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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来源:Unsplash

前情提要

警方通过社交媒体,找到了被高森监控的关键证人,并将嫌疑人锁定为高森前女友。夏予珍想继续了解高森和吴鑫的往事,却被一双手拖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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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 流

07

老化开裂的地板在夏予珍的蹬踢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音量渐弱,她体内的氧气即将耗尽。

“你干啥呢!快放开她!”

“这人在你门口鬼鬼祟祟,保不准就是高森派来寻仇的!”

“你疯了?再不放手她就死了!”

双眼鼓胀,夏予珍用尽全力才勉强看清面前的情况。她已经被拖入罗颖家里,有人从背后用胳膊勒着她的脖子,罗颖则慌乱地站在一边。她缓缓抬手,抓住脖子上的那根手臂,无力地试图拽开。

那人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死不了,我知道分寸,等她昏过去再说……”

“你要干吗!我认得她,她不是高森的人,她是医生,你快点放开!”

“你忘了上次冲进家打你那个,他还说自己是电工呢!”

男人顽固不化,似乎真的要等夏予珍昏死过去才肯罢休。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夏予珍决定先装昏,看看能否摆脱魔爪。就在她卸下挣扎的力气、准备闭上眼时,罗颖竟然扑了过来狠狠地在男人胳膊上咬了一口。

一声痛叫,胳膊终于松开了,夏予珍也摔倒在地。

罗颖上前扶起夏予珍,搀着她坐到沙发上。

“你知道个屁!这是之前给高兴看过病的儿科医院的医生,我胳膊上的伤也是她帮我弄的……”罗颖冲着男人骂了两句,又伸手捋了捋夏予珍胸口帮她顺气,“夏医生,你没事吧?这是我表哥,他也是被人家搞得怕了才那样的,求你别和她计较……”

“我没事……”夏予珍说完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其实觉得“很有事”。男人刚才的所作所为,她只要立刻报警,他至少要进去蹲十天半个月。但为了罗颖,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那个男人,他穿着深蓝色Polo衫和牛仔裤,理着齐整的平头,打扮很普通,面相看上去却没那么简单。男人带着怀疑和打量的目光,嘴角微微抽搐,在此刻的夏予珍眼里简直就是野蛮、穷凶极恶的长相。对一个陌生人能不由分说地动手,这个人绝对不正常。

“你还愣着,快点去倒杯水过来!”罗颖又冲表哥呵斥了一声。

男人不情愿地走向厨房,走了两步又回头瞪了夏予珍一眼,她连忙慌张地挪开视线。

“你说你表哥被人搞怕了,是什么意思?”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夏予珍才敢低声问道。

罗颖愁苦地叹了口气:“高兴出生后,高森铁了心要抛弃我们母女,我为了高兴的抚养费跟他打官司,结果彻底惹毛他了,他开始隔三岔五地派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派人?派什么人?”

“他从小在承源市长大,黑道白道都认识,我也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人物,那些人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来了一次后就一直来。”

“他们来都干什么,打你吗,你没报警吗?”夏予珍有些震惊。

“收保护费,如果不交就打我。但还好他们没有打过高兴,所以我一直没报警。”

“那也不行啊!”

夏予珍听得皱了眉头,正要继续说什么,咚的一声,玻璃水杯被砸在面前的茶几上,里面的水被震出来半杯。

男人吊起眉毛瞪着夏予珍:“报警有球用!那是一伙人,不是一个人!就算警察抓走一个,下一个来的打得更狠!”

夏予珍想说的话一下子被他横眉竖目的气势吓回去了。

男人却没打算放过她:“你不是医生吗,怎么像警察一样盘问我们家的事?”

夏予珍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最近转行法医了,正在参与高森的案子……”

“那你装什么好人呢!妹,你又被这些警察给耍了!你,赶紧滚,别逼我再动手。”男人吼道。

罗颖立刻开口辩解:“你这个没德行的,别吓着人家,她和那些警察不一样。”

“啥不一样,就因为是个女的吗,不都是公安局的人吗!”

