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深秋,

湖南长沙,这座古城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日军的铁蹄踏碎了北平的宁静,那是中华民族最至暗的时刻。

无数难民如蝼蚁般向南迁徙,在这股洪流中,有一所特殊的“难民营”,由清华、北大、南开三校南迁组建的长沙临时大学,也就是西南联大前身。

这一天,临时大学的办事处门口,发生了一阵骚乱。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这里是学校,没剩饭给你!”

门房老李皱着眉头,手里挥舞着一根木棍,试图驱赶眼前这个只有一只脚跨进大门的“乞丐”。

这人实在太脏了。

头发像是一堆枯草乱蓬蓬地纠结在一起,上面沾满了泥垢和草屑,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几乎看不清五官。

身上那件破棉袄不知穿了多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棉絮从破洞里翻出来,挂着黑乎乎的油渍。

最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是他身上那股味道,那是汗臭、馊味和不知名的酸腐气混合在一起的恶臭,离着三米远都能把人熏个跟头。

但这个“乞丐”却异常执拗。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要把人烧穿的焦急。

“我不讨饭……我要见梅贻琦,我要见梅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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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嘶哑,像是吞过炭火,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门房老李气笑了:“见梅校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让他出来……我有东西给他……”

乞丐不退反进,死死抱住胸前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寻常的、也是极其扎眼的咸菜坛子。

坛口封着泥,坛身上满是油污,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

但他抱得那么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咸菜,而是他的身家性命。

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有人捂着鼻子快步走过,有人指指点点。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疯子和乞丐随处可见,没人会在意一个抱着咸菜坛子的疯子。

正是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

那时,为了安置流亡的师生,梅贻琦每天焦头烂额。

听到门口的喧哗,他停下脚步,疲惫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还没等门卫开口,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梅贻琦的那一刻,那双原本警惕、惊恐的眼睛,突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他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梅校长!”

这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种熟悉的、穿透岁月的颤抖。

梅贻琦浑身一震,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眯起眼睛,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几秒钟的死寂。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教育家,此刻竟然失态地冲了过去,不顾那人身上的恶臭和泥污,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臂。

“忠……忠尧?!”

梅贻琦的声音都在发抖:“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周围的学生和门卫都惊呆了。

这个乞丐,竟然是赵忠尧?

赵忠尧此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见到亲人般的校长,他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断了。

他想要行礼,却发现双腿早已不听使唤,整个人软绵绵地向下滑去。

梅贻琦一把抱住他。

就在这时,梅贻琦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黏糊糊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赵忠尧那破烂的棉袄胸口处,渗着斑斑血迹。

“你受伤了?”梅贻琦大惊失色。

“不……不是伤……”赵忠尧虚弱地摇摇头,他依然死死护着怀里的那个咸菜坛子,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校长,坛子……坛子还在,镭……还在。”

梅贻琦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个脏兮兮的、散发着酸臭味的酸菜坛子,又看了看赵忠尧胸口被坛子粗糙的表面磨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是因为长时间紧紧抱在怀里,硬生生磨烂了皮肉,结了痂,又磨烂,血水和衣服粘连在了一起。

一瞬间,梅贻琦泪如雨下。

他明白了这个坛子的分量。

这里面装的,哪里是什么咸菜,这是中国物理学的命根子,是赵忠尧用血肉之躯,从虎狼窝里一步步背回来的“火种”。

“快!快叫校医!快接赵先生进去!”

