缓解了夏日的燥热。
老宅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格局,高挑的屋顶,深色的木质横梁。
阳光透过花格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粒。
“您电话里说得那么着急,到底怎么回事?”我接过外婆递来的凉茶。
她眼神闪烁,不安地搓着围裙边缘:“就是...就是老房子年纪大了,问题多。”
这话说得含糊,我不由得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外婆今年七十六,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皱纹,但从未夺走眼中的神采。
而今天,那双总是温和慈祥的眼睛里,藏着说不清的焦虑和不安。
“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追问。
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急忙引着我往后屋走:“来,我带你看。”
外婆的卧室在宅子最里间,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
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老式梳妆台和衣柜摆放得规规矩矩。
唯独靠内墙的一处地板明显凹陷,颜色也比周围深了不少。
“就是这里。”外婆指着那块地方,声音有些异常,“前几天下雨,就变成这样了。”
我蹲下身仔细察看,地板确实已经变形,边角处甚至有轻微霉斑。
用手指轻轻敲击,声音沉闷,明显是底下的木质结构受潮腐朽。
“看起来是地板下的龙骨受潮了,得撬开检查一下。”我说。
“撬开?”外婆的声音突然尖锐,随即又强压下去,“非要这么做吗?”
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撬开怎么知道底下损坏到什么程度?”
她抿着嘴唇,目光游离,像是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您是不是担心维修太麻烦?”我试着理解她的顾虑,“我会找靠谱的师傅来。”
外婆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长叹一口气:“这房子老了,我怕动了根基...”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实在奇怪——外婆向来不是迷信的人。
从小到大,我看过她从容应对老房子的各种各样问题,从未如此犹豫不决。
“只是检查维修,不会伤害房子结构的。”我安抚道。
她沉默片刻,终于妥协:“好吧,你安排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施工那天,我要去你蔡爷爷家待着,看着心里难受。”
蔡万年是邻居,和外婆相识五六十年,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许多老人都不喜欢家里施工的混乱场面。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会全程盯着,您放心。”
外婆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她不由自主地又瞥了一眼那块凹陷的地板,动作细微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安排妥当后,我带外婆到镇上新开的餐厅吃午饭。
餐馆装潢现代,与老街的古旧形成鲜明对比。
点菜时,外婆心不在焉,对服务员的推荐都只是机械地点头。
“妈知道您要修房子的事吗?”我随口问道。
外婆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
“还没告诉她。”她匆忙擦拭水渍,“你妈工作忙,这种小事不必打扰她。”
这反应太过激烈,我心里升起一丝疑虑。
记忆中,母亲和外婆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不像寻常母女那般亲密。
但每次我试图探究原因,她们总是默契地转移话题。
午饭在外婆明显的心不在焉中结束。
送她回家后,我特意在老宅内外转了一圈。
整座宅子虽然年代久远,但结构依然稳固,只有外婆卧室那一块有问题。
这反而更加奇怪——为什么只有那一处受损严重?
更让我疑惑的是外墙靠近那个位置的部分没有任何渗水的痕迹。
老宅地基较高,周边排水良好,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严重的受潮。
夕阳西下时,我给母亲许秀荣打了个电话。
“妈,外婆家的老宅有点问题,需要维修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的声音才响起:“什么问题?”
“外婆卧室的地板受潮塌陷了,我打算找师傅来检查维修。”
“严重吗?”母亲问,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看起来只有局部问题,但需要撬开地板看看底下的情况。”
“一定要这么做?”母亲的反应竟和外婆如出一辙。
“这是最基本的维修程序啊。”我开始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母亲似乎意识到失态,急忙调整语气:“你看着办吧,只是别让外婆太劳累。”
挂断电话,我站在老宅院中,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座宅子承载了我太多童年回忆,每个角落都如此熟悉。
但今天,一种陌生的感觉悄然升起,仿佛有什么秘密隐藏在斑驳的墙影后。
外婆从屋内走出,递给我一个洗净的桃子:“甜得很,尝尝。”
我接过桃子,忍不住问:“外婆,这房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historia?”
她手一抖,险些将果盘摔在地上:“能有什么 historia?就是普通老房子。”
答得太快,太刻意,像是在急于否认什么。
夜色渐深,我躺在老宅我童年房间的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月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奇异的光影。
记忆中,外婆从不允许任何人改动老宅的结构,甚至连家具的位置都很少变动。
这种执拗的守护,曾经被我解读为老人对旧物的依恋。
但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窗外,老街的灯火次第熄灭,只余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
这座老宅,我的外婆,甚至我的母亲,似乎都守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那个凹陷的地板,会不会是无意中露出的线索?
第二天清晨,我联系了维修师傅,约定后天来检查地板。
外婆得知后,整整一天坐立不安,频繁地在院子里踱步。
下午,她突然说要去集市买些东西,让我留在家里。
这一去就是三个小时,回来时只拎着一小袋蔬菜。
我站在二楼的窗前,看到她从蔡万年家的方向走来,神情比出门时轻松些许。
想必是去找老邻居商量了什么。
这份不同寻常的焦虑,反而坚定了我要弄清真相的决心。
晚饭后,我帮外婆整理老照片相册,试图寻找一些线索。
相册里大多数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照片,偶尔有几张外婆和母亲的旧照。
有一张特别引起我的注意——母亲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抱着襁褓中的我。
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初为人母的喜悦,反而眼神黯淡,嘴角勉强上扬。
我记得小时候问过这张照片,母亲只是淡淡说当时身体不适。
现在细看,才发现她消瘦得厉害,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妈妈那时是不是很辛苦?”我将照片递给外婆。
她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相册:“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夜晚,我独自站在老宅的庭院里,夜来香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这座宅子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外公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
母亲在这里出生、长大,直到上大学才离开。
我童年寒暑假也大多在这里度过,自以为对这里了如指掌。
但现在,一种陌生的距离感油然而生。
外婆卧室里那块凹陷的地板,像是一个无声的疑问,等待着答案。
两天后的维修,或许会揭开一些被尘封的东西。
不知为何,我既有期待,又隐约感到不安。
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老宅,我转身回屋。
外婆房间的灯还亮着,隔着门缝,我看见她正对着窗户发呆。
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当我轻轻敲门时,她迅速将东西收起,强装镇定地来开门。
那一刻,我确信这座老宅藏着秘密,而那个凹陷的地板,就是钥匙孔。
也许我该尊重老人的隐私,让往事尘封。
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个秘密与我,与我的家庭息息相关。
我必须知道真相。
02
维修师傅来的那天清晨,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老街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我早早起床,发现外婆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招待即将到来的工人。
她眼下的阴影表明昨晚又没睡好,但态度却比前几天平静了许多。
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我煮了绿豆汤,放在井里镇着,等会儿师傅们可以喝点解暑。”她说。
我点点头,注意到她不时瞟向卧室方向的细微动作。
八点整,韩师傅带着两个学徒准时到达。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在这带维修老房子已有三十多年。
简短寒暄后,我们直接进入主题,来到外婆的卧室。
韩师傅仔细检查了凹陷的地板,用手指关节各处敲击听音。
“问题不大,就是底下受潮,换几块板子和一根龙骨就好。”他很快给出判断。
外婆站在门口,双手紧握在胸前:“一定要撬开吗?没有别的办法?”
