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岁的李伟颤抖着手指,抚摸着眼前精致的烟盒,烫金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是女儿小梅期待的眼神。他吸了吸鼻子,几滴浑浊的泪水砸在盒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两年了,爸终于舍得打开它。”他喃喃自语,深吸一口气掀开盒盖,下一秒,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整个人顺着藤椅滑落在地,泪水混着咳嗽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凌晨五点的厨房,李伟点燃一支十二块钱的廉价香烟,呛人的烟雾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窗外还是墨色,远处工厂的灯光像颗孤星,他轻手轻脚地掐灭烟蒂——女儿小梅还在睡觉。自从妻子走后,他一个人把小梅拉扯大,这简陋的两居室,藏着他二十年的汗水与牵挂。
“爸,又偷偷抽烟?”小梅揉着眼睛走进来,睡衣领口还沾着几根头发。李伟慌忙把烟蒂塞进垃圾桶:“没睡好?再去躺会儿。”“今天要去单位报到,睡不着。”小梅笑着晃了晃背包,眼底是刚毕业的朝气。李伟这才想起,今天是女儿人生中第一个工作日,他连忙系上围裙:“爸给你煮鸡蛋,讨个好彩头。”
粥香袅袅中,小梅盯着父亲不停咳嗽的背影皱眉:“爸,您这咳嗽都快半年了,下周必须去医院检查。”李伟舀粥的手顿了顿,含糊应着:“老毛病,过阵子就好。”他不敢告诉女儿,上周去诊所拿药,医生看片子时凝重的表情,更不敢说那些药瓶上“肺癌早期”的字样像针一样扎眼。
送小梅出门时,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李伟摸出那包皱巴巴的烟,又默默塞回口袋。为了给小梅凑大学学费,他曾同时打三份工,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去夜市摆摊,最冷的冬天冻裂了脚后跟,也没舍得买一包二十块的烟。如今女儿出息了,他更不能让她为自己的身体操心。
傍晚小梅下班回家,一进门就举着个精致的礼盒:“爸,看我给您带什么了!”李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清礼盒上的烟酒标志,眉头立刻皱起:“又乱花钱,你刚上班工资还没发呢。”“这是用我实习工资买的,您打开看看。”小梅把礼盒塞进他怀里,眼神里满是期待。
拆开包装的瞬间,李伟的手颤了一下——是条售价三千多的高档香烟,烟盒上的logo他只在烟酒行的橱窗里见过。“太贵重了,爸不能要。”他说着就要往女儿包里塞,小梅却按住他的手:“您抽了一辈子便宜烟,该尝尝好的了。这是我的心意,您必须收下。”
那晚,李伟把烟盒郑重地放进卧室抽屉,垫在妻子的遗照下面。他摸了又摸,烟盒的质感细腻温润,像女儿小时候软乎乎的脸蛋。此后每天出门前,他都会打开抽屉看一眼,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女儿的陪伴。可他始终没舍得拆,总想着等小梅升职、等小梅结婚,在最喜庆的日子里,再抽上一支。
日子在柴米油盐中溜走,小梅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加班到深夜。李伟每天都在客厅留一盏灯,桌上温着饭菜,直到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才安心。有次小梅凌晨两点回家,看见父亲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她爱吃的糖糕,塑料纸都被体温焐软了。
变化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李伟的咳嗽越来越严重,有时半夜咳得喘不上气,他就躲在阳台,用毛巾捂住嘴怕吵醒女儿。小梅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偷偷翻了药箱,当“慢性肺癌”的诊断说明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她蹲在卫生间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爸,您必须戒烟。”小梅把药瓶摆在桌上,声音带着哭腔。李伟捏着烟盒的手指泛白,勉强笑道:“听你的,以后不抽了。”可几十年的烟瘾哪能说戒就戒,他趁女儿上班时躲在楼道抽,烟味沾在衣服上,就用洗衣粉反复搓洗。他知道女儿疼他,可这烟是他疲惫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没过多久,小梅带回家一个消息:“公司要派我去Z市工作,可能要待一年。”李伟正在盛饭的手顿了顿,随即笑着拍她的肩膀:“好事啊,年轻人就该闯闯。”小梅咬着嘴唇:“可您的身体...”“我硬朗着呢,每周给你打视频。”李伟转身去厨房拿咸菜,不让女儿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送小梅去火车站那天,李伟特意穿了件新衬衫,把烟盒放进内兜。“爸,这个您拿着。”小梅塞给他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您的生日,每月我都打钱,您别省着。”火车开动时,小梅趴在车窗上挥手,李伟举着烟盒朝她喊:“爸等你回来,咱们一起拆!”