梅贻琦嘶吼着,亲自搀扶着这位衣衫褴褛的功臣,一步步走进校园。

那一刻,清华的校史上留下了最震撼人心的一幕:一位享誉世界的物理学家,像个乞丐一样,抱着一坛“咸菜”,叩开了中国核科学的大门。

要理解赵忠尧为何会落魄至此,为何会把命拴在一个咸菜坛子上,要回到六年前。

这里被誉为物理学界的“圣地”,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都汇聚于此。

实验室的主人,是赫赫有名的“核物理之父”——欧内斯特·卢瑟福。

这一天,实验室的气氛有些离愁别绪。

一位年轻的中国学者即将结束他的游学,启程回国。

他就是赵忠尧。

在那个年代,中国人在西方顶尖科学界通常是受歧视的,被认为是“来镀金的”、“来抄作业的”。但赵忠尧是个例外。

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他实际上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观测到正负电子对产生与湮灭的人,这是一个诺贝尔奖级别的发现。

尽管因为当时主流科学界的认知局限,这份殊荣后来被旁人摘取,但来到剑桥后,他的勤奋与过人的实验天赋,依然赢得了卢瑟福极高的尊重。

临行前,卢瑟福把赵忠尧叫到了办公室。

“赵,你真的决定要回去吗?”卢瑟福看着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那是发自内心的惜才,“你知道,中国的科研环境几乎是一片荒漠。

留在这里,或者去美国,你会有光明的未来,你会成为大师。”

赵忠尧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教授,正因为中国是荒漠,所以我才更要回去种树。

科学虽然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是有祖国的。”

卢瑟福沉默了许久。

那是对一位爱国者最深的敬意。

随后,这位物理学巨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打开保险柜,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赵忠尧。

“既然你坚持要走,这个东西,你带上。

也许有一天,它能帮你的国家点亮物理学的光。”

那是一份极其珍贵的礼物:50毫克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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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50毫克听起来微不足道,甚至还没有一粒米重。

但在1931年,这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

那时候,镭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物质之一,价格是同等重量黄金的几万倍。

更重要的是,它有价无市。

对于核物理研究来说,镭是必不可少的中子源。

没有它,所谓的核试验就是纸上谈兵;没有它,原子弹的理论大厦就无法构建地基。

当时的中国,连一台像样的显微镜都难造,更别提提炼镭了。

如果赵忠尧两手空空回去,他满腹的学识将无用武之地,只能在黑板上画画公式。

赵忠尧颤抖着双手接过这50毫克镭。

他感觉手心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金属,这是卢瑟福的信任,更是中国核物理起步的唯一“火种”。

回国后,赵忠尧视若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将镭存放在清华大学科学馆最深处的铅室里,利用它开设了中国第一门核物理课程,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核物理实验室。

那几年,是短暂而美好的黄金时光。

清华园里书声琅琅,王淦昌、彭桓武等后来的科学巨匠,正是在这50毫克镭的辐射光辉下,第一次窥探到了原子核的奥秘。

那是中国物理学的黎明,虽然微弱,但充满了希望。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碎的。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的枪声,击碎了象牙塔的宁静。

日军大举进攻,北平危在旦夕。

局势恶化得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就在赵忠尧去外地办事的短短几天里,北平沦陷了。

清华园被日军占领,变成了日军的兵营和野战医院。

当赵忠尧听到这个消息时,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差点晕厥过去。

教授们撤出来了,学生们撤出来了,图书仪器也运走了一部分。

但是,那50毫克的镭,因为存放在极度隐秘且厚重的铅室中,竟然在慌乱的撤退中被遗忘了!

那可是50毫克镭啊!

如果这东西落入日本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日本人可以用它来制造更可怕的武器,屠杀中国人;或者,他们会把它运回日本,成为日本科学发展的垫脚石。

而对于中国,如果失去了这唯一的50毫克镭,刚刚萌芽的核物理研究将彻底枯死。

中国想要造出原子弹,可能要再等二十年,甚至遥遥无期。

“不行!绝不能让它落在日本人手里!”

赵忠尧在深夜里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逆行北上,潜回已经被日军占领的清华园,把镭偷出来!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计划。

那时的北平,已是虎狼盘踞之地。一个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要去日军眼皮子底下“盗宝”,这无异于飞蛾扑火。

赵忠尧决定潜回北平的清华园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忠尧,万万不可!那里现在是日军的兵营,你这是自投罗网!”