韩师傅宽容地笑笑:“老太太放心,我们手艺轻着呢,保证给您恢复原样。”
准备工作开始,我和外婆将卧室里的小件物品挪到其他房间。
当她搬动床头柜时,一个用绸布包裹的小相框从抽屉缝隙滑落。
我弯腰捡起,绸布散开,露出相框里的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英俊儒雅,女子温婉秀美,但都不是我认识的人。
最奇怪的是,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被小心地裹在精致的襁褓中。
“这是谁?”我拿着相框问外婆。
她像被电击般转身,一把夺过相框,重新用绸布包裹严实。
“远房亲戚,你不认识。”她语气生硬,将相框塞进衣袋。
这件小插曲更加深了我的疑虑,但眼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家具清空后,韩师傅开始用撬棍小心地插入地板接缝。
老木头发出呻吟般的嘎吱声,每一丝声响都让外婆紧张不已。
当第一块地板被撬起时,她突然说:“我去蔡爷爷家坐坐,这里太闷。”
不等我回答,她已匆匆离去,步伐快得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
韩师傅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老太太好像特别紧张这块地方。”
我无奈地笑笑:“老人念旧,舍不得老房子被破坏丝毫。”
随着几块地板被陆续撬开,底下昏暗的空间暴露在光线中。
岁月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潮湿的霉味。
韩师傅打着手电筒仔细检查地基和龙骨状况。
“比预想的要好,就这根龙骨需要更换。”他指着其中一根说。
我凑过去看,手电光柱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腐朽的木料和白蚁的痕迹。
就在这时,光线扫过角落,照到一个不寻常的物体。
“那是什么?”我指着黑暗中一个方形的轮廓问。
韩师傅调整手电角度,眯起眼仔细打量:“像是个盒子之类的东西。”
他伸手尝试够取,但距离太远,只能触碰到边缘。
“需要再撬开一块地板。”他说着,将撬棍插入相邻的地板接缝。
随着又一块地板被掀起,取物的空间宽敞了许多。
韩师傅俯身,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物体。
它大约一尺见方,外包的深色油布因年月久远而硬化发脆。
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边缘处有被虫蛀的小孔。
从重量和形状判断,不像是什么金属盒子,更像是布包裹。
我们将包裹放到客厅的桌子上,韩师傅用软毛刷轻轻扫去表面灰尘。
“看样子在这里藏了不少年头了。”他指着油布上深刻的老化纹路说。
我心中充满好奇——什么人会在地板下藏这样一个包裹?
里面装着什么?为什么外婆对这块地方如此紧张?
难道她早就知道这里有东西?
一连串问题在我脑中飞速旋转。
“要打开吗?”韩师傅征求我的意见。
我犹豫了片刻,理智告诉我应该等外婆回来再做决定。
但内心深处的声音催促着我揭开这个谜团。
“开吧,小心点别损坏里面的东西。”我终于说。
韩师傅点头,用专业工具小心地分离已经粘结在一起的油布边缘。
油布包裹得很严实,层层叠叠,仿佛包裹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随着一层层油布被揭开,我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
空气中弥漫着旧物特有的陈腐气息,混合着樟脑和时光的味道。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时,里面的物品终于呈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卷折叠整齐的布料,柔和的原色已被岁月染成淡淡的象牙黄。
韩师傅谨慎地将布料展开,动作轻柔如对待易碎的珍宝。
随着布料的舒展,它的真面目逐渐清晰——是一件婴儿的襁褓。
材质是上好的棉绸,边缘装饰着精美的手工刺绣,云纹细腻流畅。
而在襁褓正中央,胸口的位置,绣着一个清晰工整的汉字:“叶”。
这个陌生的姓氏让我困惑不已——我们家从未有过姓叶的亲戚或朋友。
韩师傅也看出了问题,轻声嘀咕:“怪了,怎么是这个姓?”
我仔细查看襁褓,发现它不仅保存完好,而且折叠包裹的方式极为精心。
明明是婴儿用品,却像重要文件一样被秘密珍藏在地板下。
那个“叶”字针脚细密,用的是深蓝色丝线,在泛黄的布料上格外醒目。
正当我陷入沉思,试图理清头绪时,门口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
我和韩师傅同时转头,只见外婆呆立在门口,脚下是摔碎的茶壶和一滩水渍。
她脸色惨白,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襁褓,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外婆!”我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想扶住她。
但她猛地推开我,像护崽的母兽般扑向桌子,一把将襁褓抢过去紧抱在怀中。
“谁让你们动的!谁允许你们动我的东西!”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声音充满了我从未听过的愤怒和痛苦,完全不像平时温和的外婆。
韩师傅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我试图安抚她:“外婆,我们只是意外发现这个...”
“出去!都给我出去!”她尖声打断我,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汹涌而出。
我向韩师傅使了个眼色,他默默退出房间,留给我们独处的空间。
外婆瘫坐在地上,紧紧搂着那件襁褓,像是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哭得如此悲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被无形的重压击垮。
我跪在她身边,轻抚她颤抖的背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件神秘的婴儿襁褓,这个陌生的“叶”姓,与外婆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为何会引发她如此强烈的情感崩溃?
无数疑问在我脑中盘旋,而我隐约感到,答案可能会颠覆我所知的家庭历史。
过了不知多久,外婆的哭泣逐渐转变为低声的啜泣。
她依然紧抱着襁褓,像是生怕它再次消失。
我轻声问:“外婆,这件襁褓是谁的?为什么藏在地板下?”
她摇摇头,泪水再次涌出:“作孽啊...都是作孽...”
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遍,却没有解释的具体意思。
最终,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向自己的衣柜。
她用钥匙打开柜门最底层的抽屉,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入,重新锁好。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韩师傅见我出来,上前询问是否继续工作。
我摇摇头:“今天先到这里吧,麻烦您明天再来。”
送走韩师傅后,我回到屋内,发现外婆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门。
我轻声唤她,她没有回应,但我能看到她那单薄的肩膀仍在轻微颤抖。
这个下午,老宅陷入了一种沉重的寂静,连夏日的蝉鸣都似乎远去。
我站在庭院中,思绪纷乱如麻。
那件襁褓显然触动了外婆心中最深的伤痛,而这一切必定与我的家庭有关。
傍晚时分,我决定去找蔡万年爷爷探探口风。
作为几十年的老邻居,他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蔡爷爷家就在隔壁,我敲门时,他正坐在院子里听收音机。
见到我,他关掉收音机,眼神复杂:“你外婆怎么样了?”
