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引言】
2023年的清明节,湖北孝感的天空飘着细雨,像是老天在哭。
周明跪在一座孤零零的坟前,坟头的野草已经齐膝高了。他用手一根根拔掉那些杂草,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人。
这座坟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十二年前,父亲周建国开着他那辆半旧的东风货车出门跑长途,说好三天后回来,给他带一双新球鞋。可那辆货车后来被人发现孤零零停在107国道边上,车门大开,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人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十二年,母亲刘桂芳找遍了半个中国,头发白了一半,眼睛哭坏了一只。最后,法院一纸判决书,宣告周建国死亡。
这座坟,埋的是父亲生前穿过的一件工作服,还有他戴了十几年的那顶鸭舌帽。
周明往坟前倒了三杯白酒,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的木板:"爸,我来看你了。妈身体不好,今年没能来,她让我跟你说,她等了你十二年,不想再等了,她累了。"
风吹过来,细雨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可就在这天晚上,周明做了一个梦。
梦里,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浑身沾满了泥土,站在他的床前。父亲的脸色灰白,眼窝深陷,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周明想跑过去抱住他,可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
然后,他听见父亲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断断续续的:
"明子……我好冷……去107国道,从中石化加油站往北数……第三棵树……树下面……挖……"
周明猛地从梦里惊醒,浑身冷汗,心脏跳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窗外,天还没亮,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他打开床头灯,看了看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
那个梦太真实了,父亲的声音、表情,还有那句"第三棵树",清晰得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周明在床上坐了一夜,天亮后,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爸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周明以为母亲挂断了。
然后,他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明子,你爸……他说什么了?"
这通电话之后,一个尘封了十二年的秘密,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而真相,远比周明想象的更加残忍。
01
故事要从2011年那个闷热的夏天说起。
那一年,周建国四十三岁,开了十五年货车,是孝感当地出了名的"老跑手"。他的那辆东风中卡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很好,发动机的声音稳当得像他这个人——沉默、踏实、不爱说话,但只要开口说的,就一定算数。
刘桂芳比他小两岁,在镇上的服装厂做车工,一个月挣两千来块钱,不多,但稳定。儿子周明那年十五岁,刚上初三,成绩中等偏上,最大的爱好是打篮球,最大的心愿是有一双正品的耐克球鞋。
他们家住在镇上的一栋老房子里,两层的自建房,楼下是客厅和厨房,楼上是三间卧室。房子是周建国年轻时候跑车攒钱盖的,虽然简陋,但住着踏实。
2011年7月18日,那天是周一。
一大早,周建国就起来检查货车。他接了一单活儿,要把一批建材从孝感拉到河南郑州,来回大概需要三天。
这单活儿是老乡陈大勇介绍的。
陈大勇比周建国小五岁,也是开货车的,两人认识十来年了,经常一起跑车,有时候还搭伙接单。陈大勇这人嘴甜,会来事儿,周建国刚入行的时候,没少得他帮衬,所以一直拿他当兄弟处。
"老周,这单活儿我本来想自己跑的,但我那车前两天轴承坏了,还在修,客户又催得紧,只能麻烦你了。"陈大勇那天早上打电话来,语气很是过意不去,"放心,运费不少你的,八千块,回来我请你喝酒。"
八千块,对于跑一趟郑州来说,确实算是不错的价钱了。周建国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临走前,刘桂芳给他装了一保温壶的绿豆汤,还有几个头天晚上蒸的肉包子。
"路上小心点,别开太快,困了就找个服务区歇会儿。"她站在院子门口,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这些话她说了十五年,每次周建国出门都要说一遍。
周建国笑着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五百块递给她:"给明子买双球鞋吧,他念叨好久了。"
"你自己留着路上用吧,孩子的球鞋不急。"
"我这趟回来就有钱了,八千块呢。"周建国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等我回来,咱们一家人去县城吃顿好的。"
刘桂芳把钱接过来,看着丈夫爬上驾驶室,发动了货车。那辆半旧的东风车"轰隆隆"地响着,卷起一阵尘土,慢慢驶出了巷子。
周明那天早上要上学,没来得及和父亲告别。他只在前一天晚上跟父亲说:"爸,你这次回来给我带双球鞋呗,耐克的,黑白色那款,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有。"
周建国揉了揉他的脑袋:"行,我记住了,黑白色的。"
这是周明最后一次和父亲说话。
他不知道的是,那双黑白色的耐克球鞋,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02