同事们苦苦相劝,梅贻琦校长更是连夜给他发去电报,严令他不要冒险。

但赵忠尧心意已决。

对他而言,那50毫克镭不仅仅是卢瑟福的馈赠,更是他用毕生所学点燃的中国核物理的希望。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希望被战火吞噬。

他并非孤身一人。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总有那么一群脊梁,愿意为国挺身而出。

与赵忠尧同行、一同潜回北平的,是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师,建筑学家梁思成。

他深知清华园的价值,也理解那50毫克镭对于科学的意义。

他主动提出,可以利用对园子的熟悉,协助赵忠尧。

两个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一个是物理学教授,一个是建筑学教授,就这样踏上了“盗火”之路。

他们没有特工的矫健身手,没有士兵的枪炮,只有一腔热血和对国家未来的责任。

1937年8月的一个夜晚,北平城外,乌云低垂,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日军占领后的清华园,早已不是昔日宁静的学术殿堂。

高高的围墙上拉起了铁丝网,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哨兵,园子里不时传来日军巡逻队的口令声,以及偶尔传出的诡异歌声。

赵忠尧和梁思成蛰伏在围墙外的草丛中,心跳如鼓。

“物理系馆在东北角,镭就锁在地下铅室。”赵忠尧低声对梁思成说,声音里压抑着焦急。

梁思成眯着眼,指了指围墙的一个低矮处:“那儿有个狗洞,以前学生常钻。现在日军大概还没发现。”

两人猫着腰,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

狗洞比想象中狭窄,他们费了好大劲才勉强钻过去。

一进入清华园,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恐怖。

昔日熟悉的林荫道,如今荒草丛生,不见学生嬉笑的身影。

教学楼的窗户大多破碎,透出冰冷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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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发出呜咽般的怪响,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今朝的屈辱。

两人尽量压低身形,避开主干道,沿着偏僻的小径和假山石林穿梭。

每当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或口令,他们就立刻躲进灌木丛,屏住呼吸,直到危险过去。

最危险的是靠近物理系馆。

系馆门口有日军的岗哨。

他们躲在几十米外的一棵老树后面,焦急地等待着。

岗哨一动不动,如两尊雕塑。

“等换岗。”梁思成轻声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虫鸣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

终于,午夜时分,哨兵换岗了。

两人抓住那短短几分钟的空隙,像两道幽灵般冲进了物理系馆。

系馆内部更是阴森。

昔日明亮的走廊如今漆黑一片,弥漫着霉味和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窗户破碎,风灌进来,带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

“铅室在地下二层,入口在实验室后面。”赵忠尧指着前方。

他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每踩一级台阶,都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随时会惊醒沉睡的恶魔。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赵忠尧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手电筒,用厚布裹着,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熟练地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那扇厚重的铅制大门。

大门上着锁,但赵忠尧早有准备,他拿出一串钥匙。

那是他当年的实验室钥匙,平时锁镭的钥匙,他一直贴身带着。

“咔哒”一声,锁开了。

铅室内部,阴冷潮湿。

正中央,一个沉重的铅筒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黑色的石碑。

这就是那50毫克镭的容器。

赵忠尧走上前,将手电筒的光束调到最弱,照向铅筒。

看着那熟悉的容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又被冷静取代。

他知道,取出镭还需要更小心。

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一把特制的长柄钳,小心翼翼地伸进铅筒,准确地夹住了里面的玻璃管,那里面,就装着那珍贵的50毫克镭。

整个过程屏息凝神,梁思成在旁边紧张地盯着,汗水湿透了衣背。

终于,玻璃管被安全取出,放进了另一个更小的铅制容器中。

任务完成。

更大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如何带着这件“违禁品”,在日军的眼皮底下,穿越千里,回到中国的自由土地?