这话问得突兀,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不太好,很受打击的样子。”我如实相告,“蔡爷爷,您知道那件襁褓的事吗?”
他长叹一声,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
“有些往事,不该由我来说。”他最终含糊地回答。
夜幕降临,我回到老宅,发现外婆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她的动作机械而沉默,眼睛又红又肿,却不发一言。
“外婆,我们谈一谈好吗?”我轻声建议。
她摇摇头,继续切菜的动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能揭开这个秘密,它将继续笼罩我们的家庭。
那个绣着“叶”字的婴儿襁褓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一扇我从未意识存在的门。
而我必须知道,门后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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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外婆的房门紧闭,敲门也无人应答。
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
那个锁着襁褓的衣柜抽屉紧闭着,钥匙已被外婆带走。
我慌忙拨打她的手机,铃声却从客厅的茶几上传来——她根本没有带手机出门。
焦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我迅速检查了整个宅院,没有任何踪迹。
老街的清晨已经开始苏醒,早点摊冒出腾腾热气,邻里互相问候。
我沿着街道寻找,询问每一个可能见过外婆的邻居。
在街口卖豆浆的李大妈提供了一条线索:“早上看到桂兰姐往西山方向去了。”
西山是镇子边缘的一座小山,山顶有座小庙,也是...镇上的公墓所在地。
我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不上回家开车,我直接朝着西山的方向快步走去。
夏日的朝阳已经升起,温度迅速升高,汗水很快浸湿了我的后背。
山路蜿蜒曲折,两旁是茂密的松柏林,投下斑驳的阴影。
远远地,我看见山顶公墓的轮廓,白色的墓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随着距离拉近,我辨认出外婆瘦小的身影正站在墓园的一角。
她背对着我,站在我外祖父的墓前,但姿势僵硬,并未像往常一样清理墓碑。
相反,她的目光似乎固定在旁边一块较小的、不加修饰的墓碑上。
那块墓碑我一直觉得奇怪——从小时候起,外婆就告诉我是远亲的安息之地。
她每年都会来打扫,却从不详细解释墓主人的身份。
现在,我隐藏在树后,看着她伸手轻抚那块无名墓碑,肩膀微微颤抖。
这件诡异的婴儿襁褓,这块无名墓碑,两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我在树丛后等待了约摸半小时,直到外婆开始缓缓下山。
她的步伐沉重,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
我没有立即现身,而是等她走远后,悄悄走进了墓园。
来到外祖父墓前,我仔细观察旁边那块小墓碑。
它非常简单,只有光洁的花岗岩表面,没有任何铭文或日期。
这在传统墓园中极不寻常——即使是最简陋的墓碑也该有姓名和生卒年月。
我蹲下身,发现墓碑底座有一些新鲜的痕迹,像是刚刚被什么东西划过。
回到老宅时,外婆已经回来,正坐在院中发呆。
见到我,她勉强笑了笑:“我去山上给你外公扫墓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让我心中更加疑惑。
“我煮了粥,一起吃早饭吧。”她起身走向厨房,避开了我的目光。
饭桌上,我们各怀心事,沉默地喝着清粥。
几次我想开口询问,但看到她疲惫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或许需要通过其他途径才能弄清真相。
饭后,我借口城市里有工作要处理,需要提前回去。
外婆听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她需要独处的时间,来应对那个秘密被意外揭开的冲击。
我开车离开老街,但没有返回城市,而是去了县里的档案馆。
如果那件襁褓和无名墓碑有关,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档案馆坐落在县政府旁边,是一栋不起眼的五层建筑。
我以家族历史研究为由,申请查阅老街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的资料。
工作人员带我来到档案室,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我从1985年开始查阅,重点关注出生记录和房产登记信息。
老宅的产权一直很清晰,从外祖父继承到外婆名下,没有异常。
然而在翻看1988年的出生记录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年春天,镇卫生院的记录显示我母亲许秀荣曾在那里住院一周。
记录上的诊断是“急性肠胃炎”,但入院时的备注栏却写着“妊娠24周”。
我愣住了——母亲一直告诉我,她是1989年才怀上我的。
继续查阅,我发现母亲在1988年夏天请了三个月病假,理由是“慢性疲劳综合征”。
而从她同事的回忆录片段中,却提到她那段时间“身体状况特殊,需要静养”。
这些矛盾的线索像一块块拼图,在我脑海中初步形成模糊的图像。
难道母亲在生我之前还有过另一个孩子?
这个想法让我脊背发凉。
如果真是如此,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为何会成为家庭中不被提及的秘密?
而那件绣着“叶”字的襁褓,是否就属于那个孩子?
带着更多疑问,我继续查阅后续几年的档案。
在1990年的社区活动记录中,我发现了外婆家的一条备注:
“萧桂兰女士申请特殊困难家庭补助,原因是家庭成员健康状况不佳。”
但据我所知,那段时间家里并没有人生重病。
外祖父早在1985年去世,母亲身体健康,外婆本人也一直硬朗。
这条记录更像是一个借口,掩盖着其他不便明言的情况。
最让我震惊的是在1991年的旧报纸中夹着的一张便条。
那是当时社区卫生员写给上级的报告副本:
“复查许秀荣情况,婴儿已不在,家属称送去外地亲戚家抚养。”
便条日期是1991年3月,而我出生于1989年11月。
时间和年龄都不吻合,这份记录显然指的是另一个婴儿。
我的手开始颤抖,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不安。
离开档案馆时,夕阳已经西斜。
我坐在车里,久久无法平静。
母亲在生我之前或许还有过另一个孩子,这个想法在我脑中盘旋。
而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襁褓的主人,与“叶”姓有关。
外婆激烈的反应,母亲与外婆之间微妙的距离感,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被送走?为何成为家庭禁忌?
那块无名的墓碑下,又埋葬着怎样的故事?
我启动车子,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母亲居住的小区。
我需要面对面地问她,也许现在是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母亲打开门时显得有些惊讶:“雅文?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我走进客厅,单刀直入:“妈,我在外婆家老宅找到了一件婴儿襁褓。”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手中的茶杯微微晃动:“什么襁褓?”
“绣着一个‘叶’字的婴儿襁褓,藏在地板下面。”我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母亲的手明显颤抖起来,但她迅速控制住自己:“可能是旧东西,留着做纪念的。”
“纪念谁?”我追问,“我们家有姓叶的亲戚吗?”
