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1858—1927),中国晚清时期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资产阶级改良主义代表人物。
1890年,30多岁的康有为已经在两年前给皇帝上过万言书,写过《广艺舟双楫》,却乡试不第,投奔同乡不通,大发“浮海居夷之叹”。只好回到广州曾祖留下的祖产云衢书屋里,开始设馆收徒。
虽然在北京的上皇帝书轰轰烈烈,但是连个举人都不是的康有为,要在偌大的广州城里开馆收徒,可就难了。广告还是要做的,于是在云衢书屋外写了一张招生启事,贴在门外。看见的人嗤之以鼻。有好事者居然在广告旁边用淡墨写下几个字:监生亦居然出而教馆乎?
张贴半个月,无人问津。
是年3月,第一次以客人身份到云衢书屋拜访的陈千秋,是梁启超的同学,梁氏“治考据典章之学”,皆以陈千秋为“导师”。此次拜访,陈氏本欲与康有为辩论,但是康有为“凡三与论诗礼,泛及诸经”,并告之以“孔子改制之意,仁道合群之原,破弃考据旧学之无用”,陈千秋“恍然悟”,3个月后拜入康有为门下,成为他的第一个学生。随之,梁启超、陈通甫、徐勤、韩文举、梁朝杰、麦孟华、曹泰、王觉任等人拜师康有为(《康有为及其弟子》)。于是,康有为在圣人、学者、政治家、思想家、书法家、维新的改革派、落后的保皇党、说大话的伪君子等诸多身份外,多了一个教育家的身份。
康有为给皇帝上书说“才智之民多则国强,才智之民少则国弱”,在先叫长兴学舍后改名的万木草堂里,康先生确实算得上是一流的师长、优秀的教育家。每次讲课前,先把标题书写在堂上,要开始讲课时,击鼓三通,学生齐集,分东西两行,老师光临,左右点头致意,老师才坐下。座上无书,讲席之上,一壶一杯,讲到一半,书童进点小食,十足的仪式感。又兼康有为口才一流,“援古证今,诵引传说,原始要通,会通中外”。外加康有为讲课又颇为自重,“未尝见其交足叠股,八字着脚,到底不懈”——不引用一下他弟子的原话,都不足以传达出他讲课时的状态。
不仅如此,康有为的人格魅力在学生眼中也是十足的。弟子梁启超就说:“其品行方峻,其威仪严整。其授业也,循循善诱,至诚至恳。”弟子卢湘父回忆说,他在房间练字,康有为忽然进来。卢湘父连忙起立,康有为示意他坐下,再手把手教他写字,数十年后,卢湘父依旧记得“掌软如棉”的温暖感觉。一直视为大弟子的陈千秋26岁吐血而死,康有为非常伤心,恸哭不已,在草堂率同门公祭,亲读祭文也是“凄怆欲绝”。从这些康有为与弟子交集的点滴,都可以看出他对教育的用心。
康有为一生三次办学,尤以万木草堂为最。万木草堂“必以严重迅厉之语,大棒大喝,打破其顽旧卑劣之根性”的面试招生方式,以及中西兼备的课程设置,学长制的制度设计,都应该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有一席之地。只是他自己尚不知道,他其实不适合从事政治工作,更适合做教育工作。可是他又志在政治,难免把政治的意气带到教育中来,对学生也就越来越近乎专制了。学生欧榘甲对老师的保皇宗旨有不同看法,写信说:“汝等必欲言此,明知手足断绝,唯有与汝等决绝,分告天下而已。”欧榘甲回国创办实业,也难逃老师革出教门的“惩罚”。康有为甚至向政府举报自己的学生是“谋乱逆首”,终于从专制走向了卑鄙。
康有为先是耐不住寂寞的先驱,后是容不下孤独的书生。本来,先驱与寂寞是割舍不开的,可康有为不是这样。“曲径危桥都历遍,出来依旧一吟身”是他自己的话——借用学者茅海建的评价,康氏之语,多有自扬夸张之处,“须处处小心”,诚如这句诗,曲径危桥其实只在百日维新之后经历了,“吟身”一说倒是证明康有为还是略有自知之明。他骨子里是书生,是艺术家,可又耐不住寂寞,非要做别的,那就生硬极了。设想不是演员的人非要演大戏,演技之拙劣,就可想而知了。
李敖在《北京法源寺》的结尾,用李十力的名字与康有为对话,说他是活在民国的古董。他的生命在六君子喋血菜市口的时候就已经牺牲。其实,康有为一生也是不幸的。不幸在,清朝说他是先驱,太先进了。民国说他是古董,太落伍了。他一生都是矛盾的。梁启超说他倡导戒杀却每天吃肉,称颂一夫一妻却纳妾,每说人类平等却喜欢使用奴仆,极美美国民主却专行保皇。作为教育家的康有为,也是如此。
但毕竟,康有为做过一回先驱。
五四运动爆发后的第二天,62岁的康有为还是发表了《请诛国贼救学生电》,赞扬五四运动中“幸今学生发扬义愤,奉行天讨,以正曹汝霖、章宗祥之罪。举国逖闻,莫不欢呼快心,诚自宋太学生陈东、欧阳澈以来希有之盛举也……则学生此举,真可谓代表四万万之民意,代伸四万万之民权以讨国贼者”。正是《北京法源寺》中李十力所说的:最后这一段路,他还是走在前面。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温州道尔顿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1年03月24日第13版
作者:匡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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