赵忠尧紧紧握着那个沉甸甸的铅制容器,它小得足以握在掌心,却重得仿佛承载着一个民族的未来。

出了清华园,那个风度翩翩的物理系教授赵忠尧,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混迹在逃难洪流中、目光呆滞的乞丐。

为了掩人耳目,赵忠尧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找来一只不知是谁家丢弃的破旧咸菜坛子,坛口还残留着发黑的盐霜。

他将那个装着镭的铅筒小心翼翼地放进坛底,上面胡乱塞了些乱七八糟的稻草和几块破布,最后,为了逼真,他又往里倒了些馊水和真正的烂咸菜。

那一刻,价值连城的科学圣物,就这样被掩埋在了令人作呕的污秽之中。

他脱下西装,换上了一件从死人堆旁捡来的破棉袄,抓起一把锅底灰,狠狠地涂在自己那张曾经只在讲台上出现过的脸上。

对着水坑一照,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南下的路,不是走出来的,是“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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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开日军的大部队,赵忠尧不敢走大路,只能混在难民堆里钻山沟、走野地。

那是怎样的一段路啊?兵荒马乱,饿殍遍野。

但这都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怀里那个坛子。

铅筒本身就沉重,加上厚实的陶土坛子,分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因为怕丢,赵忠尧不敢背在背上,只能死死抱在胸前。

一天,两天,十天……粗糙的陶土表面随着步伐,一下一下地摩擦着他的胸口。

起初是红肿,接着是破皮,最后是溃烂。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伤口,流出的血水和脓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最后连那件破棉袄都和胸口的血肉粘在了一起。

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砂纸在心脏上反复打磨。

但他不能松手,一旦松手,这坛子要是摔碎了,铅筒滚出来,一切就完了。

晚上睡觉,他不敢躺平,只能蜷缩着身子,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坛子护在怀里;上厕所,他一只手解裤带,另一只手还要死死扣住坛沿。

同行的一位老难民看他可怜,递给他半块发霉的饼子,问道:“后生,你这坛子里装的啥宝贝?这么护着,连命都不要了?”

赵忠尧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是俺爹留给俺的……骨灰。”

谎言骗过了难民,却骗不过那双设在关卡处的眼睛。

那是河北与河南交界的一处关隘,日军盘查最严密的地方。

任何南下的人,都必须经过搜身。

队伍排得很长,气氛死寂得可怕。

不时传来日军的呵斥声和难民的哭喊声。

有人藏在鞋底的金戒指被搜了出来,当场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人因为回答不出问题,直接被刺刀挑破了行囊。

轮到赵忠尧了。

他佝偻着背,浑身散发着馊味,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脏兮兮的坛子,眼神涣散,嘴角流着口水,活脱脱一个被战火吓傻了的哑巴乞丐。

一名日军曹长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手里的刺刀带着干涸的血迹。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忠尧,厌恶地捂住了鼻子,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坛子上。

太显眼了,一个连鞋都没有的乞丐,为什么要死命护着一个破坛子?

赵忠尧身子一抖,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把坛子抱得更紧了,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含混声音,手指着坛口,比划着往嘴里送的动作,意思是“吃的”。

曹长显然不信。

在战乱年代,有人把金条藏在粪桶里都是常事。

“拿过来!”曹长伸出手。

赵忠尧死死不放,眼里全是惊恐。

这不是演戏,这是真的恐惧。

如果坛子到了日本人手里,铅筒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抗拒激怒了日军。

两个士兵冲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赵忠尧的胳膊,硬生生把他的手从坛子上掰开。

坛子落到了曹长手里。

他掂了掂分量,脸色骤变,太重了!这绝对不是咸菜该有的重量!这里面一定藏着黄金,或者是国民党撤退时带不走的机密印章!