母亲转过身,走向窗边:“雅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和外婆如出一辙的回答方式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今天去了档案馆,查到一些记录。”我轻声说,“关于1988年的事情。”
母亲猛地转身,脸色惨白:“你查了什么?谁让你去查的?”
“我只是想了解家族历史。”我平静地回答,“妈,你应该告诉我真相。”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什么真相,只有一些最好被遗忘的往事。”
僵持中,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来的是母亲的同事,找她商量明天的工作安排。
我意识到今天可能无法得到答案,决定暂时离开。
“我下次再来看您。”我拥抱母亲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驾车回自己公寓的路上,我思绪纷乱。
家人明明守护着一个秘密,却都拒绝提及,仿佛那是个潘多拉魔盒。
而我已经碰触到了盒盖,是否应该继续强行打开?
等红灯时,我无意中看到路边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招牌。
一个想法突然浮现——也许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查找当年的出生记录。
回到家,我立刻开始搜索如何申请查阅密封的出生档案。
流程比想象中复杂,需要提供充分的理由和身份证明。
作为直系亲属,我或许有权查询母亲的生育记录。
但这个做法无疑会再次刺痛家人的伤口。
犹豫中,我的手机响起,是闺蜜小雨打来的视频电话。
“雅文,你看起来糟透了,发生什么事了?”她一针见血地问。
我叹了口气,将最近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她。
小雨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有些事情被埋藏是有原因的。”
“但我感觉这个秘密影响着我们家每个人的生活。”我反驳道。
“也许吧,但揭晓真相的时机很重要。”她若有所思,“你母亲和外婆都需要时间。”
这个建议很中肯,我决定暂时放缓调查的脚步。
然而命运似乎有自己的安排——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蔡万年爷爷的电话。
他的声音急切而严肃:“雅文,你得再来一趟,你外婆情况不太好。”
“怎么回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从昨天开始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哭。”蔡爷爷忧心忡忡地说。
我知道,这个秘密已经不能再被埋藏了——为了外婆的健康,我必须弄清真相。
04
我连夜驱车赶回老宅,到达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整条老街沉浸在睡梦中,只有零星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
蔡万年爷爷在我车灯照亮院门前就推门而出,脸上写满忧虑。
“你可算来了,”他压低声音,“桂兰姐还是不让人进门,我担心她身体撑不住。”
我抬头看向外婆的房间,窗户一片漆黑,与邻居家的灯火形成鲜明对比。
“她这样多久了?”我问,心中充满自责——或许我不该执着于真相。
“从你前天离开后就开始了。”蔡爷爷摇头叹息,“先是去墓园待了一整天,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向外婆的房门。
轻敲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外婆,是我,雅文。”我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隐约的啜泣声。
“您开开门好吗?我很担心您。”
漫长的沉默后,门锁终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外婆苍老的面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憔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提供微弱的光亮。
空气中有种凝滞的悲伤,混合着旧家具和泪水的味道。
我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房间。
外婆蜷缩在床角,身上还穿着前天的衣服,眼睛又红又肿。
而那件引起风波的婴儿襁褓,正平整地铺在床上,她的手轻抚着上面的刺绣。
“外婆,”我柔声说,“我们得谈一谈,为了您也好,为了我也好。”
她抬起泪眼,目光复杂地望着我,有痛苦,有恐惧,还有一丝释然。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去查了什么?”
我如实相告:“档案馆的记录,关于妈妈1988年的住院记录。”
外婆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那时候...你妈妈才二十二岁。”
她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聚勇气,然后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下吧。”
我顺从地坐下,心跳加速——终于要接近真相了。
“你妈妈大学时结识了一个姓叶的男生,叫叶淮南。”外婆缓缓开始叙述。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陷入回忆之中。
“叶家是书香门第,淮南那孩子也斯文有礼,我们本来并不反对。”
“但那一年...1987年冬天,叶家出了大事。”外婆的声音颤抖起来。
“什么事?”我轻声问道。
“叶淮南的父亲被卷入一场政治风波,全家受到牵连。”她艰难地继续。
“你外公当时是公职人员,我们收到明确警告,必须与叶家划清界限。”
这段话仿佛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她停下来深深喘息。
我默默递上一杯水,内心震惊——这听起来像是某个时代的悲剧剧本。
外婆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你妈妈当时已经...已经怀了淮南的孩子。”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尽管已有预感,但亲耳听闻还是让我震撼不已。
“我们强行拆散了他们,”外婆的声音充满痛苦,“逼你妈妈打掉孩子。”
“但你妈妈以死相逼,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的叙述被哽咽打断,我感到胸口仿佛被重物击中。
原来那个无名墓碑下,埋葬的是这样的往事。
“后来呢?”我轻声催促。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外婆的声音几乎耳语,“但因为怀孕期间你妈妈情绪极差,孩子早产,体弱多病。”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襁褓上,手指轻轻抚摸那个“叶”字。
“我们骗你妈妈说孩子没保住,实际上...把他送到了远房亲戚家。”
这个残酷的真相让我不寒而栗,想象当年母亲的痛苦让我心如刀割。
“那墓碑...”我迟疑地问。
外婆摇摇头:“那是衣冠冢,你妈妈坚持要立的,说是给孩子一个安息之地。”
房间里陷入沉重的寂静,只有外婆压抑的啜泣声。
我试图消化这个惊人的真相——我竟然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而他被送走的原因,竟然是那个特殊年代的政治压力。
“那个孩子...我哥哥,他现在在哪里?”我终于问出关键问题。
外婆的眼神突然变得闪烁不定:“我们不知道...送走后就断了联系。”
这个回答显然有所隐瞒,但我没有立即戳破。
外婆已经筋疲力尽,今晚的交谈对她已是极大的消耗。
我帮助外婆洗漱后,守在她床边直到她入睡。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紧锁,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
我轻轻拿起那件襁褓,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精致的刺绣讲述着制作者的深情,每一针都蕴含着对新生儿的爱。
想象当年母亲抱着婴孩的情景,我的心阵阵作痛。
这样一个充满爱的开始,为何会以分离告终?
而外婆似乎还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关于那个孩子的下落。
清晨,我在厨房准备早餐时,蔡万年爷爷悄然来访。
“桂兰姐怎么样了?”他关切地问道。
“睡下了,但情绪还是很差。”我如实相告,然后犹豫了一下,“蔡爷爷,您知道更多内情吗?”
他长叹一声,眼神复杂:“知道一些,但不应该由我来说。”
“我需要知道真相,”我坚定地说,“为了外婆的健康,也为了...我可能存在的哥哥。”
蔡爷爷震惊地看着我:“桂兰姐告诉你了?”