7月18日下午,周建国按时抵达郑州,把货卸在指定的建材市场。
一切都很顺利。
他给刘桂芳打了个电话,说货已经卸完了,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往回赶。
"路上注意安全,别赶夜路。"刘桂芳在电话里说。
"知道了,你别操心,后天下午我就到家了。"周建国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这是刘桂芳最后一次听到丈夫的声音。
7月19日,周建国从郑州出发,沿着107国道往南走。他没有走高速,因为省道不用交过路费,能省下几百块钱。
下午四点左右,他在一个加油站加满了油,还买了一瓶水和一包烟。加油站的监控拍下了他的身影——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鸭舌帽,表情轻松地和收银员说了几句话,然后上车开走了。
这是周建国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影像。
此后,他就像一滴水落进了大海,彻底消失了。
晚上九点,刘桂芳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她以为丈夫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就发了条短信:"到哪儿了?注意安全。"
短信发出去,石沉大海。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电话始终打不通,短信也没有回复。
刘桂芳开始慌了。她知道丈夫的习惯,不管多晚,只要手机有信号,他都会回电话报平安。
她一宿没睡,每隔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听到的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天一早,她打电话给陈大勇:"大勇,建国和你联系了没有?他昨天从郑州出发,到现在电话都打不通。"
陈大勇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没有啊嫂子,他没跟我联系,不是说昨天就往回赶了吗?我这就帮你打听打听。"
整整一天,刘桂芳的电话被打爆了。亲戚、朋友、周建国的同行,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他。
7月20日傍晚,河南省驻马店市的交警打来电话。
"你是周建国的家属吗?我们在107国道某某路段发现了一辆东风货车,车牌号是鄂K·XXXXX,车门大开,车上没有人,你们需要过来确认一下。"
刘桂芳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当天晚上就坐长途汽车赶到了驻马店。陈大勇主动陪着她一起去,一路上不停地安慰她:"嫂子你别急,老周那人稳当得很,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交警队见到了那辆货车。
刘桂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家的车,驾驶室里还挂着她亲手缝的平安符,挡风玻璃下面压着一张全家福照片,是周明十岁生日那年拍的。
可周建国不见了。
车门大开着,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驾驶座上放着他的手机和钱包。钱包里有三千多块现金,还有身份证和驾驶证,一样都没少。
手机没电了,充上电之后打开一看,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7月19日下午六点二十三分,打给一个陌生号码,通话时长两分零七秒。
刘桂芳不认识那个号码。
警方调查后发现,那个号码是一个公用电话亭的号码,位于107国道旁边的一个小镇上,距离货车被发现的地点大约五公里。
谁打的电话?为什么周建国会停在这里?他下车去了哪里?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警方对货车进行了勘察,没有发现打斗痕迹,也没有发现血迹。周建国就像是自己下了车,然后走进了茫茫夜色,再也没有回来。
案件性质无法确定,警方以"失踪人口"立案,开始调查。
但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
107国道那一段是省道,路两边都是农田和村庄,监控很少,只有几个卡口有摄像头。警方调取了沿途的监控录像,只能看到周建国的货车从加油站驶出后,一路往南开,中途没有任何异常。
在货车被发现的那个位置往北三公里左右,有个岔路口,监控拍到货车在那里停了几分钟,然后继续往南开。但那个角度看不清车里的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停下来。
附近的村民说,那天晚上确实看到过一辆货车停在路边,但没注意有没有人下车。那段路平时车就少,晚上更是冷清得很,谁会没事儿盯着一辆货车看呢。
调查陷入了僵局。
周建国,就这么消失了。
03
刘桂芳不信。
她不相信一个大活人,能说没就没了。
从驻马店回来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温柔、内敛、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魔了一样到处找人的母亲。
她印了一万张寻人启事,上面是周建国的照片和体貌特征——身高一米七二,偏瘦,右手小指少了半截(年轻时干活弄断的),左肩有一块烫伤疤痕,失踪时穿蓝色工作服,戴鸭舌帽。
她带着这些寻人启事,沿着107国道一路往北贴。每一个加油站、每一个服务区、每一个小镇的电线杆和公告栏上,都留下了那张印着周建国笑脸的纸片。
她走进每一个路边的小饭馆,拿着照片问:"大哥,大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敲开每一户村民的门,问:"大爷,大娘,那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
所有人都摇头,所有人都说没见过。
有一次,有人说在信阳见过一个长得像周建国的人,刘桂芳连夜坐火车赶过去,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发现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流浪汉。