“打开!”曹长把坛子往地上一墩,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抵在了赵忠尧的脑门上。

周围的难民吓得纷纷后退,空气仿佛凝固。

赵忠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那50毫克镭,此刻距离暴露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陶土和烂稻草。

一旦暴露,这方圆几百米的人,包括这群日军,都将在不久后死于辐射病。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中国核物理的火种,将在今天,在这里,彻底熄灭。

曹长见这个“哑巴”迟迟不动,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狞笑一声,没有去揭盖子,而是高高举起了手中沉重的枪托,对准那个脆弱的瓦罐坛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打开,就碎了它!”

千钧一发之际,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枪托带着风声呼啸而下,下一秒就是坛碎人亡、辐射泄的惨剧。

就在那枪托距离坛子只有几厘米的瞬间,原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忠尧,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疯狂举动。

正是这个举动,让他在日军枪口底下抢回了一条命,

也为二十七年后中国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留住了最后的希望。

那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就在枪托即将砸碎坛口的刹那,赵忠尧猛地扑了上去。

但他不是去夺枪,那是以卵击石;他的双手甚至没有去挡枪托,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主动一把掀开了咸菜坛子的盖子!

“啊!”

他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凄厉而浑浊的嘶吼,就像一个护食的疯子,整个人抱住坛子往前一送,将敞开的坛口直直地怼到了那位日本曹长的鼻子底下。

一股陈年发酵的酸腐气,混合着馊水、霉烂稻草以及不知名的秽物恶臭,瞬间像一颗生化炸弹般炸开。

那味道太冲了,那是赵忠尧精心调制的“保护色”。

曹长毫无防备,被这股恶臭熏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本能地向后猛退一步,高举的枪托也在空中硬生生顿住了。

“巴嘎!臭死了!”

曹长捂着口鼻,眼中的贪婪瞬间变成了极度的嫌恶与恶心。

在这个瘟疫横行的乱世,日本兵最怕的不是子弹,而是霍乱和传染病。

眼前这个满脸脓疮、浑身恶臭、抱着烂咸菜当宝贝的疯子,在他眼里瞬间成了移动的病毒源。

“滚!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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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长恼羞成怒,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狠狠踹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赵忠尧的肋骨上。

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两三米远,重重地摔在泥地里。

剧痛让赵忠尧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但他顾不上疼,甚至顾不上擦嘴角的血。

他落地的第一反应,是像条受到惊吓的野狗一样,手脚并用地在泥泞中爬行,扑向那个滚落在一旁的坛子。

他一把抱住坛子,把脸贴在满是泥污的坛身上,嘴里依旧发出“呜呜”的护食声,惊恐地看着四周。

“真晦气!”曹长在地上蹭了蹭鞋底,仿佛刚才踢脏了鞋,挥手示意放行,“让他滚,别把病气过给我们。”

关卡打开了。

赵忠尧抱着坛子,一瘸一拐地穿过了那道生死线。

他不敢回头,不敢直起腰,甚至不敢让眼泪流下来冲刷脸上的锅灰。

他只能用那条被踢伤的腿,拖着身躯,一步一步挪向南方。

身后的日军还在哄笑,嘲笑那个抱着烂咸菜的傻子。

1936年,大洋彼岸的瑞典斯德哥尔摩,正在举行盛大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

卡尔·安德森凭借发现“正电子”,享受着镁光灯的追逐和雷鸣般的掌声,接过了那枚象征人类智慧最高皇冠的金质奖章。

世界欠赵忠尧一个奖项。

1930年,美国加州理工学院。

那时候的赵忠尧,风华正茂,是诺贝尔奖得主密立根最得意的门生。

在那个还没有“反物质”概念的年代,赵忠尧在实验室里捕捉到了一种极为异常的“硬伽马射线”现象。

他的实验数据极其漂亮,他的发现震动了导师。

那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观测到“正负电子对的湮灭”,也就是正电子存在的铁证。

比安德森早了整整两年。

但是,命运给这个中国人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当赵忠尧拿着实验结果去找导师密立根时,这位权威却因为固有的偏见,对这个来自贫弱中国的年轻人的发现表示了怀疑。

就在权威们犹豫、质疑、傲慢地审视这个中国人的时候,安德森在云室中拍到了正电子的轨迹。

结局尘埃落定,安德森拿走了诺贝尔奖,赵忠尧成为了那个“第一个敲开门,却没能走进宫殿”的人。

后来的诺贝尔奖评委会前主席甚至公开表示:“世界欠中国一个诺贝尔奖,确切地说,是欠赵忠尧的。”

这是一种怎样的遗憾?

