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这一段的踏板用得太重了,”
一个声音说,“像是踩在了死人的脸上。”
苏澜的手指僵在半空,一滴汗从鬓角滑下来,沿着下巴滴落,砸在象牙白的琴键上,无声地晕开一点点积年的灰。
她抬起头,环顾这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公寓,窗外是成片的柏树林,黑黢黢的,像一片凝固的海。
整栋楼里,除了四壁冰冷的骨灰格,就只剩下她这一个活人。
她明明记得,进门的时候,已经把门反锁了...
01
苏澜是被房东赶出来的。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邻居敲开房东的门,客客气气,但话里全是钉子。
“大哥,你那房子租给谁了?弹钢琴的?半夜十二点还在那里叮叮当当,家里老人心脏不好,孩子明天还要考试,这谁受得了?”
房东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头发稀疏,腆着肚子,每次见苏澜都笑眯眯的,但这次笑不出来了。
他把电话打过来,语气很为难,“苏老师,不是我不让你住,实在是……大家意见太大了。你看看,能不能再找找别的地方?”
苏澜捏着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嘈杂人声,半天说不出话。
她能说什么?她说自己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在培训机构教课,晚上是她唯一能完整练琴的时间?她说自己马上有个重要的演奏会,不能一天不碰琴?
这些话对别人来说,都是空话。在别人耳朵里,她的艺术,她的追求,就是噪音。
挂了电话,她坐在钢琴前,黑白键沉默地看着她。
这架钢琴是她大学毕业时,用尽所有积蓄买的二手货,陪她度过了六年。六年里,她搬了四次家,每一次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她开始在网上疯狂地刷租房信息。
顶楼,最好。隔音好的,最好。邻居少的,最好。最好是没有邻居。可这种房子,在城市里,要么贵得离谱,要么偏得吓人。
她跟着中介跑了三天,看的房子不是潮湿得能长出蘑菇,就是小得连钢琴都放不下。中介的耐心也在一点点耗尽,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地址。“还有个地方,姐,我先跟你说清楚,情况有点特殊,但是绝对便宜,也绝对没人管你弹琴。”
车子越开越偏,路边的楼房渐渐稀疏,取而代的是大片的绿地和树林。
最后,车停在一栋干净得有些过分的白色建筑前。楼不高,也就七八层,墙体是崭新的大理石,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三个字:静安园。
“纪念堂的配套公寓,”中介点上一支烟,含混地说,“以前是留给守墓人的,后来政策改了,就拿出来卖。你别看地方偏,开车到市区也就二十分钟,不堵车。”
苏澜看着那栋楼,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哪里是公寓,分明就是城市边缘常见的骨灰安放楼。
中介看出了她的犹豫,掐了烟,“姐,就一套,六楼的,开发商当初为了拿地,答应建这栋楼,规定必须有一层是民用住宅。所以只有六楼通了水电燃气,能住人。其他的,说白了,都是‘格子间’。”
苏澜走进去,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一股百合花和焚香混合的味道,闻起来有点怪。
没有接待人员,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靠在椅子上打盹。电梯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六楼的走廊和普通居民楼没什么两样,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中介打开一套公寓的门,一股阳光猛地涌进来,驱散了楼道里的阴冷。
一室一厅的格局,面积不大,但层高很高,显得很开阔。
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南面,窗外就是那片柏树林,绿得深沉。苏澜走到窗边,往下看,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墓碑。
“你看这采光,”中介凑过来,夸张地说,“这个价钱,你在市区连个厕所都买不到。最关键的,隔音!这楼的墙体都是加厚的,你想想是为什么。你别说弹钢琴,你在里面开party都没人管你。”
苏澜走到墙边,敲了敲,传回来的是沉闷的“笃笃”声,真的很厚实。
她问:“楼上楼下都……”
“都是空的,”中介立刻回答,“不对,不是空的,是都住满了,但住的都是不会说话的‘邻居’。”
他见苏澜不说话,又补充道:“我跟你说实话,这房子挂了半年了,来看的人不少,一听是这么个情况,都吓跑了。也就你,胆子大。”
苏澜没说话。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坟地里捉过迷藏,晒谷场上听鬼故事,对这些东西早就免疫了。她不信鬼神,只信活人会给你找麻烦。死人,能有什么麻烦?他们安静,不投诉,不八卦。
“价格还能少吗?”她问。
中介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姐,你要是真心要,我再去跟房东磨磨!”