“部分真相,”我点头,“但我感觉她没有全部说出来。”
沉默良久,蔡爷爷最终下定决心般开口:“吃完早饭来我家吧,我给你看些东西。”
这个承诺让我的心跳加速,也许我终于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外婆起床后显得平静了一些,但依然沉默寡言。
她机械地吃着早餐,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我告诉她需要去镇上买些生活用品,她只是默默点头。
一离开老宅,我便直接走向蔡爷爷家。
他已经在客厅等候,面前放着一个陈旧的铁盒。
“这是你外婆托我保管的,”他轻声说,“说如果有一天秘密守不住了,就交给值得信赖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件和几张照片。
最上面的照片是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子,眉目间有我母亲的影子。
翻到背面,娟秀的字迹写着“淮南,1987年春”。
这肯定就是叶淮南,我素未谋面的生父。
另一张照片是母亲抱着一个婴儿,脸上是疲惫却幸福的笑容。
那个婴儿被紧紧包裹在——我认出来了——那件绣着“叶”字的襁褓中。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那些信件。
最早的信件日期是1990年,来自于一家孤儿院。
信中感谢“许女士”的捐款,并汇报“叶晨”小朋友的健康状况。
叶晨——这肯定是我哥哥的名字。
随后的几封信件时间跨度数年,持续汇报叶晨的成长情况。
最近的一封信日期是2005年,来自一所中学,通知“家长”叶晨以优异成绩考入高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联系在2005年后完全中断。
“为什么会送去孤儿院?”我困惑地问蔡爷爷,“外婆说送到了远房亲戚家。”
蔡爷爷苦笑摇头:“那是骗你妈妈的。当时情况复杂,桂兰姐他们找不到愿意接收的人家。”
“那后来呢?2005年后为什么没有消息了?”
“孤儿院在那年后改制搬迁,许多档案遗失了。”蔡爷爷叹息,“你外婆曾偷偷去找过,但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这个残酷的真相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哥哥叶晨,不仅被送走,而且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而在他青少年时期,与这个家庭的最后联系也中断了。
他现在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强烈的责任感在我心中升起——我必须找到他。
为了母亲,为了外婆,也为了弥补这个家庭当年犯下的错误。
带着铁盒回到老宅,我发现外婆正坐在院中,神情平静了一些。
我走到她面前,轻声说:“外婆,蔡爷爷把铁盒给我了。”
她身体一僵,然后缓缓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我想找到他,”我坚定地说,“找我哥哥叶晨。”
外婆抬起头,眼中交织着恐惧和希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正因如此,才更应该找到他。”我握住她枯瘦的手,“我们欠他一个真相。”
泪水从外婆眼中涌出,但这次,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
秘密的重压已经开始减轻,而寻找真相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05
带着铁盒里的信件和照片,我返回了城市。
外婆的状态有所好转,虽然依旧沉默,但至少开始正常进食和休息。
我承诺会定期向她汇报寻找进展,这个承诺似乎给了她一丝希望。
回到自己的公寓,我将所有材料摊在客厅的桌子上,开始系统整理。
信件时间跨度从1990年到2005年,记录了叶晨从婴儿到少年的成长历程。
最早的信件来自“江州市慈幼院”,那是一所位于邻省的孤儿院。
为什么选择将孩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想必是为了彻底切断与过去的联系。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关于江州市慈幼院的信息。
搜索结果让我心沉——该机构已在2006年撤销,并入当地的福利中心。
原址现在是一座商业综合体,没有任何历史档案保留的迹象。
我尝试联系江州市社会福利中心,询问2005年之前的档案保存情况。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礼貌但坚定地表示,个人隐私信息无法随意查询。
即便我表明是寻找失散亲属,也需要提供充分的证明材料和法律文件。
这条路看来并不顺畅,我需要更有效的方法。
当晚,我联系了一位做律师的朋友陈薇,向她咨询相关法律程序。
“如果你想合法查询孤儿院的记录,需要证明你们的亲属关系。”陈薇在电话中解释。
“这很困难,”我苦恼地说,“我母亲肯定不会配合提供DNA样本。”
确实,向母亲解释这件事势必会揭开她最深的伤疤。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我们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了。
“还有一个办法,”陈薇沉吟道,“如果你能找到当年的工作人员,他们或许愿意帮忙。”
这个建议给了我新的方向。
第二天,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江州市,尽管那里距离我的城市有三百公里。
清晨出发,中午时分我已置身于这座陌生的城市。
根据网络搜索,原慈幼院的一些老员工并入了市福利中心工作。
我直接前往福利中心,向前台说明来意,希望能拜访退休员工名册。
经过一番周折,一位分管档案的副主任接待了我。
“我很理解您寻找亲人的心情,”他温和但坚定地说,“但按照规定,我不能随意提供员工信息。”
我几乎绝望时,忽然想起铁盒中有一封信的落款是“慈幼院教务处 王”。
“有一位王老师,”我急忙说,“曾在慈幼院教务处工作,我只想知道如何联系她。”
副主任犹豫片刻,终于让步:“王秀英老师确实曾在我们这里工作,但已退休多年。”
他拿出一本内部通讯录,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这是她儿子的电话,你可以试试。”
我感激不尽地记下联系方式,离开福利中心时心情复杂。
一方面有了线索,另一方面又担心这条线索最终会指向死胡同。
坐在车里,我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位声音温和的中年男性,自称是王老师的儿子。
我简要说明来意,提到想了解2005年前在慈幼院的一个孩子的情况。
“我母亲已经八十多了,记忆不太好了。”他委婉地说,“而且她退休很多年了。”
“我只耽误她十分钟,”我近乎哀求,“这对我非常重要。”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最终妥协:“好吧,你现在过来吧,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我来到了城市西侧的一个老小区。
王老师的儿子在楼下接我,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教师,举止彬彬有礼。
“我母亲身体不太好,最近记忆衰退得厉害。”他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上三楼,进入一套整洁但略显陈旧的两居室。
王秀英老师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满头银发,戴着老花镜看书。
她抬头看我时,眼神有些迷茫,但依然保持着知识分子的优雅气质。
她儿子简单介绍后离去,留给我们私密空间。
我拿出叶晨的照片——那是铁盒中唯一一张他的单人照,约莫七八岁的模样。
王老师接过照片,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起初她表情平静,但随着观察时间的延长,她的眉头渐渐皱起。
“这孩子...”她喃喃自语,“有点面熟...”
