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离人泪染浓.梦魂飞绕中

她的头衔够多,民国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中国第一位女校长,第一名女编辑,第一位女性撰稿人,第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女权运动的首倡者、女子教育的先驱者等等,实在是民国第一奇女子;当然,她还被称为“民国第一剩女”,死后将骨灰撒在大海中喂鱼。

剩女这个词,现在应该是略带贬义,只要是没有结过婚的女子皆可一揽其中,并不管你是否持独身主义,还是久寻不着,独守空房,不管怎么说,总是带点凄清的意味。

现在,除了一些资深的小资女性外,对吕碧城这个名字应该是很陌生了,曾经“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的景象,也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远去,被称作“民国四大才女之首”她,也让位于张爱玲,甚至渐渐地被人遗忘,很是落寞。

吕碧城的一生很是传奇,是民国顶级的“白富美”,在当时可谓是冠盖群芳,风华绝代,而且,她同著名的女革命家秋瑾还是好友,时人并称为“女子双侠”。

不同的是,秋瑾为推翻满清,铁血革命,在秋风秋雨的愁煞中,昂首走向了刑场;而吕碧城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活出了一个民国时代罕见的独立女性。

吕碧城,字遁夫,号明因,晚年遁入窍门后,改号为宝莲居士;清光绪九年生人,出生于安徽旌德的一个书香门第,曾为《大公报》编辑和撰稿人,后创办女学,漫游欧美,60岁时在香港孤独逝世。

她出生可谓是正宗的书香门第,父亲为进士,生母是沈善宝的外孙女,沈善宝可是清朝著名的女诗人,著有《名媛诗话》一书。

但是,她父亲在吕碧城12岁时便撒手西去,由于一门无子,财产被族人鲸吞,为争权益,小小年纪的吕碧城四处奔走,终得如愿。

然而,她的这一举动,却遭致已订婚的夫家不满,认为其不合“女德”,遂退婚,这对于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也是沉重的打击,这对吕碧城心灵深处,在对待婚姻的心态上,埋下了伏笔。

父亡后,家道随之败落,母亲携四个未成年女儿投靠在天津担任盐运使的舅舅,这样,吕碧城从一个偏僻的小城,来到了繁华都市,迈出了她人生纵横的第一步。

有清一朝,这盐业乃税赋命脉,仅扬州一地便四占其一,而这天津塘沽乃北方主要盐产地,在此为官,倒也是肥缺的任所了,看来,这吕大小姐来此,锦衣玉食应该是有保障的。

吕碧成自幼就受到严格的教育,她精书法、擅丹青、晓音律、通制印,尤其是诗词及文章功夫十分了得,以至于达到当时“每有词作问世,远近争相传诵”的程度。

绿蚁浮春,玉龙回雪,谁识隐娘微旨?

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冲天美人虹起。

把无限时恨,都消樽里。

君未知?是天生粉荆脂聂,试凌波微步寒生易水。

浸把木兰花,谈认作等闲红紫。

辽海功名,恨不到青闺儿女,剩一腔毫兴,写入丹青闲寄。

这是吕碧城12岁时填写的一首词,词虽以美人起兴,读来却有稼轩剑里看剑的豪气,当时他父亲旧日的好友,时任两江总督的大名士樊增祥看后,惊叹不已。

吕碧城不仅是大才女,而且是大美人,自己对此也非常自信,她在诗中曾说自己是“冰雪聪明芙蓉色”,而我们从她一系列的照片中也可以看出,长得的确美艳如仙,而且还“天然眉目含英气”,这个就真有点与众不同了。

民国才女苏雪林曾记述道:“我记得曾从某杂志剪下她一幅玉照,着黑色发薄纱的舞衫,胸前及腰以下绣孔雀翎,头上插翠羽数支,美艳有如仙子。此像曾供养多年,可见我对这位女词人如何钦慕了。”

在舅舅家中寄食,总是有种种的矛盾,后来的她因与舅舅产生龃龉,遂独自一人离家出走去了天津,从此,山长水远,开启了她文坛及人生的辉煌。

在那儿,她遇到了一生的贵人,《大公报》总经理英敛之,受聘为该报第一名女编辑。

她在《大公报》发表了很多诗词,文采斐然,受到许多人的赞扬,她更多的是,借着这个阵地,她连续撰文鼓吹女子解放,宣扬女权,打破旧女教的桎梏等内容的文章,所以,她又被称为中国女权运动第一人。

她真正的扬名还是缘自于一首诗,那时正值慈禧去世,她写了一首《百字令》登在报刊上。

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翚衣耀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眉妩。遮罩边疆,京垓金币,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鹉。

为问此地湖山,珠庭启处,犹是尘寰否。玉树歌残萤火黯,天子无愁有女。避暑庄荒,采香径冷,芳艳空尘土。西风残照,游人还赋禾黍。

慈禧最担心的就是愧对地下祖宗,可吕碧城就说她连吕后则天这些人,她见到都会羞愧;国土沦丧,西风残阳,游人尽“离黍”之感,都是这个老妇人一手造成的。

慈禧虽死,皇家威严仍在,写这“大逆不道”之词还敢发表在报刊上,这胆也真够大,所以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特大新闻,而此词出于一年轻貌美的小女子之手,更是家吟户诵,吕碧城随之声名鹊起。