“跟你没法说!你走!你不是在帮我找高兴吗?她是来找我的,我自己应付就行!”罗颖站起来推搡男人,男人只好任凭她把自己推出门外。

“你不要跟那些外人胡球说,知不知道!”他最后冲罗颖警告了一句。

“知道了,你还不快走!”

防盗门被关紧了,夏予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表哥脾气一直这样吗?”

“他也就在我面前敢这样,出去外面也是没本事的。真的遇见警察,他屁都不敢放……”罗颖无奈地说着,重新坐回夏予珍身边。

“对不起,之前没跟你说我现在做法医了。”夏予珍说。

“没事,我早就知道了。上次从医院回来过没两天公安局的人就又叫我去做笔录。说起来很不好意思,高兴的事真的把我搞得脑子乱了,再加上我表哥,我一直没好好配合警察,还撒泼打滚……他们告诉我你也是公安的,而且还是给吴鑫做尸检的法医,我就更觉得惭愧了。我本来打算去公安局跟他们道个歉,顺便再次感谢一下你,但我表哥拦着……”

说着番话的罗颖绞着手指,低着头,像误入了城镇的野生动物。没有人会觉得她是精神异常的人。她只是没有得到正确引导,才显得难以沟通。

“你是受害者,别责怪自己了。不过你表哥那种性格,你似乎也很能听进去他的话。”夏予珍说。

“我是承源市南边萍水乡罗村人,当初我一意孤行想来大城市打拼,气得家里人都跟我断绝了关系,只有在这里工作的表哥没抛弃我。我生了高兴后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在我们那里未婚生子的女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所以,高兴还没断奶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是靠表哥帮衬我才挨过来。他那个脾气是有问题,但对我真的没得说……”

“我明白了。那你表哥在承源是做什么的?”

“卖保险的,在一家叫思康的保险公司,是个小公司,和他们卖房子的差不多,有业绩才有钱拿,他过得也不容易。”

夏予珍愣了愣,这样的人去卖保险又怪异又莫名合适——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确有风险。

“夏医生,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高兴有消息了?”罗颖问道。

夏予珍摇了摇头,“其实是高森的案子有消息了。我们发现高森曾骚扰多名女客户,欺骗她们高价租房,甚至做出偷拍这类违法行为,想问问你对这些事有没有了解。毕竟高兴的失踪,很可能和高森有关系。”

罗颖一听是高森的事,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嘴唇都开始有些颤抖。半晌后,她恨恨地骂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不清楚他又对别的女人做了什么,但他绝对就是这种人!穷人好欺负他就欺负穷人,女的好欺负他就欺负女的,他就是个鬼!”

“你先别激动,慢慢说。”

“这个人黑白通吃。当时我和他打官司,是为了给高兴争取她应得的抚养费,谁知道这个鬼找来的律师很有办法,居然说如果我要高额的抚养费,高森就要夺过高兴的抚养权!我就说你们放屁!高森从我怀孕那一刻起就劝我打胎,后面更是没有一天想认下高兴这个女儿。”罗颖说起当年的事,嗓门高得像在吵架,仿佛高森就在面前。

“然后我就急着证明高森没有资格抚养高兴,而我有资格,只是需要给高兴更好的生活条件。结果就因为这个,又被那个律师钻了空子!我的律师说抚养费的金额一般为月总收入的20%,但高森和他律师不知道怎么弄了些证明,说高森月工资不到三千块,所以最多只能每月给五百块。他是红佳家的销冠啊,每个月卖房的提成都不止三千块!只恨我当时又要上班又要顾孩子,身体不好,还要打官司,我实在耗不下去了……”

讲到这里,罗颖高亢的情绪逐渐凋零成叹息。夏予珍也叹了口气,如果当时能多花些精力搜证举证,能有人帮罗颖稳住心态、不受对方律师心理博弈的影响,结果或许会不这么憋屈。

“他找来的那些收保护费、卫生费的人,想尽办法把高森每个月给的那五百块扣回去,甚至还要多。高森会坑骗别的女的,我一点都不稀奇。要不是吴鑫,我和高兴根本挺不到现在。现在虽然那个烂人死了,但吴鑫,也没了……”