小梅走后,这烟盒成了李伟的精神寄托。他每天都要拿出来擦一遍,烟盒上的烫金被磨得有些模糊,就像他日渐衰退的身体。复查时医生说病情恶化了,让他住院治疗,他笑着拒绝:“女儿在外打拼,我不能拖后腿。”他把诊断书夹在妻子的相册里,每次想女儿了,就一边擦烟盒,一边看小梅的照片。
三个月前,小梅又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爸,公司派我去国外做项目,回来就能升职啦!”李伟坐在藤椅上,咳嗽得直不起腰,却强装轻松:“好,爸等着给你庆功。”挂了电话,他咳出的痰里带了血丝,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今天阳光格外好,李伟把烟盒放在膝头,晒着太阳回忆往事。他想起小梅小时候坐在他肩头看灯会,想起她高考失利哭着说“爸我对不起你”,想起她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抱着他哭了整整十分钟。他抬手擦了擦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烟盒。
没有预想中的香烟,烟盒里整齐地叠着一封信,还有一沓厚厚的缴费单。李伟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展开信纸,小梅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爸,我知道您舍不得抽好烟,也知道您偷偷藏起了诊断书。这烟盒里是我给您买的住院押金单,还有我找医生咨询的治疗方案。您总把最好的留给我,这次换我照顾您。烟我换成了薄荷糖,您想抽烟时就含一颗,等我回来带您去最好的医院。”
信的末尾,夹着一张父女俩的合影——那是小梅十岁生日时拍的,他抱着女儿,女儿举着蛋糕,两人笑得一脸灿烂。照片背面写着:“爸,您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别丢下我。”李伟再也忍不住,抱着烟盒嚎啕大哭,咳嗽声越来越剧烈,他却死死攥着信纸,仿佛那是女儿温暖的手。
“爸!”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小梅拎着行李箱冲进屋,看见瘫在地上的父亲,脸色瞬间惨白。“您怎么不告诉我!”她扑过去扶住李伟,眼泪砸在他的脸上。李伟虚弱地笑了笑,把烟盒塞进她手里:“傻孩子,爸不想耽误你。”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天际,小梅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医生说只要积极治疗就有希望,我已经辞职了,专门陪您。”李伟摇摇头:“别耽误工作...”“您才是最重要的。”小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托朋友找的专家,咱们明天就去住院。”
病房里,李伟看着床头柜上的烟盒,里面的薄荷糖散发出清凉的味道。小梅剥了一颗放进他嘴里:“甜吗?”“甜,比蜜还甜。”李伟含着糖,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终于明白,女儿的孝心从来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藏在烟盒里的牵挂,是那句“爸,我陪您”的承诺。
半个月后,李伟躺在病床上,看着小梅给他读报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他摸了摸胸口的烟盒,那里不仅有女儿的信,还有他偷偷放进去的存折——那是他一辈子的积蓄,是给女儿未来的嫁妆。他知道,这场与病魔的战斗会很艰难,但只要有女儿在,他就有了无限的勇气。
亲情从来都是一场双向的奔赴,你把最好的留给我,我把牵挂藏进细节里。那个藏了两年的烟盒,装的不是香烟,而是一个父亲的骄傲与隐忍,一个女儿的孝心与守护。就像小梅信里写的:“爸,您陪我长大,我陪您变老。”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从来都藏在血脉相连的牵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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