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地面忽然传来几下剧烈地抖动,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老天下着瓢泼般的大雨。人们纷纷走出来查看,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山顶上,闪耀着一团光芒。
光芒越来越大,随着大地猛地抖动了一下,光芒腾空而起,出现了一条青龙。人们这才明白,大地之所以传来抖动,原来是青龙出世了。
只听青龙传来一声长啸,往村庄飞来,到了村庄的上空,猛地吐出一条水柱,喷向财主仲知福的庄园。一瞬间,水涨七尺,村庄泡在水中,人们漂浮在水中,惊慌失措。
青龙落入水中,张口吞食在水中挣扎的人群,一瞬间就吃掉了三人。人们惊恐地四处游窜,躲避着青龙,一时间哭喊声响彻云霄。
就在这时,一个七岁的孩童快速地游到青龙面前,大声呵斥道:“青龙,不得伤人!”只见青龙张开了大嘴,人们这才看清楚,不由得惊呼:“讨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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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银儿是仲知福给取的名字。
六年前,也就是唐朝天宝元年,这一天的清晨,仲知福骑着马去赶集,半路上从路边树林里窜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一把拉住缰绳,吓得仲知福差点从马上掉落下来。他惊恐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将怀中的小孩塞进仲知福的怀里,说道:“照顾好我家小少爷!”话音未落,那人就倒在地上死去了。
仲知福骑着马去找里正,将经过讲了,里正来检查死人,发现他浑身是伤,似乎是遭到了仇人的追杀,却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就把死人就地掩埋了。
小男孩才一岁左右,被仲知福带回家抚养,取名讨银儿,到了五岁的时候,就让他当了童仆,侍候仲老爷子。
仲老爷子已经六十多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需要讨银儿搀扶着。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穷人家的老者,只能拄拐杖,有钱人家拿童仆当拐杖。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徒之奈何!
这一天,人们传言,大唐最为有名的风水先生杜捕风到县城访友。仲老爷子听在耳里,喜上心头,他最相信风水学了,当即备上厚礼,去请杜捕风到家里做客,让他给自己找一块风水宝地。
杜捕风被他的诚意感动,欣然带着他上山寻找风水宝地。几个仆从抬着两顶肩舆,仲老爷子和杜捕风坐在肩舆上,满山转悠。
到了村庄对面的山顶上,杜捕风找到了一处青龙穴,说是埋骨此处,后代子孙必出达官贵人。仲老爷子大喜,在此处做下了标记。
回到屋里,杜捕风提出要八百两银子的酬劳,毕竟这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可是,仲老爷子是一个不讲信用之人,过河拆桥,当即讨价还价,只愿付给一百两银子。反正他已经找到了风水宝地,愿意要就给,不愿意要就拉到。
杜捕风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请他来时,敬如上宾,许诺重谢,如今却翻脸不认人,甩冷脸子给他看,气得他拂袖而去,分文不取。
仲老爷子心里暗喜,他白得了一块风水宝地,自以为捡了一个大便宜,却不知,大祸正在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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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风水宝地被别人抢占,第二天他就喊人去挖墓穴,先把墓穴建造好,死后直接下葬就行了。他依然坐着肩舆上山,让讨银儿挑着两壶茶水,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几个人正在挖墓穴,讨银儿忽然喊道:“老太爷,这个墓穴不能挖,下面有一条青龙。”