还有一次,有人打电话来,说知道周建国的下落,要她先打一万块钱过去,她毫不犹豫就打了。结果那个号码再也没有打通过。
她被骗了好几次,但每一次有线索,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过去。
"我就不信,活的找到活人,死的找到尸体,他总不能凭空消失吧?"她逢人就说这句话,眼眶红红的,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
周明那年才十五岁。
他原本应该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打篮球、和同学们嬉笑打闹的年纪,却不得不一夜之间长大。
母亲出去找人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上学。晚上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空荡荡的声音,他会把头埋进被子里,偷偷地哭。
他恨自己那天早上为什么不早起一点,为什么不和父亲说一声再见,为什么最后一次和父亲说的话是关于一双破球鞋。
他更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天天消瘦下去。
陈大勇那段时间来得很勤。
他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周家一趟,有时候带点水果,有时候带点肉,帮刘桂芳做些体力活儿,陪周明说说话。
"嫂子,你要保重身体,老周要是知道你这样糟蹋自己,他会心疼的。"陈大勇的语气总是很诚恳。
"大勇,你说建国他到底去哪儿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刘桂芳红着眼眶问他。
陈大勇叹了口气:"嫂子,老周那人你还不了解吗,稳当得很,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那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可能……可能手机丢了吧,或者去了什么没信号的地方。你别胡思乱想,老周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陈大勇的安慰,并没有让刘桂芳好受多少。
但她还是对这个小叔子般的人充满感激。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陈大勇陪着她跑前跑后,帮她联系警察,帮她印寻人启事,帮她照顾周明。
她不知道的是,有些善意的背后,藏着多么深的罪恶。
04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
它不会因为谁的悲伤而停下脚步,也不会因为谁的等待而放慢速度。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刘桂芳的头发从黑变灰,又从灰变白。
她的眼睛因为常年流泪,患上了严重的干眼症,后来又发展成了青光眼,左眼几乎看不见东西了。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
每年的7月18日,周建国失踪的那一天,她都会去107国道走一趟。从那个加油站开始,一直走到货车被发现的地方,来回几十公里,一步一步地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许只是想离丈夫近一点。
周明考上了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他很争气,拿了四年的奖学金,毕业后进了武汉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工资还不错。
他想把母亲接到武汉去住,但刘桂芳不肯。
"我走了,你爸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她固执地守着那栋老房子,守着那个空荡荡的院子,守着一个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2018年,失踪满七年后,法院依照法律规定,宣告周建国死亡。
刘桂芳拿着那张判决书,在周建国的衣冠冢前坐了一整夜。
她烧了很多纸钱,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的是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说的是周明的工作和女朋友,说的是院子里的石榴树今年结了好多果子。
最后,她说:"建国,你到底在哪儿啊?你给我托个梦也行啊,让我知道你是死是活,我心里才能有个着落。"
夜风吹过,坟头的纸灰飘起来,像是灰色的蝴蝶,扑棱棱地飞走了。
陈大勇这些年也发达了。
他从一个开货车的司机,摇身一变成了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公司规模不大,但生意稳定,手下有十几辆货车,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他偶尔还会来看望刘桂芳,每次都带着礼物,态度依然恭敬。
"嫂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能忘了老周当年对我的照顾。"
刘桂芳每次都客气地收下礼物,但她看陈大勇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一种直觉,女人的直觉。
可她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怀疑。陈大勇这些年对她家的照顾,有目共睹。
2023年清明节前夕,刘桂芳大病了一场。
医生说是积劳成疾,身体早就透支得差不多了,让她好好休养,不能再操劳。
周明从武汉请假回来,陪了母亲一个星期。他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里像刀割一样。
"妈,今年清明您就别去了,我替您去看爸。"