提到吴鑫,罗颖原本充满了浑浊烟火的眼神,很快变得平静而落寞。

“去年吴鑫出了车祸之后,就一直想把我推远,不愿意让我照顾他。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他呢。但他是那种看起来文文弱弱,一旦心里决定了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人。他很快就搬回北安老家,跟我和高兴断开联系,只有高兴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才愿意多说两句。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最善良的人,只想着帮助别人,却很怕给人添麻烦,不知道是哪个畜生杀了他……他们说你一直在查吴鑫的案子,夏医生,如果你能找到高兴,或者找到杀害吴鑫的凶手,你都是我的恩人!”

“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一阵默然。夏予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

“说到吴鑫,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的死也和高森有关?毕竟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些事……不过这都是我们两个私下聊天,不代表什么,你可以随便说说。”

罗颖愣了愣。“他们之间的事?吴鑫说他和高森不熟,我也觉得以后的日子是我们三个过,不需要再和高森有什么关联。吴鑫来了之后,那些人上门收钱吴鑫就会给他们,没怎么动过手了。吴鑫觉得没必要找麻烦。”

“那你和吴鑫在网上被造谣的事呢,他也这么认了?”

“造什么谣?”

看着罗颖茫然的表情,夏予珍明白了什么,她换了一个问法:“吴鑫是不是平时不怎么提工作和他在外面的事?”

“是,我知道他工作挺顺利的,业绩不错,每个月发工资后他都按时把钱交给我,所以我没多问过。他总说,我和高兴过得辛苦,以后只要安安心心生活就好,不需要担心钱的事。”

果然是这样。吴鑫在尽可能地把罗颖保护起来,用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并且报喜不报忧。所以罗颖不知道吴鑫在网上被高森造了很多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被P出来的小树林不雅照,更不知道吴鑫和高森在红佳家打架的事情。

他也是这样对待母亲王文燕的。在王文燕看到他寄去的遗书之前,都觉得儿子的生活顺遂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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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吴鑫一直在隐忍,那天在红佳家和高森大打出手就一定有一个导火索。到底是什么呢?

“罗颖,吴鑫生前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他是被杀害的,没来得及留下什么。”

夏予珍欲言又止,她想说出遗书的事,又觉得这或许违背了吴鑫的意愿。

“那你们离婚之后,他就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吗,有剩下什么吗?”

“他走的时候头也没回,都带走了。但是高兴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高兴,就带了些高兴的旧玩具旧书,当个纪念……”说着,罗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他写的那些小文章应该还在家里。”

“什么小文章?我能看看吗?”

“可以,没写什么私密的内容,不然他也不会落下……他爱写点小文章、小故事,还经常读给高兴听,只不过我和高兴都听不懂……”

说着罗颖便去卧室的抽屉里找出了几张被压得薄如蝉翼的轻型信纸。

“他不常写,隔很久才写一次,我只能找到这一份,你先看看。” 她展开信纸抖了抖,纸张发出悉悉索索的、快要破碎的声音。

夏予珍点点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2016年8月2日,于三门峡。

是啊,她差点忘记了吴鑫在遗书中提到的关于三门峡的事情。之前刘贺新说让王文燕回去取三门峡的相册了,不知道进展如何。

夏予珍继续往下读,然而开篇第一句,就让她感到一阵不详的气息。

鬼门幽幽深百篙,人门逼窄愈两牢。舟人叫渡口流血,性命咫尺轻鸿毛……

三门峡的“三门”,分别是神门、鬼门、人门。神门居中,狭不容舟;鬼门居南,水流湍急,不可渡;仅有人门可以行舟……当年大禹治水凿开这三条泄水峡谷时,是有意这样取名的吗?

