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二,签字吧。”秦菲的声音像冰块一样砸在地板上,她将那份薪资调整单推到我面前,眼神里满是施舍。

我盯着那个数字,心中最后一丝幻想被碾碎。我平静地说:“秦总,这点钱,我不如回老家包鱼塘。”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来,抓起一沓文件狠狠甩在我脸上,纸张散落一地。“你那破鱼塘能赚几个钱?!”她的咆哮引来了整个办公室的侧目。

我没有动,只是默默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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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正持续不断地吐出冰冷的空气。

这股冷气,带着一种干燥而沉闷的气息,笼罩着“锐思广告”市场部的整个楼层。

周航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他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骨节之间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屏幕上,最后一页PPT的动画效果刚刚流畅地播放完毕。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从市场分析到创意呈现,再到媒介策略,逻辑无可挑剔。

他按下保存键,一个名为“辉腾汽车年度品牌升级方案最终版”的文件,静静地躺在了桌面。

这是他连续奋战了三十个日夜的全部心血。

为了这个方案,整个策划组的成员都像被扒了一层皮。

而他,作为主导策划,更是几乎把公司当成了家。

他桌角那座由一次性咖啡杯堆成的小山,是这场无声战役最忠实的记录者。

周航关闭了设计软件,将身体深深地陷进冰凉的人体工学椅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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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办公室此刻空无一人,只剩下服务器机箱发出的低沉嗡鸣。

他侧头望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这座城市的灯火已经连成一片璀璨而沉默的星河,映衬着夜空的墨色。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两点一刻。

再过不到八个小时,上午十点,就是决定这个项目生死的提案大会。

市场部总监秦菲,将亲自带着这份方案,向“辉腾汽车”的最高层进行陈述。

周航用手指用力按压着发酸的眼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超过一百页的方案,其中九成的骨肉和灵魂,都是由他一手构建的。

从最初的市场调研数据分析,到消费者心智模型的建立。

从核心创意“唤醒心中猛虎”的提出,到覆盖全网的传播矩阵设计。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像素,都渗透着他过去七百多个小时的思考和打磨。

他并不执着于在方案的封面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更在乎的是,这个他视如己出的方案,能否为公司稳稳拿下这份价值千万的年度合同。

提案大会在公司最大的第一会议室举行。

长长的会议桌一侧,坐着“辉腾汽车”的几位高管。

为首的是他们的董事长,一个年过五十的男人,表情平静,眼神锐利,看不出任何情绪。

会议室里的气氛,严肃得近乎凝固。

秦菲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长发盘起,显得精明而干练,气场十足。

她的口齿清晰,语速平稳而富有节奏感。

她将周航准备的PPT,一页一页,行云流水般地讲解出来。

周航坐在她身后不远的助理席位上。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微凉的笔身被他的掌心捂出了一丝温度。

他像一个隐藏在舞台侧翼的导演,紧张地注视着台前那位正在聚光灯下的主角。

他既希望她表现完美,又在心底深处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秦菲的演讲确实很有技巧。

她总能在最关键的数据图表和最亮眼的创意展示部分,恰到好处地停顿。

然后用“我的团队经过了数十次反复推敲”和“经过多轮筛选,我最终决定采用这个方向”这样的话语,巧妙地将所有功劳的重心引向自己。

她成功地塑造出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领导者形象。

而策划团队的艰辛付出,则被轻描淡写地概括为她领导下的“高效执行”。

周航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上面已经画满了无意识的几何图形。

坐在他身边的初级策划小李,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他。

小李的眼神里,充满了为他不平的同情和无奈。

周航没有回应,只是把手中的笔握得更紧了一些。

一个半小时的陈述,终于结束。

秦菲用一句极富感染力的结语,定格了最后一页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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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辉腾”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董事长,忽然抬起手,带头鼓起了掌。

他的掌声沉稳而有力。

“精彩。”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重逾千金。

合同,稳了。

会议室里瞬间爆发出如释重负的热烈掌声。

秦菲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胜利微笑。

她优雅地向客户方的席位深深鞠了一躬。

在走回自己座位的途中,她路过了周航的身边。

她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辛苦了,晚上庆功宴早点到。”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随和。

