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30日,荣宝斋(上海)2017 春季拍卖会在滚滚热浪中开拍。因与家人要赴英国度假,故临行前,拜托有年兄代我去上海竞拍四件作品: 有朱屺瞻的《钟馗》条幅、以及齐白石、郑午昌、陈半丁的三件扇画。记得那天清晨,我正在英国剑桥,拍卖之信息接连传来。首先是屺老的《钟馗》,由于事先对价位估计不足,虽经有年兄力争,但最终仍未能拍得,非常惋惜。之后不久,齐白石郑午昌陈半丁三件扇画先后收入囊中,过程之顺利颇有点让我意外。

这三件扇画的托人是旅美华人杨宝璋先生。杨先生与梅兰芳、梅葆玖父子有着数十年的交谊,其在美国又与汪亚尘、汪夫人来往密切。此次荣宝斋(上海)拍卖,杨先生提供了收藏的书画20多件,其中有两部分藏品给我印象最深,一是梅兰芳和其家属所赠送,二是汪亚尘先生或汪夫人亲自转让于。我此次收获的这三件扇画皆属汪亚尘先生之旧藏。由于杨宝璋先生提供的这批拍品来源可靠,故颇受藏家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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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鱼虾负我宝剑》194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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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儒《楷书》1946年

齐白石笔下的鱼、虫、虾、蟹,可谓是家喻户晓,尤以画虾,堪称一绝。当我看到荣宝斋(上海)2017春拍的图录,即被齐白石画给汪亚尘的那件《鱼虾负我宝剑》扇面所吸引。此扇面上有齐白石画墨虾二只,另一面为溥儒之小楷。二只墨虾看似简单,却精神饱满,透露着真迹所特有的气息。扇面材质为旧的发笺,故墨色沉着。画上有齐白石用篆书题写的“鱼虾负我宝剑”五字,乃先生自谦之意。在篆书之后落上款:“亚尘道兄正画,八十六岁白石。”款下侧钤“白石老人”白文印,扇右侧居中有指纹印一枚,据说凡老人在画上钤此指纹印者,皆非一般之作。为了研究与此扇相关之信息,余参阅了白石老人和溥儒之年表。1946年白石老人84岁,但自署86岁,只因齐白石在75岁(丁 丑)那年,其信相士之言,为图吉避晦而自增两岁。1946年秋,老人乘飞机先后至南京、上海会友并与溥儒一起举办联展。凑巧的是,本场拍品中,一件齐白石与汪亚尘二人合作的《枇杷双鸡》条幅的落款上,有白石老人所题:“亚尘道兄画鸡,弟白石画枇杷,时年八十六,尚飞机来上海。”款识内容与白石年表之记载完全相符。齐白石每临上海,必下榻于汪氏之“云隐楼”,可见与汪亚尘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老人居于汪氏寓所,且受到热情款待,笔墨之酬应也在所难免。《鱼虾负我宝剑》和《枇杷双鸡》均在当年于沪上之“云隐 楼”所作。扇上溥儒之小楷,工整而有变化,自始至终一丝不苟。溥儒(1896— 1963),字心畲,号西山逸士。系晚清皇室之后裔(奕訢之孙),因在家中排 行居二,人称溥二爷。其四岁习书法,九岁能诗,12岁能文,被誉为皇清神童。其山水得传统之正脉,有很高的成就,在民国年间就有“南张(大千)北溥”、“南吴(湖帆)北溥”之称。1949年,溥儒去了台湾,从此在台以教学、收徒、卖画为生,与张大千、黄君璧并称为“渡海三家”。近年来溥儒之作品越来越得到人们的重视,其小楷也备受推崇。1946年11月,溥儒南下上海,与齐白石联合举办画展,期间二人在上海汪亚尘的“云隐楼”雅聚,就在这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共同为汪亚尘完成了此扇面。惜溥儒之小楷未有钤印,唯一可解释的是, 溥随身未带印章所致。机缘如此,一切只能顺乎自然。《鱼虾负我宝剑》扇面崭新如初,在父亲留下的老扇骨中,恰好寻得有合适者,配把成扇,是为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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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午昌《五老峰万树松》194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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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午昌《行书》1943年