仲老爷子没好气地说:“这是青龙穴,当然有青龙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讨银儿焦急地说:“墓穴不能挖在此处,坟墓压在青龙的头顶,必然会惹怒它,到它出世之日,必然会降下灾祸。”
仲老爷子哪里听得进去呢?认为他一个小孩子,乳臭未干,没有见识,满嘴胡说,呵斥他不要胡乱说话。讨银儿跪在地上,恳求仲老爷子不要在此建造墓穴。
这就好比有人挖到一座金山,却有人阻止挖金山,说是挖了会有灾祸,那人听得进去吗?肯定会认为说者别有用心。仲老爷子就是这种心态,当即勃然大怒,喝令仆从将讨银儿按在地上掌嘴,一直到将讨银儿的门牙打落了才罢手。
讨银儿泪流满面,不再言语。
天宝六年的正月,仲老爷子一命归西,仲知福按照父亲的叮嘱,把他安葬在了龙穴里。下葬的前一天,讨银儿劝说仲知福,重新选择一处墓穴,青龙快要出世了,到时候仲老爷子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仲知福怎么可能听一个才七岁孩子的话呢?斥责他说话不知轻重,语带诅咒,吩咐家仆将他锁在柴房里,一直到安葬完毕,才将他放了出来。
就这样过了将近半年,半夜里,大地传来了震动,惊醒了人们,人们看见青龙出世了。青龙暴怒,不但水涨七尺,淹掉了村庄,还吞食起人来。
就在这时,讨银儿飞快地游到青龙的面前,指着它大声呵斥,不准伤人,只见青龙张开了大嘴。人们大惊失色,纷纷惊呼,以为讨银儿要被青龙吃掉了。却见青龙使劲一吸,洪水被它吸走了一大半,水深不到三尺,人们顿时从洪水的困厄中解脱了出来。
青龙一飞冲天,瞬间不见了踪影。此时大雨停息,天空中出现了繁星,小半个时辰后,洪水消失殆尽,人们纷纷回到屋里。
就在这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仲知福被淹死了,青龙吐出来的水柱,将仲家大院冲垮了,成了一片废墟。人们开始清点人口,发现被青龙吃掉的三人,都是仲家的奴仆,正是当初挖墓穴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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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知福的三个儿子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才十三岁,夫人杨氏便出面执掌家事。当初讨银儿劝诫仲老爷子和仲知福的事情,她都清楚,而且讨银儿喝退青龙,她也听闻了,认为讨银儿这人不一般,便收他当了义子,让他跟着三个公子一起读书。
讨银儿读书如有神助,十几年后,他去参加科举考试,高中进士。他去拜见礼部汲主事时,汲主事定定地看着他,因为两人长得非常像。旁边的幕僚们便开玩笑说,莫非讨银儿是汲主事失踪的儿子?
汲主事心有所动,邀请讨银儿去他家做客。饮酒间,他细细地询问了讨银儿的身世,若有所悟,便深吸一口气,讲起了往事。
天宝元年,汲主事在定州当司马。因为得罪了权贵,被权贵们捏造了一个谋逆的罪名,蒙骗了唐玄宗,唐玄宗下旨满门抄斩。
命令到达定州时,有一个差役和汲主事关系亲近,暗中骑着快马通知他赶紧采取对策。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死不足惜,但是才满一岁的儿子必须保住,于是汲主事唤来心腹家人,叮嘱他抱着孩子逃出城去。
心腹家人骑着快马出城,被来捉拿汲主事一家的官差发现,派人出城追赶。心腹家人奋力而战,身负重伤,最终摆脱了追杀,却不知了去向。当然了,这是汲主事听追捕的官差们讲的。
汲主事一家被关在监狱里,原定秋后问斩。两个月后,事情有了转机,都城的好友上书唐玄宗,为他鸣不平,唐玄宗也觉察到有冤情,便下令从轻发落,免了汲主事的死罪,削职为民。
十几年后,爆发了安史之乱,权贵们与安禄山暗中勾结,东窗事发,被抓起来处死,招认了以往的罪孽,汲主事得以清洗了冤情。唐肃宗继位后,重新启用汲主事,让他到吏部当了官。
讲到这里,汲主事长叹一声说:“我一直在打听儿子的下落,没有消息,心中充满遗憾。我看你相貌和我相似,而且你的身世与年纪,正好与我丢失的儿子相符,因此我才找你来叙话。我儿的胸口上,长着一颗黑痣,不知你可否解开衣扣,让我辨认?”