如果是常人,或许会愤懑,会消沉,会留在美国继续争夺名利,直到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但赵忠尧没有。

1931年,就在“九一八”事变爆发的那一年,就在他离诺贝尔奖最近的那一年,他毫不犹豫地收拾行囊,告别了加州理工优越的实验室,告别了导师的挽留。

临行前,他去了一趟英国剑桥,那是他唯一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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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加上向导师借的钱,求购了一样东西,不是房子,不是车子,而是一台高压静电加速器的图纸和核心部件。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的中国,不需要一块刻着名字的金牌,需要的是能造出御敌利器的科学。

在回国的轮船上,看着茫茫大海,赵忠尧心中或许也曾有过那一瞬间的失落。

但当脚踏上满目疮痍的国土,当看到日寇的铁蹄在践踏同胞,那个“诺贝尔奖得主赵忠尧”就死去了,活下来的是“中国科学的拓荒者赵忠尧”。

当梅贻琦看着满身伤痕的赵忠尧,忍不住替他惋惜:“忠尧,若是你当年留在美国,此刻怕是早已名满天下,何至于受这份罪……”

赵忠尧正捧着一碗热粥,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

听到这话,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校长,我在美国,哪怕拿十个诺贝尔奖,那也是美国人的荣耀。

但我把这坛子镭带回来了,把加速器的图纸带回来了,以后中国的物理有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窗外,寒风呼啸,仿佛在为这位无冕之王奏响一曲悲壮的颂歌。

1946年7月1日,太平洋,比基尼岛。

海风呼啸,波涛汹涌。

美国正在这里进行战后代号为“十字路口”的原子弹试爆。

在几公里外观测的军舰甲板上,站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察员。

他们大多衣着光鲜,手持望远镜,脸上写满了对这种“上帝之力”的期待与兴奋。

赵忠尧也在其中,但他没有笑,也没有惊呼。

一道比太阳还要刺眼千万倍的强光瞬间撕裂了天地。

紧接着,一朵巨大、狰狞、翻滚着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直插云霄。

海水被煮沸,战舰被像玩具一样抛向半空。

那一刻,甲板上的人群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人在鼓掌,有人在拥抱,仿佛在庆祝人类掌握了神火。

只有赵忠尧,在巨大的冲击波气浪中,死死抓住栏杆,脸色苍白如纸。

他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清醒。

看着那朵笼罩在大洋之上的死亡之云,他似乎看到了并不遥远的未来:如果中国没有这个东西,那么在列强的谈判桌上,中国将永远没有说话的资格;

四万万同胞的头顶,将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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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摇晃的船舱里,赵忠尧在日记本上用力写下了一行字,力透纸背:

“中国,必须要有原子弹,否则,我们永远是跪着的。”

为了这个誓言,他又变回了那个“乞丐”。

在美国的最后几年,他没有像其他学者那样享受优渥的生活,而是像个捡破烂的一样,穿梭在麻省理工、加州理工的实验室和旧货市场之间。

美国政府严格限制核物理设备出口。

买不到整机?那就买零件。

买不到核心部件?那就自己画图纸,找工厂定制“民用机械”。

他省吃俭用,连一杯咖啡都舍不得喝,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那些冷冰冰的电阻、真空管和加速器部件。

他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拆解、组装、测试,像只工蚁一样,一点一点地把一台静电加速器化整为零,塞进了几十个普通的木箱子里。