无法挤进神门,又无法渡过湍急的鬼门,于是世人只能在“人门”谋求生路。在唯一的生路前,人与人争道,我不怨,那是各凭本事……但如今看来,神和鬼却不走自己的门道,也要来与人争,这我不服。人门之路变得前堵后拥,大家争得头破血流……

下午的时候,妈妈站在坝上,远远看到对面山上的石头好像有些是红色的。旁边有人跟她说,那是大禹斩杀孽龙时,孽龙的血高溅千尺,留在了那里。

后来,我们走了古栈道,在黄河边的石壁上看到许多深凿的小洞。导游介绍这是古代的船夫凿出来的。将木桩钉入石洞,把纤绳拴在上面,就能在遇到风浪和洪水时不让自己和船被卷走……

三门当前,孽龙在这里兴风作浪,轩辕黄帝在这里铸鼎祭天,达摩祖师在这里圆寂登化……神神鬼鬼,乱作一团,但我最喜欢的是船夫的故事。凿出一个深深的洞,努力在风浪中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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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队,你刚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我们在查罗颖租车记录的时候有了重要发现,租车公司最近丢了一台车,那辆车最后的租赁人,你猜是谁?”

“罗颖?”

“是韩恬!而且我们从租车公司得到了那辆车的信息,其轮胎纹路和材质、保险杠位置都和撞死高森的车辆一模一样。所以我们现在准备追踪这辆车的牌照和监控信息,找到这辆车,就能找到韩恬了。”

“竟然是韩恬……”

“她很可能是回了老家顺源市,所以我们下一步要去顺源,你和我们一起吗?”

“我更想留下,因为一开始我是为了吴鑫的案子来承源的,现在高森的案子有了眉目,吴鑫身上却还是一团乱……况且我答应了罗颖帮她寻找高兴,我留在这里,或许对稳定她的病情也有好处。”

“好,正好刚刚谢队联系我,说王文燕回北安了,还把那本三门峡相册送到了警局,相册上好像有一些新的信息,你可以和谢队同步一下。”

“好的,我会和师父联系的……”

“那承源的部分你就先跟进。有新线索可以和群里的市局同事说……对了,你刚刚没接电话,是罗颖那里出了什么情况吗?”

“没有,一切正常,罗颖精神状态稳定,等你们从顺源回来应该就可以正常录口供了。” 夏予珍挂断电话。

罗颖下午想去白柳老街附近的一个服装批发市场继续打听高兴的消息,夏予珍也表示愿意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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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服装城在距离白柳老街一公里外的八一广场。广场中心是军人雕塑,雕塑脚边几个凸起的贴着灰黄色瓷砖的金字塔形开口就是地下服装城的出入口。

广场上有一些带着孩子来散步的妇女和老人,广场旁边有不少卖手工艺品或糖葫芦等零食的小摊,多有顾客光顾,但那些出入口却无人问津。

“这里是零售商城吧,怎么没有顾客?”夏予珍问道。

“一直都这样,生意不好。夏医生,你们白领肯定不来这种地方买衣服吧,我们农民工都来这里买。只不过这个时间点不对,赶月初月末发工资的时候才有人。我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高兴来这里逛逛,里面有我能穿的衣服,也有童装。”

两人聊着聊着就走进了一个小金字塔入口。

室内只有两米出头的高度,狭长的走廊,密集的店铺,白色的小块瓷砖……入口处的日化店传来清洁剂的香精味,隔壁泳衣店的柜台上放着一个煮着八宝茶的养生壶。穿过八宝茶升腾的水蒸气,夏予珍跟着罗颖缓缓向前,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挂在吊顶上的标牌“女人街欢迎您”。

女人街的店主基本是女性,偶尔有一个男人出现,也是刚卸完货坐在这里吹空调,喘两口气就离开了。

“冯姐,你这两天有消息吗?”

“没有啊妹子,孩子还没找到啊!”