刘桂芳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声音虚弱得像风中的枯叶:"去吧,替妈跟你爸说,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让他在那边等等我。"
"妈!您别说这种话!"周明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说的是实话。"刘桂芳勉强笑了笑,"明子,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你爸,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妈死了也不能闭眼啊……"
周明握着母亲的手,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的是,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
05
清明节那天,周明去了父亲的衣冠冢。
下着小雨,天阴沉沉的。
他在坟前烧了纸,倒了酒,跪着说了很多话。说自己的工作,说准备和女朋友结婚的打算,说母亲的病情。
"爸,您要是在天有灵,就给我们一个信儿吧,让我们知道您在哪儿,我们好去接您回家。"他最后说道。
当天晚上,周明回到老家,累得倒头就睡。
然后,他做了那个梦。
梦里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密封的箱子里。周明感觉自己在往前走,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光亮里,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鸭舌帽,浑身沾满了泥土和枯叶。他的脸色灰白,像是蒙了一层土灰,眼窝深深地陷下去,眼睛却亮得怕人。
是父亲。
周明想跑过去,可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他想喊"爸",可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父亲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远,像是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下传上来的,断断续续,听得不太真切。
"明子……明子……"
"爸!爸我在这儿!"周明拼命想喊,可嘴巴只是张合着,没有声音。
"我好冷……好黑……十二年了,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找我……"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小孩子在委屈地抱怨,"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爸,您在哪儿?您告诉我,我去找您!"
父亲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
周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暗里隐约出现了一条路。路边有一排树,不高,但很密。其中有一棵树长得和别的不一样,树干是歪的,像一个驼背的老人。
"107国道……从中石化加油站往北……第三棵树……"父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就在那棵树下面……明子,来找我……把我带回家……"
"第三棵树?哪个加油站?爸您说清楚啊!"
"那棵树……是歪的……你一看就能认出来……"父亲的身影开始变淡,"明子……一定要找到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爸!"
周明猛地从梦里惊醒,一下子坐起来,浑身上下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跳得像打鼓一样。
窗外,天还没亮,黑漆漆的。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秒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都是汗水。
"107国道……中石化加油站……第三棵树……歪的那棵……"他喃喃自语,把梦里父亲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太真实了。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是梦。
父亲的声音、表情、动作,还有那棵歪脖子树,全都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脑子里,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他一宿没睡,坐在床上发呆,一直到天蒙蒙亮。
然后,他去了母亲的房间。
刘桂芳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发呆。这些年,她的睡眠越来越差,常常天不亮就醒了,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一些有的没的。
"妈。"周明坐在床边,握住母亲枯瘦的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爸了。"
刘桂芳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着儿子的脸,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那是希望和恐惧混杂在一起的光芒。
"你爸……他说什么了?"
周明把梦里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从那片黑暗,到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身影,到那句"107国道,中石化加油站往北,第三棵树"。
刘桂芳越听,身体抖得越厉害。
"第三棵树……歪的那棵……"她喃喃地重复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明子,你爸是在给我们报信啊!"
