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傅聪和朱梅馥

文|水清 图|网络

傅雷和朱梅馥的爱情故事，听起来很是荡气回肠，但是，我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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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翻译过巴尔扎克和罗曼·罗兰的作品，风格凛然；他和儿子傅聪往来书信的合集《傅雷家书》也是家喻户晓。

和傅雷相比，他的妻子朱梅馥则平凡得多。

他俩是远房亲戚，打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朱梅馥面如满月一脸福相，傅雷母亲很喜欢她，觉得这个温顺柔和的小姑娘是“天生伺候自己儿子的女人”，于是早早安排下订婚。

那年，他19岁，她也不过14岁，蓓蕾初绽，自己的后半生就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伺候一个男人。

朱梅馥几乎没接受过新式教育，她从小所受的传统教育，不过是要求女人在家随父，出嫁随夫，至于命运前途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也许听说过，寡母难处。

傅雷四岁时，父亲就因受土豪劣绅欺辱而死了，母亲带着他背井离乡，心里憋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发狠劲儿，对他极其严苛，仿佛不是亲生的。

傅雷在外面玩久了点，母亲就要把他抓去沉塘；他读书打个盹，母亲就把铜钱贴在他肚脐眼上，上面滴着滚烫的蜡烛油，烫得他直哭。

这狠劲儿，是比同样是寡母的胡适母亲残酷多了。

残酷的教育，对于小孩心里的伤害因人而异，但不管怎样，傅雷和胡适都因严苛管教而成功了。

傅雷也是很给母亲长脸，19岁即出国留学了。

对于这门婚事，朱梅馥也是欣喜的，毕竟，内心也是喜欢这位富有才学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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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留学的那段日子，两人鸿雁往来频繁。朱梅馥早已是芳心暗许，傅雷却心猿意马了。

在浪漫的巴黎，他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叫玛德琳的姑娘。这位异国女子有着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浪漫的风情。

他迷醉在柔波里，给母亲写了封信要求退婚。信写好后，他托好友刘海粟去寄。

不得不说，年少的傅雷是自私的，他一点都没有考虑到，退婚，对于朱梅馥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在当时闭塞的环境中，她将有何脸面生存，再嫁？

朱梅馥又不是某宝上下的订单，看见更好的便不要了，打一个7天无理由退款就全部搞定。

幸亏刘海粟还算是个明白人，他偷偷拆开傅雷的信，看完后深觉不妥，便偷偷将信留下未寄。

等到玛德琳移情别恋，傅雷气得差点拔枪自杀后，刘海粟才如事后诸葛亮般款款拿出私下扣留的信。

傅雷拿到这封未寄出的信，泪流满面。

跟水性杨花的外国女人相比，温温柔柔默默等待的朱梅馥实在是太可爱了。失而复得后，痛定思痛的傅雷一颗忠心对牢朱梅馥了。

1932年，傅雷归国后，迎娶了表妹朱梅馥。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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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和朱梅馥的结婚照

婚后，他把她的原名“朱梅福”改为“朱梅馥”。

她确实像极了洁白馥郁的梅花，她安之若素地接受了婆婆交给的伺候好丈夫的使命，她把他养在“花房”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毫无怨言地给他做饭、洗衣，帮他抄稿、写信。

可是，与傅雷生活在一起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因为从小的经历，使得傅雷脾气相当暴躁。他怼起人来，是连徐悲鸿、张大千都不放在眼里的。

在外面还稍微克制些，在家里简直时时刻刻硝烟弥漫。

傅聪两兄弟偷听大人讲话，傅雷就下死劲将他们一顿毒打；与朋友玩牌，倘若输了，便怒而将牌一撒，还怪一旁的朱梅馥不给他出主意。

他还制定了相当严苛的家规，使得傅聪傅敏每次吃饭都小心翼翼。比如吃饭不准讲话，咀嚼时不准发出很大的声响，舀汤时不准滴到桌子上。

吃，本来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如此做筋骨，还能好好吃饭好好消化吗？

傅聪和父亲彼此之间也留下了芥蒂，过了很多年，这点阴影才慢慢一点点散去。

虽然傅雷不曾家暴朱梅馥，但天天生活在高压状态下，心情怎么会好？换做是我，分分钟都想离开这个家。

但温婉的朱梅馥不，她懂他，耐他，安抚他，把这个才子收拾地服服帖帖。

朱梅馥给家里营造了温煦的氛围，傅雷在其中舒适自在。傅聪曾回忆说，无论多么忙，傅雷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与朱梅馥至少谈上一刻钟。

有话可说的婚姻，才是最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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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在这场婚姻里，朱梅馥是妥妥的付出者，傅雷则是受益者。甚至换言之，没有朱梅馥打点后方，哪里有傅雷杰出的文学成就？

知乎上曾有这样一个问题：“结婚到底给男人带来了什么”，底下的回答千篇一律都是正向的，如心态成熟、避风港，工作的动力等等。

另外还有个问题，“结婚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底下答案就截然不同了，女人有做不完的家务，还有为柴米油盐而心力交瘁的疲惫，为孩子，为长不大的老公，她们操碎了心。

为了家庭，很多女人放弃了事业提升，失去了自由的天真，所获得的快乐却少之又少。

我很想知道，在这场婚姻里，朱梅馥到底快乐吗？傅雷由衷地感激过她吗？

当然，时代不同了，现代女性在家庭之外更追求事业有成。

但对那个年代的女性来说，丈夫大概就是终身事业了吧，所以，做一个贤妻良母，毫无怨言地相夫教子，失去个人生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大概，也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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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丈夫这个事业，不像惰性气体那么稳定。婚后第七年，傅雷迷恋上了自己学生的妹妹成家榴。