就像在吩咐司机准备车辆,或者让助理预定餐厅一样,自然而然。

庆功宴被安排在城中最顶级的酒店“云顶阁”的旋转餐厅。

透过三百六十度的环形玻璃,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

包厢里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秦菲无疑是全场的绝对焦点。

她被客户和公司的高层领导们簇拥在中心,像一位刚刚凯旋的女王,优雅地应对着各方的祝贺。

周航找了一个最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他端着一杯橙汁,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不喜欢这种喧闹而浮华的场合。

几位策划组的关系不错的同事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周哥,你真是神了!这次全靠你了!”

“就是,那个核心创意,简直是绝了!”

“来,周哥,我们敬你一杯!”

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说着发自内心的赞叹。

周航站起身,笑着和他们碰了碰杯,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感觉。

酒宴进行到一半,秦菲终于从人群中抽出身来。

她端着一杯红酒,迈着优雅的步子,径直向周航这边走来。

她身边已经没有了旁人。

“周航。”

她在他面前站定,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秦总监。”

周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

“这次做得不错。”

秦菲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方案的一些细节处理上,还显得有些稚嫩,但大方向是好的。”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殷红的液体。

“这说明,我前期的战略指导,还是起到了关键作用。”

周航沉默着,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毫无意义,只会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秦菲的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

“这个月的项目奖金,我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会给你申请最高额度的。”

她说完,便转过身,走向了另一桌坐着公司副总的席位。

从始至终,她的语气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慷慨的施舍,而周航只是那个等待被赏赐的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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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是公司的发薪日。

下午三点,周航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银行的入账短信。

他点开看了一眼。

工资加上项目奖金,总额比平时多了五千块。

这就是秦菲口中那个所谓的“最高额度”。

他心中估算了一下,那份千万合同产生的部门提成,至少在六位数以上。

而这五千块,连其中的零头都算不上。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下午四点半,就在临近下班的时候。

一封来自人事部的邮件,发到了他的工作邮箱。

邮件的标题是:“关于年度薪资调整的通知”。

邮件内容很简单,通知他于次日上午十点,去秦菲的办公室进行年度调薪面谈。

这是他进入“锐思广告”的第三年。

目前的薪资,是税前九千五百元。

为了这次谈话,他其实已经准备了很久。

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

他将自己这三年来负责和参与的所有项目,一一列出清单。

将每个项目取得的具体成绩,为公司创造的直接和间接价值,用数据量化出来。

他还从猎头朋友那里,要来了最新的行业薪资报告。

报告显示,像他这样有多个成功大项目经验的资深策划,在市场上,平均薪资在一万六到一万八之间。

他给自己定下的期望薪资,是一万五。

他觉得,这个数字,是他应得的,不算过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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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五分。

周航整理好自己打印出来的文件,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办公室。

十点整,他准时敲响了秦菲办公室的门。

“请进。”

秦菲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实木门传来,听不出情绪。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让周航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秦菲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她没有抬头,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周航安静地坐下,将手中的文件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压抑的沉默,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只有空调的送风声和秦菲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秦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了头。

“你的年度评估报告我看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总体表现不错,尤其是在‘辉腾’这个项目上,执行力很强。”

她刻意在“执行力”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周航没有出声辩解。

“公司向来赏罚分明,对于优秀的员工,也从不吝啬。”

秦菲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打印好的表格。

“经过公司管理层研究决定,从下个月起,你的薪资,调整到一万二。”

她将那张表格,沿着光滑的桌面,推到了周航的面前。

“如果没有异议,就在这里签字吧。”

一万二。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不轻不重地刺破了周航心中那一点点残存的幻想。

他没有去看那张表格。

他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他抬起头,直视着秦菲的眼睛。

“秦总监,恕我直言,我认为这个数字,并不能完全匹配我的价值。”

周航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秦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对他的直接感到有些意外。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的价值值多少?”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感兴趣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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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入职公司三年,作为主策划,独立完成了十一个大型项目,其中有三个,为公司带来了年度S级客户。”

“刚刚完成的‘辉腾’项目,从前期的市场调研,到最终的完整方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作量,是由我独立完成的。”

“根据我了解到的市场行情,在上海,同级别的资深策划,平均年薪在二十万以上。”

“所以,我个人期望的薪资,是税前一万五。”

周航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建立在事实和数据的基础上,清晰而有力。

秦菲听完后,没有立刻说话。

她向后靠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双臂环抱在胸前。

她脸上的那一丝兴趣,已经变成了明显的讥诮。

“周航,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你说的这些项目,哪一个,不是在‘锐思广告’这个金字招牌的平台上完成的?”

