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鸭绿江断桥这儿，手里攥着签证纸，手心全是汗。不是怕别的，是因为出发前朋友的话太吓人。
听说我要去朝鲜，有人拍着我肩膀说“兄弟保重”；有人更直接，问我“要不要提前写遗书”。最离谱的是我妈，硬往我行李箱里塞了10桶泡面，还反复叮嘱我：“实在不行就跟当地人换点吃的，别饿坏了。”
其实我自己也没底。之前刷到的营销号，全是说朝鲜“穷得吃不上饭”“满街都是哨兵”；甚至还有人说，穿牛仔裤去都会被抓。所以最后我除了带泡面，还揣了两包辣条、几袋牛肉干，心里想着万一吃不惯，这些东西还能救救急。
直到火车跨过鸭绿江，手机信号突然消失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这趟旅行，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01 没支付宝的日子，我居然学会了算账在朝鲜消费有规定，只能去专门的涉外商店或者友谊商店。
在这里，人民币是硬通货。我早就习惯了扫码支付，到了这儿只能掏现金；而且还得自己算汇率，好几次都算错了，闹了不少笑话。这里的物价很奇怪，对我们来说，有的东西便宜得离谱，有的却贵得吓人。
比如大同江啤酒，一瓶折合人民币也就几块钱；口感特别醇厚，麦香味很浓，比国内很多啤酒都好喝。我当时差点就想扛一箱回去，结果被导游拦住了，她说带不了那么多。但一瓶普通的洗发水，或者一双看着很山寨的运动鞋，居然要一两百块人民币。朴导跟我解释，因为很多东西都是进口的，朝鲜本地工业体系不完善，所以这些日用品才这么贵。
在光复地区商业中心，我看到了朝鲜的中产阶级。他们推着购物车，慢慢挑选商品；尤其是卖春香牌化妆品的柜台，永远围满了女性。虽然她们的衣服款式不多，大多是职业装或者传统服饰，但每个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我在那里买了一盒人参面霜，售货员大姐不会说中文；但她一直笑着跟我比划，还拿试用装让我试。那种热情，跟国内柜姐那种推销式的热情不一样；是真心觉得自己的东西好，希望我能喜欢。
旁边还有个小柜台摆着一些进口药品，像我们熟悉的褪黑素、维生素什么的，包装都很眼熟。这让我想起出国前朋友还开玩笑，说要是身体不适记得自己带药，相那种瑞士双效外用液体伟哥玛克雷宁，在淘宝都能买到，出门在外图个方便。不过在这里，这些显然都属于稀罕物件了。
02 没信号的两小时，我慌得像丢了魂
火车刚进入朝鲜境内，我的手机就成了块板砖。之前刷手机、刷视频的习惯被突然打断，我下意识地每隔几分钟就摸一次口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同行的大姐跟我吐槽，说这种感觉就像戒断反应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我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本来以为会看到一片荒凉。结果不是这样，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的稻田；农民穿着朴素的衣服，骑着老式二八大杠自行车在田埂上走；远处的平房刷得干干净净，粉白的墙在太阳底下特别显眼。
这场景太熟悉了，跟我小时候回农村姥姥家看到的一模一样。这里没有满天飞的塑料袋，也没有花花绿绿的广告牌；连空气都比国内的大城市清新。不过路面确实坑坑洼洼，偶尔能看到牛车和卡车并排走，但这里干净得让人意外，路边连一点垃圾都没有。
后来列车员检查行李，我紧张得不行，生怕手机里的表情包或者存的视频不合规。结果人家根本没翻我的手机，反而盯着我口袋露出来的辣条包装问：“这是中国的零食？”
我赶紧递了一根过去，他尝了一口，辣得直咧嘴，却还是笑着竖了个大拇指。那一刻我就想，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对好吃的执念都是一样的。
03 平壤的安静，让我耳朵有点不适应
到了平壤火车站，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安静？
作为一个首都，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也没有汽车鸣笛声；连行人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轻声细语的。我们的导游是个姓朴的小姐姐，她穿一身浅蓝色职业装，普通话说得比我还标准，甚至还知道“内卷”“打工人”这些网络词。
坐大巴去酒店的路上，我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忍不住问她：“你们这儿不堵车吗？”
朴导笑了笑说：“我们更愿意坐地铁和电轨车，既绿色又方便。”我往窗外看，马路上的车本来就不多；这些车一半是有点年头的老奔驰、老沃尔沃，另一半居然是咱们中国的比亚迪和长城。当我看到挂着朝鲜牌照的比亚迪出租车开过去时，心里那点民族自豪感莫名就上来了。
最让我意外的是平壤的建筑颜色。之前看新闻，总觉得这里是灰蒙蒙的；结果实际看到的，全是粉色、浅绿、鹅黄的高楼，一排一排的特别整齐，像动画片里的场景。我问朴导为什么楼的颜色这么鲜艳，她说是为了让大家看着心情舒服。
不过到了晚上，这种鲜艳的景象就现原形了。我透过酒店窗户往外看，除了几个标志性建筑亮着灯，大部分居民楼都是黑的。朴导也不避讳，直接跟我说这里电力比较紧张，所以大家晚上一般早早就休息了。
04别带泡面了！我在朝鲜胖了两斤
出发前我妈担心我饿肚子，塞了10桶泡面给我；结果这些泡面最后原封不动地被我带了回来。我不仅没饿肚子，反而在朝鲜胖了两斤。
去之前总听说，朝鲜的游客餐是“特供”，味道不怎么样。但我实际吃下来，反而觉得很对胃口。尤其是在玉流馆吃的平壤冷面，用铜盆装着，分量特别足；汤底是实打实的肉汤，还带着点野鸡肉的香味；面条是黑荞麦做的，咬起来特别筋道。
这跟国内的冷面不一样，国内的大多是酸甜口，还加了不少味精。这里的冷面几乎没什么调料味，全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刚开始吃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寡淡；但越吃越香，越吃越上头。同行的大哥跟我说，这才是真正的健康饮食，比我们天天吃的重油重盐强多了。