郑午昌的这件书画扇面,乃为汪亚尘50寿而作。郑午昌(1894—1952) 是浙江嵊县人,又名郑昶。1910年其入杭州府中学堂,与郁达夫、徐志摩等同窗。1915年,先生被选送至北京师范大学。回到上海,先后任中华书局美术部主任,杭州艺专、新华艺专教授等职,是民国年间海上山水画大家。在我印象中,除吴湖帆之外,的山水画是最具个性的。郑午昌与汪亚尘同年,二人均出生于1894年(吴湖帆也是这一年出生)。1943年,汪亚尘50华诞,特持一空白扇面,请郑午昌为作画,亲自在扇的两边用毛笔工整书上“午昌兄法绘山水, 亚尘款”和“午昌兄法书,亚尘谨讬”的字样。郑午昌在扇上画《五老峰万树松》山水一幅并有二处长题。其一是:“五老峰万树松,人生百年行当中。举头试向前途看,还有好山几万重。癸末写祝亚尘同庚兄五十寿,郑午昌。”二是:“是无所法,无不有法,乃是吾法,法吾之法,是谓至法。瞿山老二,石涛老八,彼是何法,是自然法。午昌戏记。”最有意思的是这第二处题跋,初读起来有点像绕口令,但细品悟,此实乃中国画法之至法也。郑午昌对中国 画艺术有着精深的研究,所著30多万字的《中国画学全史》,我曾认真通读,获益良多。在扇面的另一面,郑午昌以秀丽俊逸的行书,书录了大唐三藏《圣教序》之部分内容。郑午昌此书画扇面全品相,我手边也藏有16档旧扇骨,按常理可以配一成扇,但考虑到扇面正反两侧都留有汪亚尘当年请托之墨迹,其重要性毋庸置疑,斟酌再三,实不忍因装扇骨而将这些文字遮盖,故决定以原有状态予以保存,亦不失为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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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半丁《凌霄花》20世纪40年代

陈半丁的这件《凌霄花》扇面,除了画之外,另一面为空白,因扇面已断裂,故请林泉弟揭裱成推蓬镜片,以入扇册珍藏。陈半丁在民国年间是一位非常有实力、有影响的画家。其生于1876年,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又名陈年,号半丁老人,半叟等。室名有一根草堂,五亩之园。其祖上乃中医世家,在少年时代陈半丁便对绘画产生兴趣,初随其表叔吴石潜学画,20岁时赴上海, 与任伯年、吴昌硕相识,因受吴昌硕之赏识,遂拜其门下。陈半丁40岁后到 北京,曾任教于北京艺专,长期活跃于北京画坛。因其将海派画风带入北京, 使其成为京津画派的一位重要人物。齐白石曾将的三子齐子如送至陈半丁门下学画,在艺术上,与齐白石二人一直是惺惺相惜。纵观陈半丁的艺术道路,其在上海的20年,是至关重要的20年。在此期间,陈半丁在书画、 篆刻艺术上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发展。此《凌霄花》系写范成大(宋)诗意, 是陈半丁盛年时的作品,且有吴昌硕的影子。图中的凌霄花繁茂盛开,着色明丽而雅逸,笔法自由,乃信手挥来。图中书、画、印之间互为映托,相得益彰。画上题有范成大赞凌霄花之诗句:“天风摇曳宝花垂,花下人住翠微。一夜新风香焙暖,旋熏金缕绿罗衣。”后落款:“半丁老人写于五亩之园。” 画上钤有“半丁老人”、“三家村里”、“画中游”、“一知半解”四方印章。1956年,北京画院成立,陈半丁任副院长,直至1970年去世,享有94岁高寿。

2017年春节,余着手将收藏的扇画进行梳理,并筹划出版《箑缘——食砚斋主人藏扇随笔》一书。在这一过程中,时有新的藏品补充进来,但缺憾往往是常态。得之淡然,失之坦然,收藏无止境,收藏的过程,主要是学习的过程,也是不断调整心态的过程。大半年下来,已写就随笔70余篇。此次在上海成功拍得齐白石、郑午昌、陈半丁这三件扇画,乃得有年兄之助,时苏州华杰老弟正好在其侧,随即给我发来微信称:“《箑缘》要圆满收官了。”余以为此言甚是也。

2017年8月1日于苏格兰爱丁堡客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