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江韵：小众景致里的雾霭与丹霞
汽车驶过南岭山脉的余脉时，郴州的风正裹着水汽漫过竹林。不是旅游指南里“网红打卡地”的浮躁注解，是东江湖的晨雾缠着竹筏，是高椅岭的丹霞映着碧水，是回龙山的云海托着朝阳，是莽山的溪涧漱着青石，每一处都透着湘南山水的灵秀与温润。三日的漫行像轻拂一幅水墨长卷，湿润的笔触里藏着自然的肌理。这里没有景区的喧嚣人潮，没有兜售特产的摊贩，只有渔人的竹篙、护林员的砍刀、守山人的草帽、农人的竹篮，把日子的温度，融进山水的褶皱里。
东江湖晨雾：破晓时的水墨长卷
天刚蒙蒙亮，东江湖的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块流动的轻纱铺在湖面，渔人老何已撑着竹筏往湖心划去。他的蓑衣沾着夜露，竹篙在手里稳如磐石，船头的渔灯还亮着一点昏黄：“要赶在日出前下网，这时的雾最浓，鱼也最肥。”老何守着东江湖打了三十年鱼，掌心的老茧比竹篙的纹路还要深，竹编的渔网是他最亲近的伙伴。
竹筏划破晨雾，激起的水花沾在船舷上，转眼凝成细小的水珠。老何忽然放慢竹篙，朝我比了个“嘘”的手势——雾丛里藏着一窝水鸟，灰褐色的羽毛与晨雾融为一体，幼鸟正探着头叽叽叫着要食。远处的山峦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偶有白鹭从雾中掠过，翅尖划破轻纱般的雾气，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这雾是东江的魂，”老何停下竹篙，指着湖面若隐若现的网箱，“以前网箱多，水浑了，雾都没这么灵。现在拆了网箱，鱼更鲜，雾也更透。”说话间，晨光从雾缝里漏下来，给雾霭镀上一层金边，竹筏的影子在水下轻轻晃动，与水草的倒影交织成趣。老何撒网的动作一气呵成，渔网在空中展开一个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沉入湖中，惊起几只躲在芦苇丛里的水鸟，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雾深处。
晨雾渐散时，岸边的竹林露出翠绿的身影，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湖面，波光粼粼。老何收起一网鲜鱼，从竹篮里摸出两个糯米糍粑，递过一个给我：“老伴儿早上蒸的，就着湖水的湿气吃最香。”我咬着温热的糍粑，望着湖面渐渐散开的雾霭，忽然懂了东江湖的美——不是“网红雾漫小东江”的标签，是晨雾的柔、渔灯的暖、湖水的清，是郴州人把山水的馈赠与坚守的责任，藏在了破晓的光影里。
高椅岭丹霞：正午的赤岩碧水
从东江湖往东南行，高椅岭的正午已被丹霞染成暖红。护林员老周正坐在岩边的树荫下歇脚，他的帆布包里装着水壶、望远镜和记录本，裤脚沾着红岩的粉末：“这丹霞岩看着结实，实则经不住乱踩，每天都得巡一遍。”老周守着这片丹霞地貌十五年，鞋子磨破了一双又一双，磨亮的砍刀是他清理杂枝的工具。
沿着栈道往前走，赤壁丹崖如刀劈斧削般矗立，红岩的颜色在阳光下愈发浓烈，有的呈赭红，有的泛着朱砂色，与谷底的碧水形成鲜明对比，像大自然打翻了的调色盘。栈道旁的灌木丛里，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藤蔓顺着岩缝攀援，给赤红的岩壁添了几分生机。“这水是山泉水汇的，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老周指着谷底的深潭，潭边有几只石蛙正蹲在岩石上晒太阳，“以前有人来这儿攀岩刻字，我们用特制的清洁剂擦了大半年，岩面才恢复原样。”他弯腰用砍刀砍掉伸到栈道上的杂枝，动作娴熟又轻巧，“这些枝桠挡路，还会破坏岩缝里的苔藓——你看这绿苔，得几十年才长这么厚。”远处的山风吹过，带着红岩的干燥气息，与谷底的水汽交织在一起，格外清爽，栈道旁的野菊被吹得摇曳，黄色的花瓣落在红岩上，像撒了把碎金。
正午的太阳最烈时，老周领着我躲进岩下的阴凉处，从水壶里倒出凉丝丝的山泉水：“喝点解解暑，这水比城里的矿泉水甜。”我捧着水罐，望着赤岩碧水的奇景，忽然懂了高椅岭的美——不是“丹霞奇观”的噱头，是红岩的硬、碧水的柔、山风的凉，是郴州人把自然的馈赠与守护的热忱，藏在了正午的阳光里。
回龙山云海：暮色的云浪与霞光
