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峰《中师生》连载（42）：宋春明回到林安师范学校
第四十二章（243）
四月二十六日是星期五。下午，宋春明又去了林安市。第二天八点半，自学考试准时开始了。由于考生比较多，这回的考场设在林安中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一场考《文学概论》。宋春明像以往考试一样，先浏览一遍考题；浏览不到一半，他感觉头大了，浑身出了一层汗。考题怎么这么怪呢？宋春明实在是老虎吃天，无法下手。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个考生因为东张西望被撤了试卷。
两小时后，又一考生被撤了试卷。
宋春明硬着头皮坚持到十一点半，可试卷上还是有不少空白。
走出考场，宋春明问一考生题难不难，那考生说，有点难。宋春明说，我纯粹无法下手。那考生说，你看的是不是蔡仪编的《文学概论》？宋春明说，是呀，我上师范时看过。那考生说，你要看张孝平的《文学概论新编》，蔡仪编的《文学概论》早过时了。宋春明说，怪不得我掌握的东西老是对不上号呢。
下午考《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宋春明感觉答得不错。
吃过晚饭，宋春明一个人来到林安师范背后公子山东头的山峁上。山峁的荒草和白杨树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小松树。烽火台进行了整修，外墙及台面都砌了砖，还修了门洞和台阶。宋春明登上烽火台，坐在矮墙上，静静地回忆往事。他回忆疯狂学习的三年师范生活，回忆荒唐的淋巴肿瘤，回忆林翠翠，回忆痛打流氓……看着西沉的太阳，宋春明的眼睛模糊了，他喃喃自语：翠翠，你还好吗？
第二天是星期日，八点半，宋春明又坐进了考场。他考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他本身对哲学感兴趣，上师范时又熟读马克思主义哲学，答题可谓轻松自如。看着宋春明第一个走出考场，看着他留下的漂亮卷面，三个监考老师会心地笑了。
吃饭还早，宋春明就逛街。他早已计划好了，这回要给自己买一台照相机，给学校买一部电铃。他走进光学器材店。照相机种类繁多，价格不一，有上千块的，也有几十块的。他买了55块钱的华山相机——那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他买了两卷日本富士胶卷，一卷国产乐凯胶卷。他又走进电机门市买了电铃。
下午，他考了《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这门功课有难度，他凭三年前的记忆答题，完全没有把握，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一考完试，宋春明就坐上了开往黑龙堡方向的班车。到了黑龙堡，正好等上世平的农用三轮车，天擦黑就回到了宋山村。
陈岩生老师兼职村里电管员。宋春明就说，陈老师，你是电管员，你给咱设计一个电铃电路图。陈岩生老师说，你算是找对人了。宋春明说，要求三个办公室都能控制。陈岩生说，知道。花了大半天功夫，陈岩生说，春明，电路图画好了，你看一下。宋春明看了一遍，突然说，不行，设计有问题。陈岩生说，有什么问题？宋春明说，短路。陈岩生说，放心吧，我上学时最拿手的功课就是物理。宋春明说，好吧，费点电线，给你上一课吧。电线架好，陈岩生喊，春明，合闸。宋春明说，你等着灭火吧。闸刀一合，电线全冒烟了。宋春明拉下闸刀说，这一课上的怎么样？陈岩生红着脸说，我则是作逝了（不中用了）。宋春明几分钟就画出了电路图，说，陈老师，照着这个重新架电线。陈老师说，不会再短路吧？宋春明学着陈老师的话把子说，我上学时最拿手的功课就是物理。陈老师就和闫老师架电线。架好后，陈老师一个一个办公室去试，电铃响得脆生生的，没有任何问题。从此，宋山小学结束了跑在外面手敲铁钟的历史。
