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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很少有女性能像玛丽·安托瓦内特那样引发如此之多的迷思与传奇。她是法国最后一位王后，与老公路易十六一样死于断头台上。奢侈无度沉迷玩乐的她，得了“赤字夫人”的外号，被视为放纵又放荡的化身；18世纪末勾结奥地利试图镇压法国革命更令她成为众矢之的。

围绕在玛丽王后身上的这许多迷思，许多都是源自大革命时期法国媒体上不断喷涌而出的恶毒的、甚至有些情色的宣传。这些批判导致她长期以来一直被指责为令君主制垮台的罪魁祸首。

年轻的玛丽王后，图源：Wikipedia Commons

有趣的是，王后所犯下的罪行有不少是借由歌曲的形式在民间传唱。1793年10月16日玛丽被斩首，激发了一系列死刑民谣的创作，法语叫complaintes（控诉）。

死刑民谣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不过在早期现代欧洲，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流行的新闻歌曲形式。顾名思义，这些歌唱的都是死刑犯的罪行，有些还是用罪犯的第一人称，来表达对犯罪行为的悔恨和对被处决的恐惧。为了便于传播，大多采用非常廉价的印刷方式，再配上熟悉的曲调（二次创作改编洗脑歌曲果然从古至今都有人在玩）。

通常，死刑歌谣都表达了对悔过者的同情，但王后就没这么好运了。对这个被鄙视的女人，人们在歌曲中都沉浸在她因叛国罪被斩首的喜悦中。卖歌谣的小贩在热闹的街道、桥头、市场四处兜售，随后这些歌就在酒吧、咖啡厅、剧院乃至人们的家里不断上演。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到对她名誉的玷污中来，真可谓是墙倒众人推了。

玛丽王后被执行死刑，图源：ThoughtCo

现在看看这些歌曲，用的言辞可以说是非常狠了：“残忍的”、“轻佻的”、“可憎的”，“母老虎安托瓦内特”、“德国逃出来的怪物”、“被诅咒的生物”、“法国的祸害”......在一首《玛丽·安托瓦内特的骄傲》中，人们讽刺了王后“相信自己是神圣的”那种傲慢和野心。而在《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悲歌》里，民众想象王后在坦白自己内心的忏悔：“从我最年幼的时候起/我那坚硬而倔强的心/急躁的燃烧/要毁灭宇宙”。

对人们来说，正是王后这种赤裸裸的野心让她踏上了黄泉路：“我的骄傲/驱使我走向我的棺材”，这是“王后”在《玛丽·安托瓦内特之死》中的慨叹。而之前那首《悲歌》也以类似的句子结束：“她傲慢的灵魂/在地狱燃烧”。人们对王后野心的想象也让他们相信玛丽的确是叛国了，尽管没有确凿证据表明如此。

玛丽·安托瓦内特，和大多数法国王后一样，是出生于外国的公主，来自奥地利著名的哈布斯堡家族。与其他通过联姻来巩固政治同盟的公主类似，她也一直同亲人保持联系，特别是自己的母亲，大名鼎鼎的奥地利女大公，玛利亚·特蕾莎。然而在当时，哈布斯堡家族被视为法国的敌人，这层关系也使得玛丽王后一直被指控里通外国。

死刑歌谣《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罪行》，图源：omeka.cloud.unimelb.edu.au

如果我们从王室角度看，按照当时的“朕即国家”观念，玛丽只是在履行职责；但巴黎的市民却对玛丽和他老公恨到不行，已经认定了他们是别有用心。在一首歌中，“王后”这样唱：“我曾寄予厚望/我的国王和亲戚们/将在法国重建/贵族的权力。”革命者声称，她试图通过在法庭举行秘密会议，以及收买特工向奥地利出售军事情报来镇压革命重掌权力。