苏澜性格里有股冲劲,她觉得这房子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价格低得像白捡,采光好得奢侈,隔音效果堪比录音棚,最重要的是,绝对的,永久的安静。
她当天就签了合同。
从中介公司出来,天已经黑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市中心的方向,灯火璀璨,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她忽然觉得无比轻松。
02
搬家那天,苏澜特意选了个大晴天。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静安园门口,几个师傅跳下车,看到楼门口的牌子,都愣住了。
领头的师傅走过来,递给苏澜一支烟,被她摆手拒绝了。他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皱着眉问:“妹子,你确定是这栋楼?”
“对,六楼。”
“六楼?”师傅的脸色变得很古怪,“这……这地方是住人的?”
“六楼是。”
师傅和另外几个人嘀嘀咕咕了几句,又走回来说:“妹子,这活儿有点……瘆得慌。你看,是不是得加点钱?就当兄弟们晚上回去买酒喝,压压惊。”
苏澜看着他们,没多说什么,从钱包里抽出三百块钱递过去。师傅接过钱,脸上的表情才松快了些,招呼着手下开始搬东西。
钢琴是最后一个被抬上楼的,也是最费劲的。
三个师傅哼哧哼哧地把它从楼梯间抬上来,电梯里放不下。苏澜跟在后面,看着钢琴随着他们的脚步一颠一颠的,心也跟着悬着。
公寓很快就被填满了,装修很简单,墙是白色的,地板是浅色的木纹砖。
苏澜把钢琴安放在落地窗前,阳光洒在琴键上,反射出柔和的光。窗外,风吹过柏树林,发出一阵阵海浪般的沙沙声。
师傅们搬完东西,拿了钱,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苏-澜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觉得这安静有点不真实。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碗泡面,就算庆祝乔迁之喜。
第一晚,她睡得特别沉。没有邻居的争吵声,没有楼上的脚步声,没有隔壁夫妻的打骂声。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生活很快就规律起来。
苏澜白天去培训机构教课,给那些对钢琴充满好奇,但没什么耐心的孩子们上课。
她教得尽心尽力,孩子们也喜欢她,觉得她不像别的老师那么古板。
晚上回到家,就是她自己的时间。她会先做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坐在钢琴前,从最基础的哈农指法开始练习,一直到深夜。
这栋楼里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个活人。偶尔,她会在电梯里遇到捧着鲜花,眼眶红红的人,应该是来祭拜的家属。
他们看到苏澜,会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但都很有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匆匆走开。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很快又消失了。
住进来一周后,她在楼下倒垃圾时,遇到了住在附近平房区的一个大姐。大姐很热情,问她是不是新搬来的。
“是啊,刚搬来没多久。”苏澜笑着回答。
“住六楼?”大姐的眼神里带着点同情,“姑娘,你胆子可真大。晚上一个人不害怕?”
