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环球时报
近日,美国社会的“斩杀线”现象引发广泛讨论。“斩杀线”一词源于网络游戏,指的是游戏角色的生命值等指标低于临界值时,会被视为失败、强制退出。而近期围绕美国流浪汉等社会现象的讨论,让这一游戏概念被化用到了社会领域,不仅折射出许多普通美国人面临的高风险生存状态,也隐含了各国公众对传统“美国梦”叙事的质疑乃至反讽,揭示出美国社会“一旦个体底线失守,便可能被系统性地排除在基本社会保障、机会与尊严之外”的冷酷逻辑。
客观来看,所谓美国社会的“斩杀线”并非单一的贫困指标,而是由多条制度性阈值交织而成,在多方责任缺位下,共同塑造了一个“低容错社会”。
“低容错社会”的基底,在于医疗、收入、住房等基本生存保障极其脆弱。以医疗为例,美国医疗体系高度市场化,且治理碎片化,服务质量因地域差异悬殊;同时,行业、族裔等因素也深刻影响保障水平。美国人口普查局2024年报告显示,全美约有8%的人口全年没有任何医疗保险,且内部差异显著:拉美裔成年人的无保率高达24.6%,黑人成年人为10.5%;农林渔等高风险低收入行业无保率更达29.4%。
在收入与福利保障方面,许多美国家庭收入微薄、保障不足,陷入制度性的“穷忙”状态。收入上,美国联邦最低工资自2009年7月以来未曾上调,过去15年间因物价上涨,其实际价值已缩水30%。保障方面,美国主要依赖雇主福利或州级立法,零工等非传统就业者缺乏基本保护。明尼阿波利斯联储2023年数据显示,在各州参保的失业者中,平均只有29%实际领到失业保险金。基本生存保障的缺失,制度性地造就了规模庞大、抗风险能力极弱、在“穷忙”中挣扎的事实底层。
与此同时,美国教育—债务断裂线不断加深,社会流动通道日益被债务化和风险化。高等教育虽被宣扬为阶层上升的关键投资,现实中却常异化为结构性风险与债务陷阱。在学生贷款高度金融化的机制下,许多人利息滚入本金,债务如雪球般增大。截至2024财年第四季度,美国学生贷款规模已达到1.77万亿美元,借款人人均负债超过3.8万美元。这使希望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的中低收入家庭长期负债,进而侵蚀代际流动的核心通道。
此外,美国司法系统对个人社会轨迹的影响具有“不可逆性”。一方面,犯罪记录会带来终身性的制度排斥。有前科者在求职、获取专业执照等关键环节面临系统性的法律与政策障碍,重新融入社会的路径几乎被阻断。更关键的是,司法过程本身也会因经济能力差异导致截然不同的结局。审前阶段,无力支付高额保释金的被告不仅会失去自由,还可能丢掉工作与家庭支持;经济优势者则可轻易避免此类“未判先罚”。即便这或许并非制度初衷,但如今这条司法“不可逆线”已客观上成为一套筛选并固化经济弱势群体的系统。
从美式资本主义的运行逻辑看,社会“斩杀线”实质上构成了一套精密的系统稳定装置。其核心功能在于将深层次的社会结构性矛盾与公共治理失灵,持续转化为个体责任,从而分散社会压力、抑制广泛民众动员。具体通过三重机制实现:
一是借助“机会平等”的神话与上升通道叙事,不断向个体灌输“持续加注就能翻盘”的观念,使系统风险被感知为个人竞赛,将不满导向内向反省而非制度质疑。二是“分而治之”。通过种族、地域、犯罪记录等精细标签,系统性地将弱势群体区隔进不同的政策类别与道德评判框架,以高度分割阻碍其形成共同的苦难认知与阶级身份认同,瓦解集体行动与阶级政治的可能。三是责任转移。美国福利制度长期处于策略性的“半存在”状态:医疗是商品,住房是投资品,教育是风险投资。通过将基本生存权深度金融化,美国政府得以从普遍保障的责任中抽身,将风险定价与分配交由市场。于是,个人困境顺理成章地被归因为“选择不智”或“缺乏规划”,而非制度保障的缺失。
美国社会的“斩杀线”现象,不仅暴露出制度性风险的积聚,更是其深层文化逻辑与资本逻辑的双重延伸。历史上,新教伦理强调勤勉与自我负责,将贫困与失败视作个人无能乃至道德瑕疵,这也为美国“社会不提供普遍兜底”提供了部分理论依据。而社会达尔文主义则将淘汰弱者视为“自然法则”,历代政策在医疗、住房、福利等领域的实践,均呼应了这种“弱者自负”的理念。可以说,二者共同构成了当今美国“低容错社会”的文化底色。(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社会文化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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