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戊戌时期梁启超关于传统史学和文化的论述,充满着否定和肯定的二重矛盾。对此,学界习惯以梁启超的思想多变来加以解释,认为这是其思想徘徊于新旧之间的迷茫时期。

诚然,作为近代输入西学的代表性人物,梁启超对中西文化的态度随着时代前进经历了一个提升过程。在入康门以后,因处于中西文化冲和的早期阶段,同时受今文经学托古改制的束缚,他在学术思想上表现出既大力主张输入西学,又带有“西学中源”和“中体西用”痕迹,甚至担心中学会因西学输入而消亡的复杂性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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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西学书目表后序》中说:

“今日非西学不兴之为患,而中学将亡之为患。”又谓:“西人今日所讲求之而未得者,而吾圣人于数千年前发之”;“今之西学,先秦诸子多能道之”;“要之舍西学而言中学者,其中学必为无用;舍中学而言西学者,其西学必为无本。”

但是,在流亡日本以后,梁启超对中西文化交流有了全新的认识,高瞻远瞩地预言20世纪将是中西“两文明结婚之时代”,满腔热情地写道:

“吾欲我同胞张灯置酒,迓轮俟门,三揖三让,以行亲迎之大典。彼西方美人,必能为我家育宁馨儿以亢我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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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事求是地讲,梁启超当之无愧是近代旗帜鲜明地倡导中西文化平等结合的第一人,这是近代以来“师夷长技以制夷”和“中体西用”思想的重大飞跃与升华。

因此,他既反对困囿于中学而无视西学的文化保守主义,又反对尽弃传统文化而主张全盘西化的民族虚无主义,所论甚为精彩:

“生此国,为此民,享此学术思想之恩泽,则歌之舞之,发挥之光大之,继长而增高之,吾辈之责也……今世所称好学深思之士有两种,一则徒为本国学术思想界所窘,而于他国者未尝一涉其樊也;一则徒为外国学术思想所眩,而于本国者不屑一厝其意也。夫我界既如此其博大而深赜也,他界复如此其灿烂而蓬勃也,非竭数十年之力,于彼乎,于此乎,一一撷其实,咀其华,融会而贯通焉,则虽欲歌之舞之,乌从而歌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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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梁启超以开放的心态和博大的胸怀迎接西学的输入,落脚点则在对中国学术思想的关怀。其目的是在继承我国丰厚学术思想遗产的基础上,大力吸收西学,将二者的优良和精华部分加以融会贯通,从而使中国学术思想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故而,他特别强调对传统学术思想优良部分的继承:

“自今以往二十年中,吾不患外国学术思想之不输入,吾惟患本国学术思想之不发明……凡一国之立于天地,必有其所以立之特质,欲自善其国者,不可不于此特质焉,淬厉之而增长之。今正过渡时代苍黄不接之余,诸君如爱国也,欲唤起同胞之爱国心也,于此事必非可等闲视矣。不然,脱崇拜古人之奴隶性,而复生出一种崇拜外人蔑视本族之奴隶性,吾惧其得不偿失也。”

又谓:

“不知己之所长,则无以增长光大之,不知己之所短,则无以采择补正之。语其长,则爱国之言也,语其短,则救时之言也。”

可见,他对传统学术思想绝非一味贬低和否定,而是主张在继承、发扬其中优良部分的基础上融合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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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在总结早年活动时曾言:

“我自己和我的朋友……鼓吹政治革命,同时‘无拣择的’输入外国学说,且力谋中国过去善良思想之复活。”

事实上,《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正是以史的形式对中国学术的批判性总结,其中的很多基本观点后来都演变为学术专著。他对先民的文化遗产怀有深深的敬意和自豪感,自言“草此论之始,吾不得不三薰三沐,仰天百拜,谢其生我于此至美之国,而为此伟大国民之一分子也”,而且对中国学术思想的前景抱有强烈自信:

“近世史之前途,未有艾也,又安见此伟大国民不能恢复乃祖乃宗所处最高尚最荣誉之位置,而更执牛耳于全世界之学术思想界者。吾欲草此论,吾之热血,如火如燄;吾之希望,如海如潮。”

就梁启超的上述思想逻辑加以推论,则他在文化观念和学术观念上应该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新史学的建立必须融合中西史学的长处。那么,缘何他又会使用类似“中国无史”这种对传统史学采取近乎全盘否定态度的过激词汇呢?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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