“还行,没什么好怕的。”
大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这地方阴气重。你晚上最好别太晚睡,也别弄出太大动静。特别是弹琴,那东西……招东西的。”
苏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谢谢大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她当然没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鬼神之说,远没有楼上邻居半夜拖动家具的声音来得可怕。她依旧我行我素,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练琴。
苏澜最近在准备一场音乐会。
说是音乐会,其实就是一个本地的小型演奏会,没什么名气,但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毕业后能争取到的最好的舞台。
她把曲目定为肖邦的《夜曲》,一共四首。
她尤其喜欢降E大调的第二首,那首曲子温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像在月光下对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是她雷打不动的练琴时间。琴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流淌,穿过窗户,飘向窗外那片沉默的柏树林。
有一段从降E大调转到B大调的部分,她总是弹不好。
那个转调很精妙,但也极其考验演奏者的技巧和情感处理。
她一次又一次地弹奏,手指在琴键上翻飞,但总觉得那个味道不对。要么是节奏乱了,要么是情感断了,生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把那几小节的谱子单独圈出来,反复练习。琴声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响起,时而流畅,时而滞涩。
楼道里偶尔会飘来楼下烧纸的味道,那种烟火和纸灰混合的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苏澜已经习惯了,有时候练琴累了,闻到这个味道,她甚至会想,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邻居”又收到了亲人的问候。
培训机构的同事齐放,是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比苏澜小两岁,教吉他。他知道苏澜搬家的事,一直嚷嚷着要来给她温锅。
“我说苏澜姐,你那地方住得还习惯吗?真的假的啊,整栋楼就你一个人?”齐放在休息室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问。
“挺习惯的,”苏澜喝着水,“是我住过最安静的地方。”
“我靠,你胆子是真的大,”齐放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我上次开车送学生回家,路过那片,天都黑了,路灯昏黄昏黄的,两边全是树,我油门都快踩到油箱里了,觉得后背直发凉。”
苏澜被他逗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我跟你说,我奶奶说了,那种地方,活人不能常待,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阳气都被吸走了。”
“你奶奶还说什么了?”苏澜不以为意地问。
“我奶奶还说,漂亮姑娘阳气最足,鬼都喜欢。”齐放说完,冲她挤了挤眼睛。
苏澜笑着捶了他一下,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朋友间的调侃而已,她要是连这个都信,当初就不会签下那份购房合同。
她依然每天晚上准时坐在钢琴前,和肖邦的《夜曲》较劲。
那段困难的转调,像一个魔咒,她弹了上百遍,依然找不到感觉。
有时候她会弹得烦躁,猛地合上琴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窗外的柏树林在夜色中像一群沉默的巨人,远处城市的灯光模糊成一片光晕。
她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天赋?
在音乐学院的时候,她一直不算最出色的那个,老师对她的评价总是“技巧不错,但缺少灵魂”。
她不服气,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很丰沛,只是不知道怎么通过指尖流淌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钢琴前,打开琴盖。好吧,再来一次。
琴声再次响起,在这栋只为逝者而建的大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03
事情发生在第三周的周四晚上。
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把整个世界都浇得湿漉漉的。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腥味。苏澜下班回家,衣服和头发都带着一股潮气。
她像往常一样,吃完饭,洗了澡,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坐到了钢琴前。
雨已经停了,窗户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外面的世界显得朦胧而不真实。她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晕照亮了琴键和乐谱。
她从头开始弹奏那首降E大调的《夜曲》。
流畅的旋律从她指尖倾泻而出,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琴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树叶上雨滴落下的声音。
弹到那段熟悉的,该死的转调部分时,她的手指又一次不听使唤,一个音符弹错了,像一件完美的瓷器上出现了一道刺耳的裂痕。
旋律戛然而止。
苏澜停下来,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她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准备重新开始这一段。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连那滴水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在沉稳地跳动。落地窗反射出她的影子,和她身后空无一人的客厅。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乐谱,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停顿。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苍老,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他说:“这一段的踏板用得太重了,会破坏音色的层次感。”
声音不大,像是站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温和地给学生提出建议。
可这个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苏澜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她僵在琴凳上,手指像被冻住了一样,停留在琴键上方,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能听到自己耳朵里血液在轰鸣,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耳膜,又响又重。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进门的时候,她用钥匙反锁了门。她有这个习惯,很多年了。
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幻觉。那个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能感觉到空气里细微的振动。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恐惧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她不敢回头,她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可她又必须回头。
客厅的灯没有开,只有钢琴上的台灯亮着,在她身后投下一片浓重的黑暗。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慢慢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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