“没有公司的平台,没有我给你争取来的资源,你连见到这些S级客户的机会都没有。”

“你所谓的价值,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平台赋予你的光环。”

“现在,平台决定给你一万二的薪水,你就应该心怀感激,而不是坐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周航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这一番话。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悲哀。

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绞尽脑汁的瞬间,那些为了一个创意而推翻重来几十次的痛苦,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专业能力。

在她的口中,都成了平台廉价的恩赐。

他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份工作的留恋,也随着办公室里冰冷的空气一同消散了。

“秦总监。”

他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加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样,那我确实没什么好争取的了。”

“这一万二的工资,对我来说,也的确没什么吸引力。”

“我想,我不如回老家,接手我爸的那个鱼塘算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波澜。

秦菲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了。

她的眼神,在一秒钟之内,变得锐利而冰冷,像两把刚刚出鞘的刀子,直直地射向周航。

她认为,这是周航对她权威的终极挑衅。

这是一种她无法容忍的,最拙劣的威胁。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消极怠工的宣言。

怒火,在秦菲的眼中迅速燃起。

“回老家包鱼塘?”

秦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愤怒。

她坐着的真皮老板椅,因为她猛然后移的动作,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办公室外那片开放的办公区里,原本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短暂静止。

秦菲“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双手用力地撑在红木办公桌的边缘,整个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前倾。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坐在椅子上的周航,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的目光,扫过桌面上那沓刚刚才签署过的“辉腾”项目结案报告。

那里面,有周航整整一个月的心血和骄傲。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了那沓厚厚的文件。

她手臂用力一挥,将那沓文件,猛地甩在了周航面前的桌上。

“啪!”

一声巨大的、清脆的响声,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整个办公室的寂静之上。

白色的纸张,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散开。

一部分像雪片一样在空中飞扬,然后无力地飘落在周航的脚边。

办公室外,所有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

一道道或惊愕、或好奇、或同情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越过透明的玻璃隔断,投向了这间象征着部门最高权力的总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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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

秦菲用手指着周航,因为极度的愤怒,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你说你要回老家包什么?鱼塘?”

她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和嘲讽,像淬了毒的箭,一句接着一句地射向周航。

“你那破鱼塘能赚几个钱?”

“你懂市场还是懂经营?你懂财务报表还是懂供应链管理?”

“一个月能让你赚回这一万二吗?怕是连鱼苗钱都挣不回来吧!”

“周航,别给自己的失败和无能,找这么可笑又可悲的借口!”

她似乎觉得还不够。

为了让这场羞辱的效果最大化,她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外面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整个部门,上上下下,正在拼死拼活地,想搭上‘悦澜庭’那条线!”

“你倒好,不想着怎么为公司分忧,不想着怎么创造价值,却在这里跟我谈你的养鱼梦?”

“你这种不求上进的态度,留在公司,也是个累赘!”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这是她惯用的管理手法。

公开的羞辱。

杀鸡儆猴。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任何挑战她权威的人,都会是这样一个难堪的下场。

办公室外,人们的头埋得更低了。

键盘的敲击声重新零星地响起,却显得慌乱而没有节奏。

每个人都假装在专注于自己屏幕上的工作,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们中的一些人同情周航的遭遇,但更多的人,是害怕秦菲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面对这场精心策划的、极具侮辱性的公开处刑,周航没有动。

