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八日,在安徽太湖县弥陀寺附近山区,冬季的寒意混杂着绵绵雨雾,笼罩着整个大别山南麓。驻守在此的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八军士兵,和往日一样在阵地上警戒。没有人能预料到,一次因枪械受潮而提出的试射请求,竟会和一架在恶劣天气中迷航的日本飞机相遇,最终成为抗战史上一次出乎意料的重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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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大别山的雨几乎从来没有停歇。对于第四十八军军长苏祖馨而言,这种天气是一把双刃剑。它带给守军各种不便,同时也给可能来袭的日军飞机带来麻烦。苏祖馨于当年三月接任军长,他到任后做了一件让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事。他抽调出宝贵的人力和物资,沿着假象中的日军飞机常用航路,布置了一套简易的防空监视哨和机枪阵地。他的想法是如果日军飞机敢低空闯入,就以地面火力予以打击。

此时驻守在弥陀寺前沿的是一三八师,师长是李本一。士兵们此时蜷缩在潮湿寒冷的散兵坑里,最让他们发愁的是手中的武器。连续阴雨使得枪械不能保持干燥,重机枪枪管摸上去总是湿漉漉的,部分子弹的铜壳甚至生出了绿锈。几乎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种潮湿环境中重复擦拭枪械。

十二月十八日上午,在一三八师四一二团三营九连的阵地上,士兵们照例维护枪械。连里那挺珍贵的二四式重机枪,由一名新兵负责检查。他拉开枪栓,借着昏暗的天光向内察看,心里突然紧张,只见枪机附近和膛线处,已清晰可见片片黄锈。他又摸了摸帆布弹带里的子弹,手里也感受到了潮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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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场上枪就是士兵的生命。他马上把问题报告给班长请示试射几发子弹。之后由班长呈送到连长。连长也难以决断,因为试射需要消耗弹药。这份请示最终摆在了团长萧茂荣面前。

萧茂荣看了报告,心中清楚,枪械状态不明,远比浪费几发子弹更为危险。他提笔在报告上批下四个字,准试三发。正是这四个字,让那挺重机枪在当天中午抬起了枪口,指向低沉厚重的云层。

同一天上午,南京的会议刚刚结束。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冢田攻面色不悦地走出会场。他是日本陆军中的资深将领,曾参与指挥进攻南京的作战。

一九四二年夏天,他调任第十一军司令,主要任务之一便是策划代号“五号作战”的大规模进攻计划,意图向西推进。但由于太平洋战局紧张,该计划已于九月被叫停。冢田攻此次赴南京,仍想争取重启计划,却没有如愿。

会议结束后,他决定马上乘机返回武汉的司令部。部下曾提醒他,航线途经的大别山区天气恶劣,云层低矮,气流紊乱。冢田攻没有采纳,仍旧登上了为他准备的“九七式”运输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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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升空后,果然一进入大别山区,强烈气流使飞机剧烈颠簸。飞行员为了安全,不得不一再下降高度,最终降到约一千一百米的低空,在云层下方飞行。如此一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便清晰地传到了下方寂静潮湿的山林之中。

此时九连的士兵已把那挺重机枪架设到预设的防空阵位。获得试射命令的机枪手,正在擦拭枪身。突然从浓密的云雾中,传来一阵飞机引擎声,随后一个模糊的黑影时隐时现。当即瞄准这架飞机。

一时二十分,三营营长正式下令开火。弥陀寺阵地的另外八挺重机枪也同时射击,子弹击中飞机油箱并引发黑烟。受伤的飞机摇晃着转向西南,正好撞进双尖防空阵地的射程。由于浓雾弥漫,士兵难以瞄准,指挥官高声喊道:“听声音打!”数道火线一齐刺向云层,机翼顿时迸出火光。

紧接着,凤凰山阵地也加入战斗。三处阵地形成的品字形火力网把专机彻底封锁。一时二十五分,失控的飞机撞断筋竹冲杨树垄山顶的松树,翻滚着坠入山崖。巨响之中火球腾起,映红了半个山谷。

黑烟从筋竹冲的山沟中升起。四一二团的搜索队最先赶到现场。眼前是一片狼藉的飞机残骸,碎片四处散落,焦糊味和汽油味刺鼻。士兵们在仍在冒烟的残骸中翻查,忽然有人高声报告。他手中举起一把刀柄精致的军刀,擦去表面的烟灰,刀身上刻着两个字,“冢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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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村民闻声赶来,只见几具烧焦的尸体散落在残骸旁。乡亲们和后续到达的县自卫队一道,把找到的十一具尸体就地掩埋,并把飞机残骸推入大坑覆土处理。当时人们没有完全意识到,他们埋的是什么人。

士兵们在清理现场时,从一个部分烧毁的公文包中,发现了几份没有完全烧完的文件。纸张是日文的,边缘已焦黑卷曲,但上面的文字和地图仍可辨认。

这些残片被紧急上送。懂日文的人员拼接翻译后,内容令所有人感到震惊。文件记载的,正是已被搁置的“五号作战”计划的详细内容,其核心是调动大规模部队进攻陕西西安,甚至威胁四川重庆。虽然此前传闻该计划已被暂停,但如此详尽的方案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分量截然不同。

前线一次偶然的击落,竟意外获取了敌军战略意图的直接证据。日本战史后来亦承认,正是这些文件的泄露,直接使得“五号作战”计划被彻底取消。

第四十八军虽报告了发现将官军刀,但当时没有精通日语又熟悉日军高层的人员,核实进程缓慢。几日后,通过多方情报比对,才最终确定,筋竹冲那具烧焦的尸体中,有一具正是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冢田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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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身份确认的同时,日军的报复行动便已展开。日军派出多架飞机,连续数日在太湖县上空低空盘旋,搜寻坠机地点。随后地面部队展开大规模扫荡,多路日军向大别山抗日根据地压来,意图寻回尸体并进行报复。

中国军队被迫仓促应战,此即后来所称的“立煌战役”。一九四三年元旦当天,日军突袭当时的安徽省会立煌县。冢田攻的死讯传回日本,大本营内部震动很大。他后来被追授为陆军大将。由此他成为了整个抗日战争期间在中国境内被击毙的级别最高的日本陆军将领。

一个曾参与指挥进攻南京的日军高级将领,最终丧生于安徽潮湿阴冷的深山之中。弥陀寺附近那条原本无名的山沟,此后被当地百姓称为“落飞机宕”,沿用至今。

冢田攻的座机被击落,根本原因在于他本人无视天气警告的傲慢。那把刻有他名字的军刀,那些没有烧尽的作战文件,没有助他实现西进的野心,反而为其侵略生涯画上了一个意外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