上面下来民办教师转正指标，全镇只有胡生才老师够资格，因为他是地区劳模。胡老师捏着几套表哆嗦着手说，春明，你的字好，短不了你给我填。宋春明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万成章老师说，春明，轮到我转正你给我填不填？宋春明说，填啊，为什么不填？万成章说，那就谢谢了。宋春明说，万老师，你知道胡老师为什么能转正？万成章说，凭个地区劳模本本。宋春明说，好好干，争取也捞个地区劳模。万成章说，春明，我不备课是我的错，我向你诚恳道歉。胡老师揶揄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宋春明笑了，说，万老师，你不是说备课限制了教师的思维，也限制了学生的想象力吗？万成章笑着说，那是我在耍赖；我总感觉教书没前途，不想投入。宋春明说，干一行，爱一行，这山看见那山高，老是猴子掰玉米，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万成章说，我比你大十多岁，还不懂道理，真是惭愧。
从此以后，万成章老师也开始认真备课认真工作了。
宋山村的金豆回来了。他来到学校说，春明，你们要不要学习资料？宋春明说，你有什么资料？金豆说，语文有《字词句篇》，数学有《想算练考》。宋春明说，每个年级买上一套。金豆说，为什么不能人手一套？宋春明说，咱们学校有油印机，自己印题，给老师们买一套就够了。金豆说，不卖。
郎成仁的肝硬化转成了肝癌，司法部门批准他保外就医。治疗一个阶段，不见效果，郎成仁直接回老家了。
金豆不卖书了，改做经纪人，专门领着哑巴气功大师给人看病。哑巴气功大师名叫空宝，专治疑难杂症和不治之症。金豆领着空宝满村找病看，可没有一家上当的。金豆很恼火，觉得宋山村的人人品太差，就领着空宝来到了兴寨乡郎家庄村。打问清楚郎成仁的住处，金豆和空宝来到他家院子。郎成仁家好气派，一线五孔窑，清水抱厦，镶门亮窗，圈着围墙，盖着大门，只是大门顶戴被无端拆掉了。不是无端——金豆猜得出，这定然是哪个风水先生出的治病歪招。金豆敲开了郎成仁家的门。郎成仁老婆问：你们是干啥的？
金豆说：我们路过郎家庄村，空宝大师就要上你们家来，说你们家有重病病人。
郎成仁老婆指着空宝说：他是什么大师？
金豆说：气功大师。你知道严大师不？八七年火灾就是严大师用气功灭的。他是严大师的徒弟，专治疑难杂症和不治之症！
郎成仁在窑里喊：让他们进来。
金豆和空宝就被请到窑内。郎成仁老婆奉上了茶。
郎成仁歪着身子坐在炕上，瞧了瞧空宝，说：你怎样治病？
金豆说：用气功拔毒，也用火罐配合气功拔毒。
郎成仁说：让大师说。
金豆说：他是哑巴。
郎成仁对金豆说：你是咱本地人？
金豆说：乌水乡宋山村的；大师是四川的。
郎成仁说：宋山的毛鬼神，好请难发送。你们不是骗人的吧？
我兴奋难耐，跳过地上一个凳子准备到炕上去坐，不料踢翻了凳子，那凳子连翻了两个跟斗。四个人见凳子无缘无故连翻跟斗，都惊得瞪大了双眼。
金豆乘机说：郎书记，为了你的病，请你尊重大师。
郎成仁惊魂未定，说：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
郎成仁老婆战战兢兢地说：你们大人大量，请不要计较。
郎成仁就听从大师吩咐，把上衣脱了，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空宝要了一瓶酒，点燃蘸了酒的纸条，投入空罐头瓶子，一个一个往郎成仁背上拔，一共拔了九个。空宝伸出双手对着罐头瓶子发功，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累得满头大汗。金豆就问，有没有麻麻的感觉？郎成仁说，有。金豆又问，有没有热乎乎的感觉，郎成仁说，有。金豆又问，有没有虫子爬过的感觉？郎成仁说，有。金豆说，毒素正往外排呢。
我被金豆高明的骗术逗笑了——郎成仁家卧在炕头的大花猫就笑也似的喵喵叫了几声。
治疗结束，郎成仁老婆给金豆和空宝上了酒菜。临走，郎成仁又指使老婆给了金豆1000块钱。郎成仁觉得自己生命有救了，热情而又急切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再来？金豆说，一周一个疗程。
走出村口，空宝说：都照今天就好了。
金豆说：记住，就要给当官的治；老百姓没钱。
五月底，宋春明收到了自考成绩通知单：文学概论47分，不及格；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84分；马克思主义哲学88分；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60分，刚好及格。
临放学，乡上举行了统考，宋山小学又取得好成绩。不过，六年级升学考试，语文考了全镇第二名——宋春明心想，好险呢。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