“这是我昨天在天桥底下拍到的一个小姑娘……”

“这孩子比高兴高半头……”

罗颖很快和各个店主讨论了起来,夏予珍一时有些插不进话。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是扬帆早点的老板娘。她正和另一个店主坐在一起嗑瓜子,看到罗颖和夏予珍,赶紧放下手里的瓜子迎了过来。

“颖子!欸,我记得你,你也一起来啦。”老板娘先是招呼罗颖,又接着招呼了夏予珍。

夏予珍解释了她去店里买早点的事情,在罗颖的介绍下,她得知老板娘叫冉冉姐。

“冉冉姐好,你在这儿买东西吗?”

冉冉姐仍是一口浓重的乡音:“买啥东西呀,都是老乡,没事就来找她们拉呱,而且颖子的孩子还没找到,心里木乱,早上关了店,一个人也待不住。”

罗颖摇摇头:“承源市这么大,我挨街挨户也走不完,只能在高兴熟悉的、经常来的这些地方,反反复复地找……”

夏予珍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有没有找过高兴不熟悉、但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啥意思?”

“小孩子应该都有一些特别想去、提过很多次、但家长从来没带他去过的地方吧?比如游乐园、玩具店、网吧……如果高兴是自己走丢的,那她很可能去过这些地方。”

“高兴最想去的地方是泡泡乐园。吴鑫之前答应过等她过生日就带她去,但他出车祸了……”

“那你后来去那儿找过吗?”

“警察去过一次,说是已经把寻人启事给了乐园管理处,让他们留意了,但我一直没接到任何消息。高兴要是被坏人拐走的话,坏人应该不会带她去那种热闹的地方吧?”罗颖说道。

“不一定。”夏予珍说,“我们还不能确定高兴是自己走失还是遇到了坏人,就算是遇到了坏人,很多诱拐犯都会说要带孩子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在一些儿童失踪案里,孩子最后都是在肯德基或者超市里被找到的,毕竟大多数人贩子要的是活口,顶不住孩子哭闹。”

夏予珍说完后,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夏医生说的没错,比起来咱们这里,你更应该多去那些孩子会去的地方看看。”

“我们都有你的手机,有什么消息会立刻联系你,你就不用一趟一趟地跑来了。”

罗颖眼睛亮起来。“那我一会儿就去泡泡乐园问!”

大家都纷纷点头赞同。

和罗颖一起走出女人街,夏予珍心里还被那种温暖的气氛包裹着,仿佛白柳老街不是罗颖的家,这里才是。

“这里真像一个大家庭。”她忍不住说。

罗颖点了点头:“嗯,之前这里是个地下小商品批发商场,鱼龙混杂的。后来市政要修缮地面上的八一广场,原本决定取缔这里,是这些外地人自发把这里改造了、守住了……女人只靠自己或许很难,但想着靠男人更不行。在承源市,我们这些人不管有没有老公、有没有孩子,遇到什么事都是一起面对,我们确实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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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乐园”是老城区的一个儿童乐园,没有时兴或者高科技的游乐项目,但园区内会间歇性地喷肥皂泡泡,中间还有一个海洋球池,所以也很受欢迎。门票一大一小要90元,或许是罗颖一直没带高兴来玩的原因之一。

乐园里,处处都是孩子的笑闹声和奔跑的身影。夏予珍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只想着来这里或许会有高兴的消息,却忽略了这个场景或许会对罗颖悬在半空,岌岌可危的精神造成一波新的冲击。她的脚步变得跌跌撞撞,在飘荡的彩色泡泡和旋转的风车之间,她的目光试图锁定每一个经过她们身边的,和高兴年龄相仿的孩子。

夏予珍看着她混乱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惴惴不安。直到罗颖在看到了一个穿着牛仔套装的小女孩的背影时,突然跑过去伸手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

小女孩吓蒙了,一旁女孩的妈妈却警惕地一把推开罗颖。

“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认错了。”夏予珍赶紧冲上前去扶住罗颖,拽着她走到一边。“罗颖,高兴现在肯定不在这里,我们可以去公园管理处问问最近有没有可疑情况。”

罗颖有些失神,注意力虽然从小女孩身上挪走了,却仍四处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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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乐园的管理处,两个保安正在值班,一个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三个实时监控的电脑屏幕,另一个则把手机放在隆起的肚皮上,不时传来消消乐游戏的声音。没等夏予珍开口,罗颖就冲到了较近的玩手机的保安面前,把自己的手机盖在他的上面。

“请问你见过这个孩子吗,之前警察来找过。她是我女儿,一个月前走丢了。”

那个保安抬起头,看到罗颖满是汗水,微微发涨的脸。

“在我们乐园丢的?”