我的心跳加速,紧张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是不是...小叶子?”她突然抬头,眼中闪现一丝清明。
小叶子——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几乎落泪。
“您记得他?”我声音颤抖地问。
王老师点点头,又摇摇头:“记得一点...很聪明的孩子,画画特别好。”
她陷入回忆,语速缓慢但清晰:“他不一样,不是真正的孤儿...有家人定期寄钱来。”
这个细节与铁盒中的信件吻合,外婆确实定期向孤儿院捐款。
“2005年后,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我急切地问。
王老师努力回想,最终无奈地摇头:“改制后...很多孩子被分散安置了。”
就在我失望之际,她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许老师可能知道。”
“许老师?”我困惑地重复。
“许秀荣老师,”王老师说,“曾经在这里做义工,特别关心小叶子。”
我如遭雷击——母亲居然曾去孤儿院做过义工!
她一直暗中关注着被送走的儿子,这个发现让我心情复杂。
既为母亲的苦心感动,又为她独自承担这份痛苦而心痛。
“您有许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我试探地问,没有透露我们的关系。
王老师摇头:“很久不联系了...她好像不是本地人,只是定期来帮忙。”
这条线索虽然重要,但似乎又走到了尽头。
谢过王老师后,我心情沉重地离开。
坐在车里,我反复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直接询问母亲显然是最后的选择,我还不确定她已经准备好面对过去。
回程路上,我一直在回想王老师的话。
她说叶晨“画画特别好”,这个细节莫名打动了我。
作为设计师,我对有艺术天赋的人总是格外关注。
也许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线索——如果他继续发展这项才能,或许会成为艺术家。
这个想法给了我新的方向:可以通过艺术圈寻找可能的线索。
虽然如同大海捞针,但总比毫无头绪要好。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疲惫不堪但思绪万千。
打开电脑,我开始搜索近十五年来活跃的、姓叶的年轻艺术家。
搜索结果琳琅满目,但没有一个与可能的年龄和背景相符。
或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大部分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可能没有条件追求艺术。
沮丧之余,我决定换个思路,试图寻找当年慈幼院的其他孩子。
也许有人记得叶晨,知道他的后续去向。
在社交媒体上,我找到了几个江州市慈幼院 Alumni 的群组。
加入需要管理员审核,我提交申请后,写了一段真诚的寻人说明。
不一会儿,管理员私信我,要求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我描述了叶晨的大致年龄和特征,但隐去了真实姓名和家庭背景。
“2005年离开的孩子很多,”管理员回复,“但有个叫叶晨的,我有点印象。”
这条消息让我瞬间坐直身体,手指颤抖地打字追问。
“他后来好像被一家人领养了,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管理员说。
领养——这个可能性我从未考虑过。
如果叶晨被领养,改名换姓,寻找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但管理员又提供了一条关键信息:“你可以联系李建军老师,他曾经负责安置工作。”
并且慷慨地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
我看了眼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 ,决定第二天再联系。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构想着找到叶晨的各种可能场景。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我立刻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洪亮的老人,自称就是李建军。
我说明来意后,他沉默良久,然后说:“叶晨...我记得这个孩子。”
“您知道他后来被哪家领养了吗?”我紧张得手心出汗。
“不是常规领养,”李建军回忆道,“是一个远房亲戚出面,说是有血缘关系。”
这个信息让我震惊——难道外婆对我撒谎了?叶晨确实被亲戚接走了?
“您还记得那位亲戚的姓名或联系方式吗?”我急切地问。
李建军歉意地说:“太久了,记录都找不到了。只记得...好像是姓韩的一家。”
姓韩——这个姓氏与我认识的任何人都对不上号。
但我突然想起,帮忙修地板的韩师傅也姓韩,这难道只是巧合?
无数疑问在我脑中盘旋,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却又 elusive。
感谢李老师后,我挂断电话,感到既兴奋又困惑。
下一个线索指向了“韩”姓,而这可能是突破的关键。
我决定先从韩师傅入手,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值得一试。
拨通韩师傅的电话,我委婉地询问他是否知道2005年左右有亲戚领养过孩子。
韩师傅感到好笑:“我家亲戚都在本地,从没领养过孩子。”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我道谢后挂断电话。
“韩”这个线索看似又断了,但我不会轻易放弃。
真相就像拼图,每一片都很重要,而我终将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看着窗外渐亮的天空,我知道这场寻亲之旅才刚刚开始。
而现在,我迫切需要和母亲进行一次坦诚的谈话——无论她是否准备好了。
06
下定决心后,我没有提前打电话,直接开车前往母亲家。
周日清晨的小区宁静安详,晨练的老人三三两两在花园里活动。
我在楼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踏上楼梯,按下门铃。
等了许久,门才打开,母亲穿着家居服,头发略显凌乱。
看到我,她明显愣了一下:“雅文?这么早有事吗?”
“我们需要谈一谈,妈。”我平静但坚定地说,“关于叶晨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母亲的表情瞬间凝固,血色从脸上褪去。
她机械地让开身子,让我进门,自己则颓然坐在沙发上。
客厅的茶几上散落着一些设计图纸,母亲最近似乎在接私活。
我注意到图纸角落的签名是“荣叶设计工作室”——叶字格外刺眼。
母亲跟随我的目光,急忙将图纸收起,但这个细节已经深深印在我脑中。
“你去查了多少?”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我去了江州,见了慈幼院的王老师。”我如实相告,“也知道您曾去做义工。”
母亲仰头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这个秘密会随我入土。”
“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轻声问,“我有权利知道有一个哥哥存在。”
“为了保护你,”母亲哽咽道,“也保护他...那个时代不同现在。”
“现在是2023年了,妈,”我握住她颤抖的手,“政治氛围早已不同,家庭团聚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摇摇头,痛苦地说:“你不明白...叶家的情况很复杂。”
随着母亲的叙述,一个更加复杂的故事逐渐展开。
叶淮南的家庭不仅受到政治风波影响,还卷入了一桩经济案件。
叶父在被调查期间疑点重重地自杀,案件至今没有完全明朗。
“送走晨晨 partly 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母亲低声说,“有人暗示我们,孩子可能会有危险。”
这个新的信息让我震惊不已——原来不仅是政治压力,还有潜在的人身威胁。
“那些人...现在还构成威胁吗?”我担忧地问。
母亲迟疑片刻:“应该不会了,这么多年过去,事情早已淡忘。”
“那为什么不去找哥哥?”我不解地问。
“因为我害怕,”母亲终于坦白,“害怕他恨我,恨这个抛弃他的家庭。”
这句话道出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也是那么多年来她不敢寻找的原因。
我紧紧拥抱母亲:“他不会恨你的,妈。你当时也是被迫无奈。”
长时间的沉默后,母亲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她带我来到书房,从保险柜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翻开相册,里面是叶晨从婴儿到少年时期的照片,远比铁盒中的丰富。
原来母亲一直暗中关注着儿子的成长,定期从孤儿院获取照片。
“2005年,他十五岁那年,我被通知他已被人领养。”母亲轻声说。
“领养他的是姓韩的人家,对吧?”我插话道。
母亲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联系了当年负责安置的李老师,”我解释道,“但他不记得具体信息了。”
“领养人叫韩志国,声称是叶家的远房表亲。”母亲回忆道。
这个信息让我振奋——终于有了具体姓名!