"妈,您别激动,这可能只是我想爸爸了,做的梦而已……"
"不是的!"刘桂芳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眼神异常坚定,"我求了他十二年,让他托梦给我,告诉我他在哪儿。十二年了,他终于托梦了!明子,这不是普通的梦,你爸是真的在告诉我们,他在那里!"
周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相信什么托梦、显灵的事。但母亲那种激动的、近乎疯狂的眼神,让他不忍心泼冷水。
"妈,那……那我们去找找?"
"去!现在就去!"刘桂芳挣扎着要下床。
"妈您别急,您身体不好,我去找就行了……"
"不行!我要亲自去!"刘桂芳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等了十二年,等了十二年啊,就是死,我也要亲眼看到你爸……"
周明拗不过她,只好扶着母亲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开车往驻马店方向赶去。
06
车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107国道。
周明按照梦里的提示,先找中石化加油站。107国道沿线加油站很多,他们一个一个找过去,问的是同一个问题:
"这个加油站往北,有没有一排树?其中有一棵是歪的?"
问了三四家,都摇头说不知道。
周明开始有些动摇了。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梦,也许父亲只是他的幻想。
但刘桂芳的眼神始终坚定得吓人。
"继续找。"她说。
车继续往北开。
开到一个小镇附近的时候,刘桂芳突然说:"停一下。"
周明把车停在路边,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路边有一个中石化加油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招牌上的红字褪了色,但"中石化"三个字还是能认出来。
加油站往北大约一百米,有一排白杨树,稀稀拉拉的,一共七八棵。
"就是这里。"刘桂芳的声音发抖。
周明下了车,扶着母亲往北走。
一棵,两棵,三棵。
第三棵树,树干是歪的。
周明的心脏猛地收紧了。
那棵树和别的不一样,树干从根部开始就往一边歪,像是小时候被什么东西压过,长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像一个弯着腰的老人。
和梦里的那棵树,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刘桂芳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明子,你爸说的就是这里!他就在这棵树下面!"
周明站在那棵歪脖子树前,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他蹲下来,用手扒开树根周围的杂草和落叶。泥土有些硬,混着枯枝和石子,扒起来很费劲。
刘桂芳也跪了下来,不顾膝盖的疼痛,用手去刨泥土。
"妈,您别动,让我来。"周明想拦住她。
"我要亲手找到你爸……我要亲手……"刘桂芳泣不成声,双手在地上胡乱地刨着,指甲很快就磨破了,渗出血来。
周明眼眶一热,也不再劝了,两个人一起刨。
泥土越来越松,越来越深。
十厘米,二十厘米,三十厘米。
周明的手指突然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那是一个金属的东西,扁扁的,长方形,表面全是锈迹。
他用手把周围的泥土扒开,那个东西慢慢露了出来——
是一个皮带扣。
一个铜制的皮带扣,上面有一个"牛头"的图案,锈得几乎看不清了,但那个牛头的轮廓还是依稀可辨。
周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认得这个皮带扣。
那是父亲的皮带扣,是父亲四十岁生日那年,母亲送给他的礼物,因为父亲属牛,所以母亲特意选了一个牛头图案的扣子。
这个皮带扣,父亲戴了三年,从不离身。
"妈……"周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把那个皮带扣举起来,手抖得像筛糠一样,"您看……"
刘桂芳看到那个牛头皮带扣的一瞬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
然后,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建国——!!!"
那个声音,像一把刀,划破了107国道午后的宁静,惊起了一群在路边觅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了天空。
周明跪在地上,握着那个锈迹斑斑的皮带扣,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继续往下挖,手指已经磨破了皮,血混着泥土,糊得满手都是。他不敢用力,怕碰坏了什么东西,又不敢不用力,怕错过了什么东西。
五十厘米,六十厘米……
一截白骨,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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