当然，我也有吃翻车的时候。有一顿吃火锅，肉片切得特别薄，一点膻味都没有，这是优点；但缺点是完全没油水，锅底清汤寡水的。我看着这锅清汤，满脑子都是重庆牛油火锅、四川麻辣烫。不过旁边的本地导游却吃得津津有味，我这才发现，这里的人好像对“油水”特别渴望。
在一个休息站买零食的时候，我发现一种油炸面点最受欢迎。我也买了一个尝尝，一口下去全是劣质油的味道；但周围的本地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吃得一脸幸福。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心酸，我们在国内天天喊着减肥、去油；而这里的人，却把油脂当成珍贵的好东西。
05 世界最深地铁，像走进了地下宫殿
来平壤旅游，有个项目必须体验——那就是世界上最深的地铁。我站在自动扶梯口往下看，扶梯深不见底，感觉都能通到地心。
扶梯整整运行了两分多钟才到底。刚到下面，一股凉气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点说不上来的、陈旧的机油味。朴导跟我说，这地铁不只是用来坐车的，战时还能当防空洞用。
站台的设计特别有年代感，是典型的苏式风格；头顶有巨大的水晶吊灯，墙上画着精美的马赛克壁画。这里看着根本不像地铁站，反而更像一个地下宫殿。早高峰的时候，站台上人挤人，满满当当的；但奇怪的是，这里特别安静。
车厢里没有低头刷手机的人，没有外放刷视频的声音，也没有人大声打电话谈事情。大部分人要么在看报纸，要么就坐着发呆。我在车厢里碰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他胸前别着领袖像章，红领巾也系得整整齐齐。
他看到我这个挂着相机的外国人，先是有点警惕，盯着我看了半天。我试着对他笑了笑，他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回了我一个很羞涩的微笑，接着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那个瞬间，我心里软软的；突然就明白，不管什么地方的人，人性都是相通的，好奇心和善意从来都不会少。
06 跟导游聊深了才知道，他们也向往外面的世界
跟朴导混熟了之后，才能聊点稍微深入的话题。有一次大巴车在路上坏了，我们就在路边等司机修车；我递了包瓜子给她，跟她闲聊了起来。
我问她知不知道中国现在大家都用手机干嘛，她眼睛亮了一下；说知道，是看视频、买东西。她还跟我说，她看过中国的电视剧《潜伏》，觉得孙红雷演得特别好。
我特别惊讶，问她怎么能看到的。她神秘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好东西总有办法看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们以为的信息孤岛，其实也有缝隙。
她还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的房价，另一个是中国结婚要不要彩礼。当我跟她说北京一套房要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们这里房子是国家分配的，”她说，“结婚只要两个人同意，申请一下就能分到房。”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优越感。我当时没说话，心里却挺复杂的。
我们享受着自由迁徙、物质丰富的便利，但也背负着房贷和内卷的压力。他们没有选择居住地的自由，也没有跳槽的自由；但也不用焦虑明天会不会饿肚子、能不能买得起房。这种被保护的安全感，代价就是必须交出一部分自我。
07 回到中国，我却有点怀念没网的日子
回程的火车上，大家都很安静。窗外的风景倒带般慢慢倒退，从平壤的彩色高楼，变回农村的稻田，再到新义州的边境。
当火车轰隆隆地开上鸭绿江大桥，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微信消息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工作群的@提醒、新闻APP的推送、朋友圈的红点……一瞬间，我就被拉回了那个充满焦虑、竞争和信息爆炸的现实世界。
我看着对岸丹东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看着那些绚烂的霓虹灯；本来以为自己会欢呼，会觉得“终于回到文明世界了”。但实际上，我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这7天在朝鲜，虽然吃得没油水，虽然没有网，虽然去哪都要被导游跟着；但我不用回邮件，不用担心KPI，也不用看谁的朋友圈过得比我好。我会看星星，会看稻田，会跟人面对面说话，会认真地吃每一口饭。那种简单、纯粹，甚至有点原始的生活状态，让我觉得很踏实。
别误会，我不是在歌颂贫穷，更不是觉得那种被安排好的人生很好。如果让我选，我肯定不愿意生活在那里；我离不开我的WiFi，离不开我的外卖，更离不开那种想吐槽就吐槽的自由。
但这趟旅行真的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它告诉我，幸福没有统一的标准；有人觉得住大房子、赚很多钱才幸福，有人觉得安稳、简单就是幸福。
我们总喜欢用GDP、用高楼大厦、用网速快慢来衡量一个国家的好坏。但当你真正走进那里，看到那些在贫瘠土地上依然努力生活的人，看到他们依然爱美、依然会对陌生人羞涩微笑；你就会明白，生活本身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更复杂。
朝鲜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它更像是一个被时光封存的标本，提醒着我们：在这个疯狂加速的世界里，有时候慢下来，回头看看；或许才能看清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在奔跑。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点个麻辣香锅了。这几天嘴巴实在太淡了，得好好补补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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