讨银儿早已泪流满面,因为他的胸口上,确实长着一颗黑痣。他缓缓地解开衣扣,汲主事看见黑痣,当即抱着讨银儿大哭了起来。父子当场相认,府上的人们欢呼雀跃,汲主事带着讨银儿进到内室,和母亲以及几个弟弟妹妹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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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银儿给义母杨氏写了书信,讲述了认亲经过,恢复了汲姓。为了叙事方便,后文依然以讨银儿相称。
过了一段时间,讨银儿被分配到江南担任县令,路过长江时,船只在江中搁浅,任凭船夫们使出浑身解数,船只就是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拖着船只不让前行。
船老大正要吩咐水手下去查看,却见江水翻涌,冒出一条青龙。青龙往空中一跃,变成了一位老者,落在了船头上,抱拳拱手对讨银儿说:“汲尚书别来无恙,贵人从我的地盘路过,特地出来相见一面,一叙阔别之情。”
原来,青龙出世之后,被飞配到长江,当了这一段水路的龙王。当初仲老爷子挖墓穴时,青龙发现讨银儿是有福的贵人,便显出龙形让他看见,让他劝阻仲老爷子。谁知他人微言轻,劝诫之言不被仲老爷子采纳,反而挨了打。
青龙的头顶上压着一个坟墓,怒火中烧,飞升之日,坟墓被它掀开,棺材和尸骨化为齑粉。它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吐出水柱,冲毁仲家庄园,水淹村庄,吞食人类。要不是讨银儿出面阻止,青龙有可能将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部吃光。
讨银儿想起当初水淹村庄的往事,和老者谈论起此事,认为他此举做的有一点过,不该报复仲家,淹死了仲知福。做人要崇尚君子,胸怀大度,要以德报怨,不要睚眦必报。
老者顿时气得面色青紫,愤愤不平地说:“头上压着一座坟墓,你知道有多么地晦气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却劝说我要大度,真是岂有此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说罢,老者一跃而入江水中,变成了一条青龙,消失不见了。船只这才恢复了正常,顺着江水前行。
讨银儿摇头叹息,想不到青龙的脾气如此耿直,他只不过劝说了几句做人要大度而已,青龙竟然愤而离去,看来,谁也不愿听正直的言语,连青龙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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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几年,讨银儿一路升迁,当上了相州刺史。巧的是,大唐最著名的风水先生杜捕风就隐居在相州深山里。他令人拿着名帖,要杜捕风来见他,却被杜捕风以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为由,婉言相拒。
讨银儿得到回复,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杜捕风心高气傲,自誉为清高之士,不愿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既然杜捕风不愿意来,干脆他亲自登门拜访。
过了一段时间,瞅着一个空闲,讨银儿带着人来到了杜捕风的家里。杜捕风虽然不愿意相见,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出来迎客。杜捕风须发皆白,确实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双方分宾主落座,杜捕风微笑着说:“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讨银儿点点头说:“本官此次来拜访老先生,是有一事不明,压在心头几十年了,特地来请教。”
杜捕风颇感意外,说道:“你我素未谋面,不知何事让大人耿耿于怀?还请明示。”
讨银儿就把仲老爷子请他挑选风水宝地的往事讲了起来,询问杜捕风,为何要糊弄仲老先生,让他取祸,还差点殃及村民们。
杜捕风沉默片刻,说道:“我并不想戏弄仲老先生,是他说话不算数,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原来,青龙穴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杜捕风自然也知道,地下有一条青龙。但是,墓穴不能挖在穴眼上,应该远离穴眼一丈多远,借助青龙的运势,后代子孙就会贵不可言。要是挖在穴眼上,挡住了青龙出世,必然会取祸。
杜捕风自然清楚这一点,之所以没有马上明说,是因为他经过几天的接触,感觉到仲老爷子这人不实在,因此留了一手。
他向仲老爷子索要八百两银子的酬劳,这个价格并不高,以他的名望,完全值这个价。但是正如他所料,仲老爷子言而无信,只愿意给一百两银子,他才愤然而去,让仲老爷子自取灭亡。
讨银儿点点头,说道:“仲老爷子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确实可恶。但是,你的行为也值得商榷,你明知前面有一个陷阱,却因为钱财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落入陷阱,在良知这一块,老先生还做得不够。难道在你的眼里,金钱比良知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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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捕风愣了片刻,肃然起敬,站起来抱拳说:“大人教训的是,老朽确实做的不妥当,不由得心生惭愧。你放心,我会给死去的几个人一个交代。”
说罢,他走进室内。片刻后,里面传来惊呼,原来杜捕风悬梁自尽了,以死来为当年的荒唐行为致歉。
讨银儿感叹良久,黯然离去。又过了十年,他当上了礼部尚书。他这才明白,当初青龙变成老者,在船上相会时,称呼他为汲尚书,原来早就知道了未来之事。
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做人千万不能违背诚信,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一定要兑现,千万不要出尔反尔,惹人怨恨,最终招来灾祸。
本故事采用了荒诞的笔法,旨在借事喻理,劝喻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