从高椅岭往西北行，回龙山的暮色已被云海染成金红。守山人马叔正坐在观景台旁的石凳上，他的草帽放在一旁，烟袋锅还冒着袅袅青烟：“要等日落时看云海，这时的云像被火烧了似的，比城里的烟花还美。”马叔守着回龙山二十年，山上的每一条小路都印着他的脚印，破旧的棉袄上沾着山间的露水。
站在观景台远眺，云海在山坳间翻涌，像奔腾的白色巨浪，时而堆叠成棉絮状，时而舒展如轻纱，远处的山峰只露出尖顶，像浮在云海上的小岛。夕阳的余晖洒在云海上，把白色的云浪染成金红、橙黄、淡紫，色彩层层叠叠，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这云海不是每天都有，得碰运气，”马叔磕了磕烟袋锅，指着观景台旁的记录本，“你看，这是我记的云海日记，上月就出现了八次。”他翻开本子，泛黄的纸页上记着日期和天气，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雨后放晴的日子最容易见着，云又厚又白，能把整座山都裹住。”山风穿过松林，带来松针的清香，与云海的湿润气息交织，让人神清气爽。偶尔有飞鸟从云海上掠过，翅尖沾着霞光，像画里的精灵，远处的寺庙钟声响过，与山风共鸣，在云海间久久回荡。
暮色渐浓，云海慢慢褪去颜色，远处的村落亮起灯火。马叔从屋里端出一碗热乎的红薯粥，红薯的甜香混着米香漫开：“山上凉，喝点粥暖暖身子。”我捧着热粥，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忽然懂了回龙山的美——不是“云海胜地”的头衔，是云浪的涌、霞光的艳、灯火的暖，是郴州人把大山的馈赠与坚守的温情，藏在了暮色里。
莽山溪谷：星夜的清泉与虫鸣
从回龙山往南行，莽山溪谷的星夜已浸在清泉的凉意里。向导小陈正坐在溪边的青石上，他的背包里装着手电、急救包和水壶，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溪水的湿气：“夜里的溪谷最静，能听见虫鸣和泉水的声儿，比城里的空调还舒服。”小陈在莽山当向导五年，对溪谷的每一块石头都了如指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对山林的热爱。
踩着溪中的鹅卵石往里走，清泉在石缝间叮咚流淌，月光把溪水照得透亮，水底的小鱼偶尔游过，留下细碎的水纹，石缝里还藏着小螃蟹，受惊后横着身子钻进石缝，只露出两只小钳子。溪岸的竹林郁郁葱葱，竹影在月光下投在地上，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这溪谷里的泉水能直接喝，”小陈蹲下身掬起一捧水，递到我面前，“甜着呢，是从莽山主峰渗下来的，经过岩层过滤，比矿泉水还干净。”他指着溪旁的一棵古树，树干上挂着保护牌，“这是千年的红豆杉，去年还结了红果，引来不少鸟儿啄食。我们每天都要来看一眼，生怕有人破坏。”山风穿过竹林，带来竹叶的清香，与溪水的湿润气息交织，让人忘却了白日的燥热。溪边的草地上，几株萤火虫亮起微光，像撒在地上的星星，跟着我们的脚步慢慢移动。
星子越升越高，溪谷里的虫鸣愈发清晰，像大自然的催眠曲。小陈给我倒了杯热茶，茶叶是莽山特有的高山茶，茶汤清绿，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夜里凉，喝点暖暖身子。”泉水的叮咚声、虫儿的鸣叫声、竹叶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宁静的夜曲。我望着溪面上晃动的月影，忽然懂了溪谷的美——不是“避暑秘境”的噱头，是清泉的冽、竹影的柔、星光的亮，是郴州人把自然的馈赠与生活的热忱，藏在了星夜里。
从东江湖的晨雾到高椅岭的丹霞，从回龙山的云海到莽山的溪谷，郴州的美是雾霭的柔、红岩的硬，是云浪的涌、清泉的冽；是老何的竹篙、老周的砍刀，是马叔的烟袋、小陈的茶碗。在这片山水浸润的土地上，人与自然从来都是血脉相连的，渔人知“捕鱼先护水”，护林人懂“护岩先护草”，守山人明“守山先守韵”，向导晓“护林先护树”。他们用最朴素的坚守，触摸着郴州的肌理，延续着这座山水古城的脉络，让光阴在守护中沉淀，让美在共生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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