“您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韩家吗?”我问。
母亲苦涩地摇头:“韩家要求彻底断绝联系,这是领养条件。”
她翻开相册最后一页,那里只有一张叶晨十五岁的照片,再没有后续。
照片上的少年清瘦俊朗,眉眼间有母亲的影子,也有一种叛逆的倔强。
“他看起来有点像你,不是吗?”母亲轻声道,眼中充满母爱与愧疚。
带着韩志国这个名字和新的一批照片,我重返江州市。
这次我有明确目标:寻找2005年左右迁入或迁出江州的韩志国一家。
在公安局户籍科,我以寻亲名义提交查询申请,但被告知需要等待审批。
等待期间,我决定尝试另一种方法——查询学籍记录。
如果叶晨被领养后继续上学,应该会在江州或附近城市的中学有记录。
我重点查询2005年高中入学的新生名单,寻找叶晨或可能的新名字。
在江州市档案馆,我查阅了2005年全市高中的入学档案。
经过两天的艰苦查找,我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线索。
江州实验中学2005级新生名单中,有一个叫“韩晨”的学生。
这个名字的巧合性太大了——韩是领养家庭的姓,晨则保留了他的本名。
更让我激动的是,学籍卡上的照片与母亲相册中的叶晨高度相似。
终于,我找到了哥哥高中时期的记录!
学籍卡上的信息显示,韩晨(叶晨)在实验中学读了一年半后转学。
转学地点是——我心猛地一跳——我所在的城市!
原来他曾经离我如此之近,在同一座城市生活过。
转学时间是2007年初,理由栏填写的是“家庭工作变动”。
这个发现让我既兴奋又沮丧——兴奋的是拉近了距离,沮丧的是线索可能又断了。
我立即查阅我校城市2007年春季的高中转学记录,但工作量太大了。
带着新发现,我返回家中,开始在本市寻找韩志国一家的信息。
通过物业管理协会的熟人,我查询了2007年左右购房或租房的韩姓家庭记录。
在数百条信息中,我筛选出有中学年龄孩子的家庭,最终锁定三个可能性。
第一个韩家住在新湖区,但查询后发现他们是本地土著,不符合条件。
第二个韩家来自外地,但孩子是女孩,与叶晨不符。
第三个韩家信息不全,只有模糊的地址和联系人电话号码。
我尝试拨打那个号码,却提示已是空号。
线索似乎再一次中断,但我没有灰心。
至少现在已经知道叶晨改名为韩晨,2007年曾来到我市。
下一个关键点是查询他可能的大学入学记录——如果他继续升学的话。
以2009年高中毕业计算,他应该是在2009年秋季进入大学。
我开始在全国高校数据库中搜索2009年入学的韩晨。
这个过程比预期更加困难——全国同名的韩晨有数百人。
我需要结合大概年龄和可能的专业倾向来缩小范围。
母亲曾说叶晨“画画特别好”,这或许意味着他会选择艺术相关专业。
我重点筛选艺术学院和综合大学的美术专业,寻找匹配的记录。
在 exhausting 的两天搜索后,一个可能性浮出水面。
国立江南美术学院2009级设计系的新生名单中,有一个韩晨。
我立即联系江南美院的校友会,询问2009级设计系韩晨的联系方式。
校友会工作人员起初以隐私为由拒绝,但当我说明是失散亲属寻人后,
她同意帮忙转发我的联系方式给韩晨本人,如他在校友系统中登记过。
这个安排虽然被动,但已经是最佳方案。
接下来只能等待,希望韩晨能看到消息并愿意回应。
在等待期间,我决定整理所有发现,准备向母亲和外婆全面汇报。
周末,我带着厚厚的资料回到老宅。
外婆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开始在院子里打理她的花草。
看到我带回来的照片和资料,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父亲,”她抚摸着叶晨少年时期的照片喃喃道。
母亲也赶了过来,三人坐在槐树下,第一次坦诚地谈论这个家庭秘密。
“如果找到晨晨,我想亲自向他道歉。”外婆老泪纵横。
“我们都有责任,”母亲握住外婆的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团圆。”
这次家庭会议标志着一个新的开始——我们决定共同面对过去。
母亲提供了更多细节:叶淮南在她怀孕期间被迫与她分手,
后来尝试联系她,却被家人强行送往外地,不久后郁郁而终。
这个悲剧的深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原来生父也是时代的牺牲品。
“淮南临终前写信给我,希望有一天孩子能认祖归宗。”母亲哽咽道。
她拿出珍藏已久的一封信,纸张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信中的深情与绝望令人动容,我更加坚定了找到哥哥的决心。
返回城市后,我惊喜地发现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署名“韩晨”,内容简短而谨慎:
“收到校友会转发的寻亲信息,请提供更多细节确认身份。”
我的心几乎跳出胸膛,颤抖着回复邮件,
描述了襁褓的特征和叶家的具体情况,并附上几张老照片。
发送后,我坐立难安,每隔几分钟就检查一次邮箱。
两小时后,回复来了:“本周六下午三点,江南美术馆咖啡厅见。”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泪流满面。
近三个月的寻找,终于迎来了可能的团聚时刻。
我立即打电话给母亲和外婆,告知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
母亲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外婆则连连念佛,感谢上苍。
我们约定,第一次见面由我单独前去,避免给叶晨太大压力。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心中充满希望。
这座我生长的城市,或许也见证了我失散多年哥哥的成长。
而很快,我们破碎的家庭将迎来期待已久的团圆。
07
约定的星期六终于到来,前一夜我几乎彻夜未眠。
清晨起床后,我精心挑选了着装,希望给可能的哥哥留下好印象。
中午时分,我开车前往江南美术馆,提前一小时到达会面地点。
美术馆坐落在城市的文化区,周围环境宁静优雅。
咖啡厅位于美术馆一楼,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精致的中庭花园。
我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柠檬水,紧张地等待。
两点五十分,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走进咖啡厅。
他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简约的深色衬衫和休闲裤,气质沉稳。
最让我心跳加速的是,他的眉目与我母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微微点头示意。
走近时,我更能看清他的面容——清秀中带着刚毅,眼神深邃。
“丁雅文女士?”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站起身,勉强保持镇定:“是的,您是...韩晨先生?”
他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下,点了一杯黑咖啡。
初期的尴尬笼罩着我们,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
最后,他率先打破沉默:“您邮件中提到的襁褓,能否描述得更详细一些?”