1950年8月,那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赵忠尧带着他用命换来的器材,登上了“威尔逊总统号”轮船,踏上了归途。

同船的还有钱学森(后被扣留)、邓稼先等一百多位留学生。

美国人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中央情报局绝不允许一个顶尖核物理学家带着设备回到红色的中国。

轮船经停日本横滨时,噩梦降临了。

全副武装的美军宪兵冲上船,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行扣押了赵忠尧和另外两名学生,并将那几十箱视若珍宝的器材全部扣留。

赵忠尧被关进了臭名昭著的东京巢鸭监狱。

这里曾经关押过甲级战犯东条英机。

现在的罪名:涉嫌转移美国国防机密。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美国情报官轮番上阵,软硬兼施。

“赵先生,只要你肯声明去台湾,或者回美国,我们立刻放人,并归还所有设备。麻省理工的终身教职还在等着你。”

“如果你执迷不悟,坚持要去那个一穷二白的共产党中国,你将在这个牢里烂掉。”

“我回国,只是为了教书育人。”赵忠尧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冷冷地回答,“至于去哪里,是中国人自己的事,轮不到你们管。”

他在监狱里绝食抗议,通过秘密渠道向国内求救。

这一关,就是整整三个月。

直到中国政府在国际上发出强烈的抗议,直到世界科学界掀起舆论风暴,美国人迫于压力,才不得不放人。

1950年11月,深圳罗湖桥头。

当赵忠尧提着破旧的行李箱,迈过那道边境线,看到飘扬的五星红旗时,这个在原子弹爆炸面前没哭、在日军枪托下没哭、在美军监狱里没哭的硬汉,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在他身后,虽然那几十箱最核心的器材被美国人无耻地扣下了一部分,但他带回来的那些“零件”,以及装在他脑子里的图纸,已经足够了。

回国后的赵忠尧,没有鲜花铺路,等待他的是一穷二白的废墟。

在北京城墙根下一座破旧的四合院里,赵忠尧重新打开了那个曾经让他皮开肉绽的铅筒。

那50毫克镭,依然发出幽幽的蓝光,像是蛰伏多年的火种,终于等到了燎原的风。

这50毫克镭,成了中国核物理研究唯一的“标准源”。

后来中国研制原子弹过程中,所有的核数据测量、所有的仪器校准,都要以此为基准。

可以说,没有这罐咸菜坛子里背回来的镭,中国的原子弹研制还得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而他在美国受尽屈辱背回来的那些“电子垃圾”,被他用一双回春妙手,拼凑、组装、调试。

1955年,中国第一台70万电子伏特的静电加速器,在这个简陋的实验室里发出了第一束粒子流。

那一刻,中国终于有了叩开微观世界大门的钥匙。

但赵忠尧做得最伟大的事,还不是造机器,而是造人。

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

他倾囊相授,不仅教物理,更教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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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看看这份沉甸甸的学生名单吧,这简直就是中国核物理的“封神榜”:

王淦昌、钱三强、邓稼先、朱光亚、周光召、程开甲……

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了“两弹一星”的元勋。

当这些学生一个个成为国家栋梁,在大漠深处隐姓埋名、干惊天动地的大事时,赵忠尧却选择了默默后退。

他留在了后方,继续搞基础研究,继续带学生,继续做那个默默无闻的“铺路石”。

1964年10月16日,罗布泊。

一声惊雷,震惊世界。

巨大的蘑菇云翻滚着冲向蓝天,中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举国欢腾,街头巷尾都在抢购号外。

在喧闹的人群之外,在中科院原子能所的一间普通办公室里,已生华发的赵忠尧静静地听着广播里的播报。

他没有狂欢,没有痛哭。

他只是慢慢地摘下眼镜,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

晚年的赵忠尧,依旧朴素得像个农家老汉。

他常坐在清华园的长椅上,看着年轻的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走过。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斑驳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