最狠的一首民谣是这样唱的：

你也在那里主持
为了你的阴谋，
任命背信弃义的部长,
你们秘密交易的代理人。
密谋勾结国王和强盗
我们的计划被你出卖

批评者声称，王后不仅仅是向奥地利提供了军事计划，还把国库里几百万法磅的财产也抽去了奥地利：“为了你保护的兄弟/你掠夺的是法兰西帝国。”在歌谣中，王后被塑造为一个对此冷酷无情的人：“我榨干了你的钱/我嘲笑你的痛苦:/我愚蠢的开支/法国是一座坟墓。”

玛丽王后、路易十六与孩子们，图源：Smithsonian Magazine

按照革命者的意思，玛丽王后是通过欺骗自己14岁时就与之成婚的路易十六而做成了这些腐败勾当。在歌中，国王的形象是“愚蠢且不明智的”，是他的妻子“迷住了”他，“滥用一颗太过迷恋的心”，“利用他的弱点/使他轻信的爱/服务于不断策划的阴谋/源自你的黑心和宫廷。”即使在以叛国罪处死国王之后，革命者们仍然设法将所有的罪责归咎于红颜祸水的王后。

不仅仅是腐败，在革命者口里，玛丽简直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她是一个“愤怒的女人”，一个梦想“在法国人的血液中游泳”的谋杀策划者。一首歌唱道：“我们都将因你的行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们的喉咙被割开。”还有人质问道：“你让多少无辜的受害者丧命了?”

1792年8月10日，革命力量屠杀了三分之二保卫王宫的瑞士雇佣兵，玛丽被指控导致了那场大屠杀，而这就是她嗜血的证据。有好几首歌声称玛丽·安托瓦内特故意策划了他们的死亡：“我必须凭良心说，8月10日，我和我已故的丈夫勾结在一起，我们用巧妙的手段赢得了/瑞士人的心。”

1792年8月10日瑞士雇佣兵因保卫王室而牺牲，图源：Wikipedia

然而，最不堪的一顶帽子或许是玛丽被指控放荡、乱伦、异常性行为。据说她在凡尔赛宫纵欲，与低级士兵甚至是侍女（！）发生性关系：“我看到她在鼓励他们/在她的眼睛里，亵渎我们的三色帽。”在一首歌谣中，王后“向我所有的情人告别”，并特别找了拉法耶特侯爵(Marquis de Lafayette)，众所周知，侯爵曾在1789年10月试图保护她，后来又和她一起出现在皇家阳台上。这在歌曲中就被解释为一种性关系：“啊，希望你会来，亲爱的拉法耶/在我痛苦时给我安慰。”

这还不算，最奇葩的一项指控是王后与8岁的儿子路易十七乱伦！王后在受审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恐惧永远不会离开你，
和你的魅力相比，
你是你孩子有罪的母亲

这些大量、激烈的指责，并没有太多具体证据支撑，革命法庭的审判更多是一种形式，作为最终完成革命的一步。正如罗伯斯皮尔那句名言：“路易必须死，因为共和国必须生！”1793年10月16日，玛丽被判有罪，几个小时后就在革命广场的断头台上被处死，年仅37岁。

哀悼丈夫去世的玛丽王后肖像，图源：HistoryExtra

记译君觉得，这不仅仅是针对玛丽本人的指责，还是长期以来攻击强势女性的厌女症达到高潮的一种反映。与饱受诽谤的弗蕾德贡德（Fredegund）、巴伐利亚的伊莎贝拉（Isabeau of Bavaria）和凯瑟琳·德·美第奇一样，玛丽·安托瓦内特也隶属于这一嫁给法国王室的不幸外国公主之列。她的人生剧本已经注定是个悲剧。

在她统治的早期，当玛丽还享受着大众支持之时，她是与那些歌唱牧羊女的甜美田园牧歌联系在一起。而记译君今天在上面列出的所有这些为她的死刑而欢呼的歌曲都在提醒我们，王后的形象与声誉在短短几年间是何其快速地崩坏。

这些死刑歌谣对玛丽离世后几个世纪的声名产生了持久的影响，导致了对她的过度讽刺。没有证据表明，王后曾经在百姓没有面包吃时说过“为什么不吃蛋糕”，这样既坏又蠢的话。但这却已经深入人心地成为了今天评判她统治的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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