正是在这一段时间中,她广泛交结了当时的很多著名人物,如黎元洪、蔡锷、梁启超、严复等等,还曾担任袁世凯的机要秘书及参政一职,风头一时无两。

也是在这时,她举办女学,创办了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出任校长,遂也成为中国女性任此高级职务的第一人,邓颖超、刘清扬、许广平等新女性,都听过她上的课。而此时的吕碧城,年仅21岁。

她同秋瑾的关系也是一生中最让人称道的,二人皆侠气干云,但政见却不尽相同,秋瑾主张革命,要推翻腐朽的清政府;而吕碧城则主张立宪,崇尚改良,但这并没有影响二人的友谊。

当秋瑾主编的《中国女报》在上海创刊,其发刊词即出于吕碧城之手;秋瑾遇难,没有人敢给她收尸,是吕碧城设法偷偷将她掩埋,并且写诗祭奠:

残钟断鼓今何世,翠羽明珰又一天。

尘劫未销惭后死,俊游愁过墓门前。

值得一提的是,当清廷鹰犬准备将同情革命党的她抓捕之时,是袁世凯出手相助,毕竟,她曾经当过他的机要秘书,同时,也很欣赏她的才情。

但她在袁世凯手下的时间并不长,当她看出袁世凯并不是成大事之人时,便及时抽身,转向商业,并赚下家财万贯,只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她赚钱的内幕。

据说她是同外商合作,做的是外贸生意,但也有人说是股票炒作,然而,真正的具体内容无人得知,大概是用了三年时间,她便挣了个盆满钵满,还在上海买下豪宅,而此时的她,年方32岁。

她的财富之多,住宅之豪华,令人惊讶,可以说是腰缠万贯,足以让沪上人士艳羡嫉妒,她生活奢华,出手阔绰,打扮时尚,引领风流,可以做她任何想做之事,去世界任何想去的地方。

在上海时,她参加了“南社”,这是一个进步的文学社团,她在其中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人物,其才华得到大家的认可和钦佩,著名诗人柳亚子称其“为南社女诗人中的佼佼者”。

吕碧城自13岁遭到退婚后,于男女之情就异于世俗了,作为一名才高貌美的红粉佳人,爱慕之人自是不少,是被众多名门公子追捧的对象,但这些显贵们是不入她的法眼的。

唯一也许能有点故事的,怕就是她的贵人英敛之了,但英是早有妻室,所以,内幕如何,外人只是猜测中,无果是很自然的,也许,“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情结也是有的。

其实,她看中的人还是有的,她对此曾有过一段类似于自嘲的话:“生平可称心的男人不多,梁启超早有家室,汪精卫太年轻……”

催花风雨弄阴晴,似多情,似无情。廿四番风,换尽最分明。改换鸣禽如过客,先燕燕,后莺莺。

浮生同此转飚轮,是微尘,恋红尘。如梦莺花,添个梦中人。霎春痕如梦影,休苦苦,唤真真。

这是一首《江神子》,从中可以看出,她对婚姻是有一种恐惧感,对男人很是不信任,怕受伤,说穿了,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找不到能同她共度一生的男人了。

自古红颜薄命,如她这样的红颜,才情太高,人格太独立,所以,这个世界上怕也没几人能压得住的。

后来的她周游世界,各国名都大部留有她的倩影,但却始终是独身一人,于是,人们在曾经赞美她的两句诗前,各加一抬头,遂成一幅绝佳楹联:

黄金剩女,绛帷独拥人争羡;

终生未婚,到处咸推吕碧城。

对吕碧城来说,用任何词都难以概括,她少时多磨难,凭着自己的才情,硬是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她在享受这结果的同时,引得世人瞩目,所以,只能用“一代奇女”方才能称谓。

她关心时政,为女权摇旗呐喊;她不畏强权,敬佩为国献身的仁人志士;她独立遗世,文笔为侣,任风急雨骤,蝶狂蜂舞,活出了精彩的自我;她看淡一切,最终皈依佛门,常伴青灯古佛旁。

琼楼秋思入高寒,看尽苍云意已阑;

棋罢忘言凭胜负,梦馀无迹任悲欢;

金轮转劫知难尽,碧海量愁未觉宽;

欲拟骚词赋天问,万灵凄恻绕吟坛。

她潜心向佛大概是47岁之时,红颜渐衰,风光不在,国内时局动荡,一片乱象,她于政治一直是不太热衷,所以,她最后是选择在香港居住,取法名“曼智”,成为一名虔诚的居士,如一抹晚霞沉入夜色,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光。

吕碧城与张爱玲、萧红和石评梅一起,被誉为民国四大才女;又与徐灿、顾太清和吴藻一起,被称为清代四大女词人,不过,她主要生活的精彩部分是在民国,因为,她是1943年才逝世。

逝世前,她捐出了个人全部资产,嘱托友人,火化后,效佛经中王子“舍身伺虎”之事,将骨灰和面成丸,投入大海喂鱼,留下了身后,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

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

这是她留给世间的最后一首诗,从诗中能看出,她经过十几年修行,早已将一切看轻,不过,这其中的一个“忍”字,也隐隐地能看出,她对旧事和过往的不舍,然,万般皆虚,心已阑珊,只能走向空空大界。

吕碧城,“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活出了自己的传奇,她风华绝代,冠盖群芳,一本精彩的诗章,一个独立的人生,一位寂寞的女人,如一朵带刺的玫瑰,迎风遗世,千里送芳。

她仿佛突然地从一个僻远之地,踏歌而来,在喧嚣尘世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炫丽的色彩,然后在倏忽间,又悄然地离去,如风一般地成为了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