“不是……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她总是想进来,但我没带她来过。”

保安一愣,没仔细看罗颖的手机画面便推开了她的手。“那不是在我们这里丢的,过来干啥?”

“我不是说了吗!她最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她很有可能来过!”

罗颖语气发急,那个保安更觉得莫名其妙,干脆继续玩消消乐,回了一句:“这话说的,那你家孩子还想上迪士尼呢,你怎么不去?”

罗颖正准备反击,夏予珍赶紧把她拉到了身后,对着保安微微俯下身:

“打扰您了,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有些着急……咱们这里这段时间有没有单独出现,或者疑似走失的儿童,或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保安的态度随着夏予珍的恭敬语气有所放缓,他放下手机,眼睛看向空中某处,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都没有回话。

身后的罗颖再次忍不住了:“查监控肯定能看到的!”

“监控是你想查就能查的吗?你是警察?”

保安瞪着罗颖,口型上像是骂了两个字,但还好没有发出声音。他又看向夏予珍,不耐烦地说:“要说可疑的人,乐园里没有,乐园门口倒是经常出现!就比如那些带着孩子走到门口的,一看要收费,就不管孩子怎么求都要拉着孩子走的。大人小孩总要在园区门口拉拉扯扯、探头探脑、哭天抹泪一番!我刚刚看那孩子的照片,确实感觉有点脸熟,以前也这么干过吧?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些有什么事都要来找我们的人!我们就是看大门的,自己管不好孩子,还想找我们兴师问罪……”

夏予珍一阵无奈,也担心罗颖会和保安起更大的冲突,于是向保安点头致意后,就拉着罗颖走了。走出一段距离,罗颖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那个保安就是故意为难我!说什么不能查监控,他们就是想要钱,我要能甩一摞钞票过去,他肯定不是这个说法!”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可能一开始那么问有点没找对方法……”夏予珍好言相劝。

“你是想说我会被当作疯女人吧?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就算在承源市这么多年,还是会被一眼就看出是村里来的人,村里的女人要么泼、要么笨!只有冉冉姐她们才能理解我、不会用那种眼光看我……”

罗颖大声说着,却红了眼眶。“我知道我不体面,每次去幼儿园接高兴,我和那些城里的妈妈不一样,高兴也能看出来,所以刚出幼儿园的时候她都不让我拉着她的手,也不让我抱她。”

“她还这么小,应该不会的……”

很多劝慰她的话说不出口了,夏予珍只是伸手抱了抱罗颖的肩膀,罗颖的眼泪落下来,情绪慢慢平静了。这一刻她明白了,罗颖不是泼,也不笨,只是习惯于表演出尚未开化的原始模样来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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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罗颖分别后,夏予珍开始像罗颖一样在街上认错人。

人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寄希望于奇迹:或许在玉光路上,或许在泡泡乐园,或许在幼儿园门口,她可以看到下班的吴鑫骑着电动车载着高兴,一闪而过的身影。

刘贺新已经带队去了顺源市,目前还没有新的进展,夏予珍眼下能做的,只剩下和师父他们调查王文燕带来的三门峡相册。

第二天在招待所吃过午饭,夏予珍拿出手机准备催促师父将相册的扫描版本传送过来,让她没想到的是,胡小海发了一条短信:“小夏姐,你现在在招待所吗,你是几号房间?”

“8202号,怎么了?”

“你开门。”

夏予珍愣了一下,匆匆跑去打开了门。

胡小海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手机,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承源了?快进来。”

“最近县里没什么活儿,我是特别申请加入专案组的,顺便把吴鑫的相册带过来。”

夏予珍把胡小海让进屋,示意小海把背包摘下来,两人坐在窗边小桌前。夏予珍笑道:“肯定不是你主动申请的,是师父叫你来的吧?”