他没有像秦菲预想的那样,慌乱地去捡拾散落一地的文件。

他也没有因为那些刻薄入骨的话语,而流露出丝毫的愤怒或者委屈。

他甚至没有再去看秦菲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张被甩到最前面的薪资调整表上。

白纸黑字。

“税前壹万贰仟元整”。

这几个冰冷的宋体字,印在苍白的A4纸上,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可笑。

他缓缓地抬起头,再次迎上了秦菲那双喷着火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顺从和隐忍。

那是一种极度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甚至,在那平静的深处,还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这种眼神,像一瓢冷水,浇在了秦菲燃烧的怒火上,非但没有浇灭,反而激起了更猛烈的黑烟。

她预想中的剧本,是周航的惊慌失措,是他的道歉求饶,是他狼狈不堪地捡起文件,然后在薪资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这种置身事外的平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舞台上徒劳表演、声嘶力竭的小丑。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场风暴的结局。

他们都在等待周航的反应。

他到底会怎么收场?

是选择屈辱地签字,保住这份工作?

还是选择更有尊严,但也更惨烈的方式,灰溜溜地离开?

03

03

在秦菲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周航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慢慢地,从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这个在当下场景中显得极不协调的简单动作,却充满了异样的、不合时宜的意味。

秦菲的咆哮戛然而止。

她警惕地注视着周航手里的那部手机。

他想干什么?

打开录音功能取证?

还是打电话叫人来为他撑腰?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

但她旋即又觉得可笑至极。

在她的地盘上,在这个她拥有绝对权力的地方,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策划,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周航没有理会她探究和警惕的眼神。

他解锁了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滑动着。

他在翻阅自己的通讯录。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他不是身处一场职场风暴的中心,而只是在午后悠闲地寻找一个朋友的号码。

办公室里,只听得到手机屏幕上指尖划过的微弱声音。

以及,秦菲因为紧张和愤怒,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周航的手指停下了。

他找到了那个他想要找的联系人。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秦菲,以及办公室外所有竖着耳朵的同事们,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按下了屏幕上的那个小喇叭图标。

他开启了免提。

“嘟——”

“嘟——”

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通过手机的扬声器,被清晰地放大,回荡在针落可闻的办公室里。

这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秦菲彻底愣住了。

她完全不明白周航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一种全新的、她从未见过的反抗方式。

这超出了她的经验,也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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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一个沉稳、有力,带着些许温和笑意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小周啊,这么巧,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这个声音,让秦菲觉得有几分耳熟。

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在一时之间,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你上次给我寄过来的那批‘冷水鲟’的样品,品质非常好,我们行政总厨尝过之后,赞不绝口。”

“我刚和他开完会,我们一致决定,下一步的独家采购合作协议,可以正式启动了,细节方面……”

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周航打断了。

周航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可怕,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确计算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后坐力,狠狠地射向秦菲。

他说:

“刘总,非常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

“我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想正式通知您一件事情。”

“关于我们家鱼塘和‘悦澜庭’餐饮集团的独家供应合作协议,我想……可能需要单方面终止了。”

“刘总”。

“悦澜庭”。

“独家供应合作协议”。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道道威力巨大的闪电,接连不断地在秦菲的头顶炸响。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完成了从愤怒的潮红,到惊愕的煞白,再到恐惧的死灰的转变。

她拼死拼活,动用了公司和自己所有的人脉资源,都想要搭上关系的那家顶级餐饮集团“悦澜庭”。

那个在行业内以挑剔、严格和高标准而著称的采购总负责人,刘天成刘总。

竟然……竟然就是周航的客户?

而且,周航正准备风轻云淡地切断的,就是她耗费了无数资源和心力,都未能触及分毫的,“独家供应”的战略合作桥梁?

她刚刚用最刻薄、最恶毒的语言,反复羞辱的那个“破鱼塘”。

竟然,就是她和公司高层在战略会议上,反复强调必须要拿下的,S级合作目标的核心供应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了。

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彻底地,当场愣住了。

就在她灵魂出窍,还没来得及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嗡——嗡——嗡——”

她放在红木办公桌上的那部黑色的私人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振动起来。

刺耳的振动声,与周航手机里传出的微弱电流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无比荒诞、又无比绝望的交响乐。

秦菲僵硬地,像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一寸一寸地低下头。

明亮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硕大的三个字。

刘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