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在你的印象中,风是什么颜色的,或者说如果非要选择一种颜色去代表风,你会选择什么颜色?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在很多游戏、动漫中,风属性、风元素的代表色都是绿色的。
可转念一想,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说风明明无形无色,就说如果ACG作品一定要给每个元素分个颜色方便辨识,那为什么风偏偏就被安排成绿色呢?
那么我们就来掰扯掰扯这件事,风元素为什么总是绿绿的。
其实最直接最简单的答案就是,留给风属性的可选颜色并不多。
说起风,或者气元素“AIR”,那自然是会让人联想到天空,说到天空,那自然是蓝色,可问题是在作品里蓝色往往会被更适配的水或冰元素给抢占。
而剩下的红色基本会被火元素给承包,棕色是土元素,黑是暗,白是圣,紫色常见于毒或雷。
在剩下能用的颜色里,最能代表风属性的颜色之一,是黄色。
在西方的神秘学中,黄色正是风元素最常见的关联色,在仪式魔法书《金色黎明》和《现代魔法:高级法术的十一节课》中,都有提到空气的元素武器是匕首,而空气匕首的剑格、剑柄和剑首都必须被涂成明亮的黄色。
在早期也有一些游戏、动漫采用黄色作为风元素的印象色。
与西方神秘学联系较为紧密的《魔卡少女樱》中的“风”牌
依照西方神秘学四大基本元素火、水、地、风构成属性的《魔力宝贝》中,风属性为黄色
类似的,《石器时代》中的风属性为黄色
以四大元素构成属性的游戏《卡片召唤师》里,风元素的代表色是黄色
不过相比黄色,绿色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自然界中“风的可视化效果”。
风吹动草地、树林摇曳,人们看到的是大片绿色随风摆动。风与绿色的联动关系在视觉上非常具有动态、非常“有画面感”。同时这种视觉经验极为普遍,几乎无需文化教学,也无需象征解释,属于最直观的自然认知。
不过如果一个作品设定了草、叶、自然等属性,绿色通常会优先给这些属性使用。和水属性类似,绿色和草属性是最适配的,对于玩家来说也是最直观最容易理解的。
宝可梦系列中的草属性
这种时候,风属性可能就会退而求其次,被设计成青色,比如《原神》便是如此。
《原神》中的草属性(左)和风属性(右)
可即便如此,代表风的风神温迪,其服装依旧是比风元素颜色更偏绿的颜色,帽子、竖琴上都保留了翠绿色的植物细节。
所以绿色之所以能成为风的主色,一部分是“可选范围有限”,一部分是来自“风吹草动”的集体视觉经验,那种对自然事物互动的直觉联想。
当然,除了这些我们能靠直觉想到的理由,背后还有一些“文化层面”的原因。
为此,我们可以回想一下有哪些作品把风元素弄成了绿色。
我个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游戏王》卡牌中的风属性,有大又绿的“风”字标识非常醒目,且让中国人能够一眼看懂。
《游戏王》中的“熏风”主题卡牌大多以绿色为颜色基调
《游戏王》中的“风魔神-休迦”
CLAMP的另一部动漫《魔法骑士》里,三主角之一的凤凰寺风,听名字就知道是操纵风的,其代表色就是绿色。
《传说系列》从95年的《幻想传说》开始,到最新21年的《破晓传说》,系列里风属性的法术往往是绿色的;
《碧蓝幻想:Relink》中风元素的图标是绿的;
风属性的BOSS也是绿绿的;
《鬼灭之刃》里不死川实弥的风之呼吸剑技是绿的;
《魔界战记》中的风系法术是绿的;
《火焰纹章》系列中部分风系法术是绿的;
《塞尔达传说:时之笛》中的道具“法洛尔之风”是绿的。
一方面,把风和绿色联系在一起的作品越来越多,就会形成一种设计惯性,就像游戏和影视作品中,维京海盗总是戴着牛角头盔一样,一旦一个设计被长期、广泛地使用,那么最终就会沉淀为一种行业内的审美共识(刻板印象)。
真实的维京海盗可不戴牛角盔
另一方面,上面举例作品都有一个共性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发现,没错,它们都来自日本。
其实我们可以转换一下问题,变成“为什么日本人喜欢把‘风’和‘绿色’联系在一起”?