我深吸一口气,详细描述了那件绣着“叶”字的婴儿襁褓的每个细节。
随着我的描述,他的表情逐渐变化,从谨慎的怀疑到难以掩饰的激动。
“我养父母去世前,给了我一件类似的襁褓,”他轻声说,“说是我的亲生父母留下的。”
这个信息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08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正是一件婴儿襁褓的特写——与外婆收藏的那件一模一样。
同样的米白底色,同样的淡蓝色云纹刺绣,同样的“叶”字。
看到这个证据,我的眼眶湿润了:“那就是我们的母亲亲手绣的。”
“我们的母亲?”他重复这个词,眼神复杂,“许秀荣女士?”
我点点头,开始讲述整个故事:
从老宅维修发现襁褓,到外婆的情感崩溃,再到我一路的调查。
他静静聆听,不时提出一些关键性问题,逻辑清晰而冷静。
当我提到叶淮南——我们共同的生父时,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养父母只告诉我生父母不得已放弃我,从未提及具体原因。”他说。
我随后解释了那个特殊年代的政治压力和经济案件的阴影。
听完整个故事,他沉默良久,眺望着窗外的花园景观。
09
“我从未恨过他们,”他终于开口,“养父母对我很好,但他们始终保持这个秘密。”
“直到去年养父临终前,才给我那件襁褓和少量信息。”
“他建议我寻找亲生家庭,但我觉得没有必要打扰过去。”
这番话让我理解了他最初的谨慎和犹豫。
“母亲一直想念你,”我轻声说,“她每年都为你庆祝生日,从未忘记。”
这句话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
我们聊了整整三个小时,从家庭历史到各自的生活。
我了解到他毕业于江南美院,现在是一家中型设计公司的创意总监。
巧合的是,我们甚至在同一个行业,有不少共同认识的人。
“世界真小,”他感叹道,“我从未想过亲生家庭就在同一座城市。”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其实见过我母亲——在行业设计论坛上。
“许老师在业内很有名,我参加过她的讲座,”他摇头,“但从没想过...”
这种命运的安排让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交谈中,我能感受到他理性外表下的感性内心,与我的性格颇有相似之处。
血缘的神秘联系让我深深着迷——即使分离多年,我们仍有共同点。
“母亲和外婆都急切想见到你,”我最后说,“但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
他思考片刻,然后坚定地点头:“是时候面对过去了,我准备好见他们。”
这个决定让我激动不已,立即通知了母亲和外婆这个好消息。
我们约定第二天在老宅见面,那是所有故事的起点。
分别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给了我一个略显生疏的拥抱。
“谢谢你没有放弃寻找,”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回程路上,我泪水涟涟,但心中充满喜悦。
这座城市突然变得更加亲切,因为我失散的兄长就在这里。
10
第二天清晨,我提前回到老宅,帮助外婆做准备。
她紧张得像等待重要考试的学生,不停整理已经一尘不染的客厅。
母亲也早早到来,眼下的阴影显示她同样彻夜未眠。
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
我开门迎接韩晨——或者该叫他叶晨——他捧着一束淡雅的百合花。
看到母亲的瞬间,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而母亲早已泪流满面。
“晨晨...”母亲颤抖着呼唤这个阔别三十多年的名字。
“妈,”他轻声回应,这个简单的字眼蕴含了太多的情感。
外婆站在稍远处,双手合十,嘴唇微微颤动。
叶晨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拥抱这位苍老的妇人:“外婆,我回来了。”
这一刻,老宅仿佛被注入新的生命力,连阳光都格外明媚。
三十多年的分离与泪水,终于在这个夏日早晨画上句号。
午饭后,我带着叶晨参观老宅,特别是那个发现襁褓的房间。
地板已经修缮完毕,但那段记忆永远刻在每个家族成员心中。
在外婆的见证下,母亲从衣柜中取出那件珍贵的襁褓,郑重交给叶晨。
“这是你的过去,也是我们家庭的记忆,”母亲说,“现在物归原主。”
叶晨接过襁褓,轻轻抚摸上面的刺绣,眼中充满复杂的情感。
随后,我们一起去西山公墓,拜访那座无名的衣冠冢。
叶晨在墓碑前静静站立良久,向从未谋面的父亲致意。
下山时,他握紧母亲的手:“爸一定会欣慰的,我们终于团聚了。”
这句话让母亲泣不成声,但也治愈了她多年的心病。
回到老宅,蔡万年爷爷闻讯赶来,见到成年的叶晨感慨万千。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呢,”他拍着叶晨的肩膀,“现在都这么大了。”
这个温馨的场景让我意识到,叶晨不仅重回家庭,也重回了社区的记忆。
晚霞满天时,我们坐在槐树下,像寻常人家一样聊着家常。
叶晨分享了他的成长经历:养父母是善良的中学教师,对他视如己出。
他在艺术方面的天赋很早就显现,养父母尽全力培养他的才能。
“他们始终尊重我的来历,保留着所有与生母有关的物品。”
这种无私的爱让我们感动,母亲郑重表示要亲自感谢养父母一家。
尽管两位老人已经过世,但他们的爱与善意将永远被铭记。
夜幕降临,叶晨准备告辞时,外婆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外婆,我就在这座城市,会经常回来看您的。”他温柔许诺。
母亲也补充道:“下周末来家里吃饭吧,我给你做拿手菜。”
这种平凡的家庭约定,对于刚刚团聚的我们却意义非凡。
送叶晨到门口,我忍不住问:“你打算用回原本的姓氏吗?”
他思考片刻,摇摇头:“韩晨这个名字承载着养父母的爱,我会保留。”
“但我会在法律上添加叶姓,作为对生父的纪念——韩叶晨。”
这个决定体现了他的成熟与包容,尊重生命中的每一份亲情。
看着他驾车远去,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圆满感。
重返院中,母亲和外婆仍坐在槐树下,脸上带着泪痕却也洋溢着幸福。
“谢谢你,雅文,”母亲握住我的手,“没有你的坚持,不会有今天的团聚。”
外婆也点头:“这道伤口折磨了我们三十多年,现在终于开始愈合了。”
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仿佛逝去的亲人也为这场团聚欣慰。
老宅静立在夜色中,但不再是秘密与悲伤的承载者。
它见证了一个家庭的破碎与重生,也将继续见证未来的点点滴滴。
回到房间,我拿出日记本,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天。
笔尖在纸上滑动,我感到肩上的重担终于卸下。
寻找的旅程结束了,但家庭的新篇章才刚刚开始。
透过窗户,我看到母亲和外婆仍坐在院中轻声交谈,背影充满希望。
这个夏日,我们找回了失散的亲人,也找回了家庭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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