胡小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知道瞒不过你……师父让我来承源市局送证物,也让我来看看什么情况。你们来承源这么久了,案子还没破,师父担心你和刘贺新不对付。”

“我和刘队把话都说开了,已经没什么矛盾了。他这个人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行动力强,也一心为了破案……这个案子确实比想象中复杂,牵扯了吴鑫前同事高森被杀的案子,还有吴鑫女儿高兴失踪的案子,所以比较费劲。”

“嗯,这些我在局里都听说了……不过现在有我来了,案子肯定马上就破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北安!”

“哈哈,你倒是挺自信。行了,快看看相册。”夏予珍迫不及待地催促小海。

小海打开背包,取出了放在证物袋里的相册。那是一本红色皮面的老式相册,只巴掌大,封面上有“三门峡留念”几个烫金字。里面约有十张透明袋装着的照片,大多是王文燕的单人照,还有两张是母子二人在大坝边上的合影。王文燕和吴鑫都略显局促,腼腆地笑着。

翻完相册,夏予珍一时没看出异样。胡小海见状便翻回两人在大坝前的合影,然后把相片取了出来。相片背后竟然粘着一张白色的纸条。白纸薄且压得平整,以至于刚才隔着反光的塑料膜,她根本没有发现。

取下白纸,翻转过来,似乎是从某个文件上裁剪下来的碎片,上面印着一行片段文字,“……思康健康险项目:购买哲峰医药旗下……”

夏予珍愣了愣:“这是?”

胡小海解释道:“这个纸片上没有印章印文,所以难以确定原文件具体是什么,我和师父推测,这种纸质应该不是那种用于散发传播的宣传单,很可能是从某个保险单据上裁剪下来的。它是被文具胶棒小心固定在这张相片后面的,说明这是专门隐蔽留存下来的。”

夏予珍将纸片对着光源微微转动,果然有些许固体胶棒干结后反光的膜痕。

胡小海继续说:“我们问了王文燕,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纸片的存在,而且据她所知吴鑫生前没有购买过任何保险,吴鑫车祸后也没有获得任何理赔。”

夏予珍问:“那这个保单有没有可能是吴鑫替别人买的?”

“这就不知道了。”

夏予珍盯着纸片上的文字反反复复看着。“不过,一个保单上面,怎么会出现医药公司的名字?”

“师父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不管购买什么险种,保单上都没道理提到特定的医药公司。所以我去搜索了这个思康保险公司和哲峰医药公司的关系,结果……”胡小海神神秘秘地停了下来。

“结果怎么样?”夏予珍着急道。

“结果就是,它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逗我呢!”夏予珍差点没忍住锤他。

“别急啊小夏姐,虽然它们俩暂时没关系,但是我在搜索的过程中发现了些别的。你知道吗,现在有一种新型保险产品,可以在保险公司、医药公司、还有买保险的人之间搭起桥梁,俗称‘药转保’。

“不管是还没生病的人,还是已经生了病的人,都能买这种产品,买了之后再买药或者医药器械就可以打折。只不过这种保险处在灰色地带,不能明面上大肆宣传,在有需要的群体里才能得到消息……”

夏予珍愣住:“那还能算保险产品吗,听起来就是一种打折方法?”

“没错。经营这种产品的一般都是中小财险公司,表面上是在卖健康险产品,其实就是通道业务。他们没有定价权,也不涉及风险管理,就是为了做大保费规模,一些中间的保险经纪公司还可以赚点中介费。”

夏予珍一边听着一边思考, “那医药公司呢,他们图什么?”

胡小海凑过来压低声音,“我猜是因为税……”

胡小海话音刚落,夏予珍已经忙活起来,她匆匆把纸片和相册收回证物袋,然后背上自己外出的皮包。

“欸,小夏姐,你这是?”

“咱们现在就去问个清楚。”

未完待续,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