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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郑渝川
本号原创
“吸血企业”，在日本社会原来指的是“拥有黑社会背景的企业”，但随着黑社会组织的式微，这就被用来形容“以违法的劳动条件剥削年轻人的企业”。
长期致力于研究日本雇佣关系、劳动社会学问题的学者、一桥大学社会学博士今野晴贵在其所著的《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描绘了吸血企业荼毒日本青年一代的种种表现。
当然，必须给出一个重要的背景介绍。日本曾经长期、广泛推行企业雇工的终身雇佣。但在20世纪80-90年代开始，终身雇佣被许多经济学家描绘为造成日本经济活力不足的体制机制症结。因而，日本用工单位开始大量雇用非正式职工。年轻一代甚至因此成为了所谓的“零工族”，没有基本的福利保障，看不到未来。
这种状况持续到了2005年，日本社会才开始广泛意识到非正式用工正在摧毁日本年轻人的未来，而且，这种用工制度下，年轻人不可能有信心生育、生养下一代。《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指出，日本的不少学校将非正式员工与正式员工的终身收入差距，进行数据化呈现，警告学生必须努力才可能避免“零工族”那样的悲惨生活。
日本的大学生主动认识到，或者经由校方、社会氛围的警告，接纳了“一定要当正式员工”的观念。这就为无良企业的无度压榨埋下了伏笔。其实，由于日本大量将制造业流程和岗位输出到海外，留在本国国内的服务配套流程，并没有因为社会舆论而减少非正式员工数量和比例。所以，自己努力就能不当非正式员工、就能过上好日子，这只能算是一种痴人说梦。
01
吸血企业把新员工当人渣
《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指出，在日本，本就存在森严的等级秩序。二战战后的民主化改造对于经济界的影响甚微。就业形势的影响下，日本企业职场政治变得进一步残酷化，“职场霸凌行为和逼迫离职行为泛滥”。
书作者列举了日本一家日本人事部执行董事在新员工入职典礼上的讲话：“你们现在就是人渣。可能我这么说你们会不服气，但刚刚步入社会的你们，就是一无所知的人渣。为什么？因为你们现在没有一个人能给公司带来利益。对于追求盈利的企业来说，成本就是罪。不能给公司带来利益的人拿公布各自，就是犯罪！所以我说你们就是白拿老员工挣来的钱的人渣！你们要抓紧一切时间，从人渣变成人，然后成为能够生产价值的人才，为公司贡献价值”。
这样一个公司，经常在培训阶段，给新员工施加极其繁重的任务，包括通宵工作。还以小组为单位，推行有责共担的连坐制度。更要命的是公司会抓住一切机会强调应届生就是成本的观念。书中指出，新员工在这样的连番训斥下，再加上事实上根本无法按要求完成的高难度工作，自身价值受到彻底否定，精神和肉体都被逼到极限状态，深陷恐怖状态。
而在培训阶段结束后，日本的许多企业会辞掉大部分培训生，并为之专门设置了“出局辅导”程序。第一步，就是将拟辞退员工安置到一起，进行高强度训练，不停进行训斥。如果这一阶段还没能让拟辞退员工逼走，就会移交给专门的领导。由领导和员工进行面谈，前者先会十分亲切地询问员工成长经历，反复重复其失败经过，反复逼迫员工反省。比如员工有过高考复读的经历，这就会被多次反复问及，要求员工反省，使之陷入强烈的自我否定情绪之中。最后一步，就以“改善计划”为名推行各方面的霸凌行为。
《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指出，日本某知名的超大型服装零售连锁企业，就是长期推行类似的高强度培训应届生，外加严苛的晋职筛选、“出局辅导”，造成很多员工患上了心理疾病而不得不离职。
即便一些优秀的应届生，通过了上述严苛程序，成为正式员工，也依然面临永远看不到头的“筛选”，需要始终向公司、上司表现出绝对的服从。书作者指出，日本这些企业将年轻人才视为“用后即弃”的材料，压榨使用、非可持续性地使用，根本不考虑社会影响。以前述某超大型连锁企业为例，虽然其销售业绩并列全球首位，员工的待遇和精神状况也不会得到改变。
02
吸血企业的套路
《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列举了日本吸血企业的8种常见套路。
套路1，就是夸大薪资待遇。这些企业给出的薪酬待遇，其实是很低的基本工资，再加上需要超长时间加班或超高难度的销售订单提成、奖金汇集而成的数字。这样的良好薪资，美其名曰可以给员工以体面的报酬，吸引了大批年轻人应聘，但实际上却巧妙地逃避了劳动福利责任。
套路2，正式员工有名无实。企业一般都会依照惯例设定试用期。但试用期的真实意义是，企业要将员工作为正式员工来进行雇用，设立观察、试用期来确认受聘者的能力。但很多公司借此钻空子，首先将试用期延长，通过考核的要求提升，然后所谓的正式员工不过是劳务派遣的非正式员工。
套路3，就是前述的入职后持续“筛选”，不断设置越发严苛的考核。
套路4，战略性地实施战略霸凌。除了前述的霸凌手段，还包括恶意调动员工就业岗位、工作地点、考核要求，等待员工精神承受能力达到极限而主动辞职，借此规避补偿。
《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列举了日本某些企业旨在逼迫员工辞职的战略霸凌方式，比如要求员工剃光头上班，身穿深色卫衣到人人西装革履的核心商圈上班，以提高沟通能力为由派去车站入口搭讪，等等，让员工深感羞耻而不得不离职。
套路5，不支付加班费。有一种操作方式，也就是“去雇员化”，将员工“升”为店长，或是区域经理，或是区域“合伙人”，这样的话，员工就成了“有名无实的资方”，自然就不可能得到加班费。
套路6，被强迫超时劳动。
套路7，设置障碍阻止员工正常辞职流动。书中说，如果员工主动离职，公司难以招聘到替代者，往往会采取拒绝配合办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等社保程序，对此予以要挟。有时，企业会想办法让员工陷入法律圈套，在离职时要向公司支付赔偿。
套路8，职场崩溃。一些企业宣扬扭曲的价值观，认为老板、上司与下属、员工之间就是主仆关系，前者对后者有着绝对化的支配主动，会要求后者陪酒甚至主动配合其他形式的潜规则。
03
吸血企业造成的社会代价
《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指出，吸血企业造成的社会问题中，最为突出的就是摧残人才。书中举例说，前述的某家超大型国际知名服装零售连锁企业，招募了大量日本名校毕业的员工，首先就让毕业生学会服从，接受不近情理的培训，将绝大多数人分配到位置偏僻的分店，从事繁重的抄写公司章程等徒劳的工作。很多人因此罹患忧郁症等心理疾病。
书作者指出，前述企业在日本“因少子化、老龄化造成人才减少这一社会大背景下”，还如此压榨人才，可以认为是“反社会”管理行为。
《吸血企业：吃垮日本的妖怪》书中指出，年轻人只要进入吸血企业，就很可能导致自己失去规划自己未来蓝图的能力和勇气，自己的成长过程和未来价值悉数被否定。许多年轻人活在懊恼和身心俱疲中。
吸血企业的做法，实质上就是将员工作为易耗品，毫不将息地予以消耗，这剥夺了应届生的宝贵时间和未来，给他们带来疾病和苦痛。“劳动者患上抑郁症后的治疗成本、年轻群体过劳死产生的成本、劳动者换工作的成本、劳资关系失信的成本、少子化加剧的成本、各方面服务质量下降的成本”等，都不是企业而是由社会共担的，而且如书作者所说，吸血企业的恶劣做法还扩散到全社会，扭曲了社会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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