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猪草

陈益

打猪草,对于现在城市的孩子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而对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则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为什么叫打猪草而不叫割猪草?为什么叫割牛草而不叫打牛草?我遍查典籍而无获,百度也无解。只能想象一下:牛草用“割”,因为牛草无选择。不论干湿,无论好孬,无论品种,只要是草,一割了之,放进背篓,送进牛圈,牛都津津有味地吃得一干二净。而猪则不然,它有选择,甚至挑剔。猪吃嫩不吃老,吃甜不吃苦,吃青不吃枯,吃净不吃脏,吃熟不吃生。所以,猪草用的“打”字,与“打水”“打油”一样,其实已失本意,外化为分辨、选取、剜割等多重意思了。所以,这小小一个“打”字,既表现了汉字的奇妙,也表现出劳动人民在生产实践中的智慧。

打猪草有两个时间段,早上和下午。因为那时上午九点半才上课,下午四点半就放学了,而且没有课外作业。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去干适合小学生干的农活——打猪草。每当清晨或下午放学后,背上背篓,拿上镰刀,蹦蹦跳跳出门,欢欢喜喜游走在田埂上、坡地边、麦田里、山野间,把猪喜欢吃的各式各样的猪草或剜或挑或割,装满背篓背回家,在水田边洗净,然后剁碎。晚饭后,将剁好的猪草和潲水一起煮熟,待不烫后舀进猪槽,此刻,早已等候的猪会迫不及待地哐当哐当大吃起来。

猪草的内容丰富,品种繁多。主要有六大类:一是树叶类,如构树叶、桑树叶、槐树叶等;二是藤叶类,如南瓜叶、丝瓜叶、红苕叶、花生叶、豆角叶、土豆叶等;三是水生类,如水葫芦、水浮萍、水芹菜、水菠菜等;四是农作物类,如油菜叶、包谷壳及须等;五是蔬菜类,如发黄的青菜叶、白菜叶、莴笋叶、牛皮菜叶等;六是野生类,如鬼针草、五叶藤、菊苣、籽粒苋、灰灰菜、野豌豆、野油菜、野荞麦、折耳根、车前草、蒲公英、马齿苋、山莴苣等。现在,人们还从过去的猪草中开发出了很多人吃的凉拌菜,如折耳根、马齿苋等,而山莴苣则卖到了每斤30元的价格。

打猪草,有时会遇到危险,有时也有意外收获。有一次,我见一田埂尽头处,生长着一大蓬野豌豆,绿绿葱葱的,当时想都没想,伸手就用镰刀去割。刚割完,正欢喜,不料一群马蜂怒不可遏地从里面飞出,它们朝着我的正面狂奔而来。尽管我摔掉镰刀背篓逃得飞快,但后脑勺还是挨了马蜂两口。肿得非常厉害,疼得觉都睡不着,看了两次医生才好。还有一次,我在一灌木丛边打猪草,忽然一只母鸡从灌木丛中飞出来。怪事?母鸡跑进灌木丛里干啥?我小心扒开树丛,原来里面有个谷草窝!窝里足足有十八枚鸡蛋!天!在当时食物紧缺的情况下,这真是喜从天降!我赶忙蹲下,忙不迭将鸡蛋捡进背篓里,回家跟外婆一说,外婆开始有点犯难,后来想想,就让我把鸡蛋放柜子里了。因为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比如你家的鸡跑到别人家里去下了蛋,这蛋就归人家了。在野外区域捡到的东西自然也归捡到的一方。当晚,外婆破天荒用了五个鸡蛋炒韭黄下面,一家人吃得开心极了。

在所有的猪草之中,“鹅儿肠”堪称猪草之王!它不择环境,无论菜地、荒野、田间、路旁,还是阴湿草地、乱石丛中,都能生长;繁衍能力超强,生长迅速,长得茂密、旺盛,一般打后两天内它又长出来了;它形态优美,全株光滑,柔软鲜嫩,白色小花绽放于顶端,亭亭玉立,像一群贤淑的少女拥抱嬉戏;它生长周期长,一年四季,随处可见它的身影。难怪,它一直受到打猪草者的青睐!

打猪草,也打着希望。看着猪儿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肥壮,想到年底杀了年猪可以吃到肥美的猪肉,心里甜滋滋的,于是,猪草打得更起劲了。尤其快到年关,猪儿冲膘,这时猪食由过去的晚上一顿改为中晚两顿,猪草的需求量增加一倍,打猪草的难度也增加了,因为别人家的猪也一样。唯一的办法就是扩大范围,跑得更远,打一背篓猪草也更苦更累。

现在想来,打猪草,其实有助于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观察能力和心理素质。使孩子养成热爱劳动,敢于担当,敢于负责的良好习惯。怪不得有人把打猪草编成黄梅戏《打猪草》广为传播,并影响深远。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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