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那里上坟很麻烦。
很多山头，甚至没有修路。
每次上山祭祖，爷爷领着我们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爷爷在前面拿锄头镰刀开路。
无论杂草长多高，爷爷总是能找到道路。
我们这些小孩方向都摸不到。
我们家都是祭拜之后，就吃祭品。
祭品是水果、蛋糕、包子。
每次，去祭拜都很早。
我们几个晚辈都没吃早饭呢。
祭拜完，爷爷会挑最好吃的水果和蛋糕分给我们。
有一年，我们祭拜完，刚往回走。
就看见一个外地人，拿着一个破编织袋，还带着一个小孩，把所有墓前的贡品都拿走了。
我就觉得很惊讶，然后告诉爷爷。
爷爷说，他们都是穷人，和死人争嘴不寒碜。
别打搅他们。
我爷爷快90了。
上坟结束往家走的时候，路过别人的坟头，他习惯会坐别人的墓碑上歇脚。
我和表妹总觉得，即便爷爷年纪大了，也不好坐人家墓碑上呀。
我就给爷爷拿折叠椅。
可，村里的老人说：埋底下的，比你爷爷还小一辈呢，你爷爷是看着长大的。
坐他坟头是看得起他。
还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祭拜的时候，爷爷会去买一些老冰棍。
路过那几个荒坟头，给人家的坟头上放几个冰棍。
后来我才知道，爷爷年轻的时候当了几年的教员。
旁边的几个荒坟头，都是他当年的几个学生。
那个年代，冰棍很少。
冰棍属于奢侈品。
那时候，他教的学生有几个家里很穷，饿得慌，在课堂上坐不住，不读书。
爷爷经常拿一个白面馒头，或者用糖水冻成一根冰棍，激励那几个不爱读书的孩子。
一个白面馒头几个孩子一起吃。
一根冰棍几个孩子一起舔。
但后来，那几个孩子还是饿死了。
爷爷那时候教书，文化不高，家里的米面也不多，能帮到的孩子很有限。
为此，爷爷内疚了多年。
因此，没事上坟的时候，路过那几个坟头，爷爷会给他们买几个冰棍。
还念叨，那时候我家也穷啊……我家也白面馒头也吃不到啊。
后来，爷爷去世了。
我们晚辈给爷爷扫墓。
在坟前烧烤。
每烤好一串就先给爷爷拜拜，然后我们再吃。
一次，我带了爷爷喜欢吃的兔头，结果漏油了，弄脏了他的墓碑。
我就一边擦一边笑。
老爸不会在那边骂我了。
因为，爷爷之前交代过，孩子们上坟，只要不上坟头上踩，喜欢干啥就干啥，没人挑邪理。
那天很暖和，我们在这边烧烤的时候，爸爸趴在爷爷的坟头上睡着了。
我猜想，他也是想跟爷爷撒撒娇的吧，毕竟爷爷是他的爸爸。
还记得，小时候上坟，我爷爷都会用我脑袋给我敲鸡蛋。
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敲我脑袋了。
如今，爷爷去世好多年了，村里这一辈的老人都去了。
应该不会有人再坐墓碑了。
因为，他们没这个资格。
如今，爸爸给爷爷扫墓的时候，也会稍微调皮一下。
有时候爸爸会扭腰，自言自语的说，他现在腰好多了。
有时候会大跳，像范伟那样，说他腿脚也挺好的。
然后，打开老年机，调到单田芳的频道，给爷爷听评书。
爸爸已经年过半百了，在爷爷的坟前又蹦又跳。
我也没啥好奇的。
因为，我都知道，我爸爸在他爸爸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我妈说，我爷爷当年当老师。
小时候，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爸爸。
我爸爸一个人，内心寂寞的很。
总是想找机会和爷爷唠嗑，可是爷爷每天很忙。
爷爷去世的时候，还叮嘱我爸，祭拜的时候，别忘了给旁边的那几个荒坟头，买几个冰棍儿。
不得不承认，任何年代，无论学生穷和富。
老师对学生的惦记，一种是很刻骨那种。
包括，所谓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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