成家榴不来傅家，傅雷就魂不守舍做不了工作；她去了云南，他就抛下手头工作追过去。

这对于把工作永远放在第一的傅雷来说，是绝无仅有的。

在感情上，傅雷无疑是自私的。就像当初迷恋玛德琳想要退婚一样，这次傅雷又故伎重演，完全置朱梅馥的感受于不顾。

或许，安稳的婚姻受不了外来诱惑的刺激。

但是，归根结底，感情这件事，倘若心里还在乎另一半的感受，就应该用理智去克制，至少，我说的是至少，不要这么公开化，让另一半难堪。

此时的朱梅馥竟是毫无脾气，她见丈夫连工作都无法开展下去，便主动邀请成家榴来家里做客。

我不知道当时的朱梅馥有没有过嫉妒。但凡只要是个女人，怎么会不知道嫉妒？或许她眼里只有丈夫，只要他快乐，其他一切都好谈；或许，她还幻想娶成家榴进门，兰桂齐芳。

但无论如何，真爱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心里势必是容不下另一个异性来占有爱人的，哪怕是一天，一时，一刻。

所以，我们都只看见朱梅馥的隐忍，却不知道，背地里，她该要吞下多少委屈，多少被另一个女人打败的羞耻。

如果到了现代，朱梅馥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对于丈夫出轨的宽容，就是对其的纵容。

此时不离，更待何时？

这场婚姻的闹剧，以成家榴远走香港而告终。

傅雷便又悻悻而归。

傅雷，你是看准了朱梅馥太软弱，所以任意地去爱别人，爱而不得又潇洒回转温暖的花房吗？你知不知道，你亏欠朱梅馥实在太多太多了。

6

终于，傅雷年岁也渐渐大了，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可惜，时代的风暴来了。

1966年，傅雷被翻出一个旧箱子，里面装有蒋宋画像。在那个年代，这是不可饶恕的罪状。

他遭受了四天三夜的批斗，经历了各种肉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和折磨后，他决定自尽。

9月2日晚，朱梅馥最后一次把家里打扫干净，然后两人共同完成了一份写给朱梅馥兄弟的遗书。遗书事无巨细，把很多事情都一一交代清楚。

遗产中留出600元给保姆周菊娣，“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信封中另有53.3元，那是两夫妻的殉葬费。

完成遗书后，傅雷先服毒药自尽。

杨绛先生曾说：“钟书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顾人男不如女，我尽力保养自己，争求夫在先，妻在后，……”

生死有命，无法选择；但特殊情况下，朱梅馥还是做出了“夫在先，妻在后”的选择。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想着照顾他，给他妥帖，给他体面。

傅雷没有鼻息后，朱梅馥把他扶正安放在沙发上。待一切妥当之后，她从土布被单上撕下一长条，悬在窗前自缢了。

细心如她，没忘记在地板上铺上厚厚棉被，以防踢倒凳子的声音惊扰邻居。

特殊年代里，老舍的妻子，沈从文的妻子，甚至一些伉俪，划清界限者有之，断绝关系者有之，甚至落井下石。

刚烈不屈的傅雷的选择可想而知，可是，生命那么宝贵，朱梅馥即便不落井下石，也可以选择不死。

可她，还是毅然追随丈夫而去，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遗书里不见傅雷对朱梅馥的任何感激。或许，难道，一切已不必说？

7

傅雷朱梅馥的故事到此已划上句号，他们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冯小刚和徐帆。

跟所有直男一样，未娶徐帆之前，他的日常生活混乱不堪。徐帆是个特别会张罗的人，家里被她整理地井井有条，洗好的衬衫叠得像商店里一样，这让冯小刚分外舒坦。

他在自传体小说《我把青春献给你》和《不省心》中说：“我的许多良好习惯，都是在徐老师的严格管理下逐渐养成的。”

比如：他每天坚持洗脚换裤衩，袜子穿两天就得换干净的，小便完了不忘冲水。

晚上刷牙，吃完饭擦嘴，烟灰不弹到烟灰缸外面。

沙发靠垫坐拧巴了，离去前想着把它摆正，挂毛巾时上下对齐，汽车里放纸毛巾等。

怎样，是不是感觉特熟悉？多少夫妻婚后，得面对逼迫丈夫刷牙洗脚的战争，丈夫不良恶习的纠正？

这些家庭里事无巨细的琐碎，真的是全靠女人的细心，一点一点整理起来的。

我们一眼望去的家庭的整齐，家庭气氛的和谐，通常都是由女人在背地经年累月的付出得来的。

她们付出了巨额的时间，巨大的精力，并以牺牲自我为代价。

冯小刚得了白癜风，徐帆为了下一代，为了冯小刚，她毅然放弃了要孩子的想法。

徐帆的好，冯小刚知道，他没有把徐帆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

有一次采访时，他说：“我虽然平时表面都忽略了她的感受，但是我一直把她的好都记在了心里，这次通过节目表示感谢，希望她知道我心里是在意的。”

这一句“在意”，便已足够让徐帆动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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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间，不过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你懂我的辛苦，我懂你的付出。

这正如知乎上一个网友关于“为什么要对老婆好”的回答：

她离家千里孤身一人嫁到我们家，把一生托付给我；

她冒着身材走形的风险，怀胎十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为我生下了孩子；

她陪我走过最快乐的时光，也共渡人生低谷，我的下半生幸福就靠她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对她好，这是我应该、也必须做的。

作者简介

水清，十点读书及多家平台签约作者。多篇文章发表在“十点读书”“洞见”“有书”“人民日报”等。水清与你一起，有温度有深度地重寻民国往事、《红楼》旧梦。公众号：水清的八卦民国（ID:shuiqing2018），今日头条号：水清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