这个问题就比较好解答了。在日本文化中,风的绿色象征非常早就出现了,这就要从日本国宝《风神雷神图》屏风说起。
屏风上除了身边围绕着标志性的轮状雷鼓的雷神,就是那手持风袋,绿油油的风神了。
这两幅屏风图出自日本江户时期的绘画大师,“琳派”绘画创始人俵屋宗达之手。俵屋宗达和许多画家一样,他的作品在他在世时无人问津,等到死后才翻红。
在江户时代的2、300年后的1913年,日本举办了“俵屋宗达纪念展”,短短5天的展览却让当时著名的画家们对宗达的画作推崇备至,促成了一系列画册及相关出版物的出版,使俵屋宗达的《风神雷神图》被指定为国宝,并最终走进了日本学生的教科书中。
所以虽然风神、雷神的形象早在11世纪,乃至8世纪的日本就已经存在,但俵屋宗达的绿皮风神却是在现代日本最家喻户晓的那一个,就像我说“床前明月光”之后,你不过脑子自然而然能接出下一句一样,风和绿色绑定的印象或许就这么潜移默化地印刻在了日本人的集体潜意识里。
《妖怪手表》中以风神、雷神为灵感设计的妖怪
虽然日本的风神形象大概率来自中国、古印度,乃至古希腊,但中国文化以及其它地区的文化,也以不同的的途径影响着ACG中风的颜色。
敦煌石窟249窟里的壁画上,持轮形雷鼓的雷神,以及身披风袋的风神,分别位于阿修罗王的左右两边
首先就是中国的五行论,虽然中国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中没有风属性,但风被视为木行的生成之源与伴生力量,在古代阴阳五行学说中,风作为无形之气,常与东方、春天及木的生长、万物复苏的动态过程紧密相连。
《黄帝内经》作为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传统医学四大经典著作之一,以及在道家理论上建立了中医学上的“阴阳五行学说”的经典医书,对东亚文化圈有着深远的影响。
日本的国宝:《黄帝内经》的注释本——《黄帝内经太素》
《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东方生风,风生木……”,说的是东方对应春天,春季日暖风和,所以草木生发,这种描述不仅给予了风属性一层温暖、治愈的意象,同时还确立了风与木的因果关系,将风赋予了色调。
虽然在五行中木属性和东方的颜色是青色,但在中国和日本的传统色名系统中,“青”的颜色覆盖范围是很广的。
在中国,绿色苹果可以是“青苹果”
蓝色的天空也可以是“青天”
在日本,绿色蔬菜榨成的汁叫做“青汁”
绿色的毛毛虫被叫做“青虫”
早期日本引进交通信号灯时,绿色的信号灯就被媒体叫做“青灯”,导致近代一直有人纠结于他们的信号灯到底该是绿色还是青色,最后搞得部分日本的绿灯真的变成了现在这般的偏青色。
1930年时,日本介绍交通信号灯的报纸文章
所以对于外来文化中的“青色”,也许就会让日本人感到混乱,加上如上面所述,草木给人最直接的联想就是绿色。
如果日本的ACG创作者在设计风元素颜色时往阴阳五行的方向参考,那么把风元素设计成绿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如果往古印度宗教之类的印度文化方向切入,有趣的是,风依旧可能被理解为绿色。
在瑜伽和佛教密宗的观念中,人的各部位分布着能量中枢,这些中枢被叫做“脉轮”。在人体的七个脉轮中,位于胸部的心轮是绿色的,象征着爱、包容、治愈,而心轮的代表元素,恰恰为风元素。
而密宗传入日本后也是开枝散叶,成为目前最兴盛的两派密宗之一,也对日本的流行文化有着深远的影响。
比如“脉轮”也被翻译作“气卦”,玩过《最终幻想7重制版》系列的玩家应该不会陌生,“气卦”是蒂法入队时自带的魔晶石,实际上自1992年的《最终幻想5》开始,气卦一直是最终幻想系列中高频登场的武僧招式。
而“脉轮”的梵文为“चक्र”,音译过来就是“查克拉”,说到这你应该就不会感到陌生了,作为《火影忍者》中几乎等同于魔法值一般的能量,查克拉从始至终贯穿着这部作品。
《咒术回战》中五条悟的“无量空处”领域展开,其手印是“帝释天”手印
所以不难看出,古印度文化,尤其是佛教密宗对日本ACG作品有着不小的影响,那么想当然,日本人依照密宗文化,把风属性和绿色做绑定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聊了这么多,不论是创作者一拍脑门凭着直觉设计,还是沿用行业惯例、亦或者是认真做文化考据后所做的决定,ACG作品把风元素设定为绿色,其实都有迹可循,以后看到绿不拉几的风,你是不是也能理解隐藏在设计背后的弯弯绕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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