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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

板上油画 78.6x52.3cm 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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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组画·牧羊人》上拍,当晚,《西藏组画·牧羊人》以8000万元起拍,2分钟内迅速加价至9000万元。在电话委托突破一亿元时,现场开始了价格拉力赛。

历经十余分钟数轮激烈的加价之后,最终以1.4亿元落槌于8068号牌买家,加佣金1.61亿元成交。大幅刷新艺术家拍卖纪录,成中国最贵当代艺术品、牧羊人之吻成为被世界记住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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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节选自《 陈丹青:我的七张画》

(《美术研究》198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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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素描自画像画于1978年,

时在第一次进藏之后,

第二次进藏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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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七 张 画

陈 丹 青

我去西藏一共半年,《母与子》等六幅画是在拉萨完成的,回北京画了《牧羊人》。

画已经展出了,不少人对我这样画法不太理解,我是这样想的:时风讲究创新,讲究民族化、现代化。搞的人一多,我反倒不想凑热闹。对自己要有个估量和了解,找到自己的素质和偏爱也许就找到了自己的长处。

我学画循规蹈矩,天性缺乏浪漫的气质。我的敏锐只在直观和具体的事物中体现出来,在生活中我喜欢普通的细节,我内心充满往日在底层的种种印象,离开这些印象,我就缺乏想象。

我偏爱这么几位画家:伦勃朗、柯罗、米勒、普拉斯托夫(我发现,一个画家的风格无论怎样独特,总和他偏爱的几个前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的名字就意味着对寻常生活和人伦情感的热爱,意味着朴厚、深沉、蕴藉而凝练的艺术手法,这正是我最神往的境界。我尽力模仿他们,并不觉得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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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对西藏浑朴天然的人情风貌,很自然地选择了这些画家的油画语言。那种亲切与质朴,那种细腻的刻画,那种令人追恋的古风,我不能设想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语言来传达我的感受。

我知道这种追求在目前会显得背时,也知道难免会被人指为专事模仿,捡洋人的旧货。我顾不了那么多,艺术本来就无所谓新旧,何况史前期的艺术也为现代画家所借鉴利用。我的选择和模仿也就不算什么了。

事实上,纯粹的独创已经不大容易找到,两千年来,有多少种手法不曾被人使用过?我不如老老实实在艺术质量上多下功夫,只要感情真挚,语言尽量贴切,个人面貌也许少些,我勉强不得。有人说我用的是古典油画手法,我不能承认。

我没有见过古典油画的原作,不过学上世纪欧洲画家的皮毛,画得稍仔细光滑一些。我对几次欧洲国家的画展中精巧的小画很有兴趣。我们看的大画不少了,所以我画出了篇幅小巧的这七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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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 板上油画 78.6x52.3cm 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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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 羊 人

这也是在街上看来的情形。有趣的是这一对男女并不年轻了。我弄不清他们是不是夫妇,女的并不好看,她一再用脚绊住那个男的,等他停下后,她就靠到墙上去,然后把男的拉向自己。

我在前六幅中老是画墙,就把背景换成草原。荒凉草原上这对穷人的接吻也有一番诗意。热恋中的女子为什么非得又年轻又漂亮呢?这些“笨重”灵魂的美好爱情实在比公园里的恋人更打动我。

我不知道牧人们的爱情在草原上是否老像一些画中的那样:男的吹着笛子,女的含羞而坐,假如真有那么文雅,我更喜欢这种粗鲁可爱的举动。想一想这些牧人们近乎原始的生活,他们豪放嘹亮的歌声常常使我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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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画到这一幅才让我的人物笑了一下。我偶尔会想到别的一些描绘西藏的图画,也许那里画了太多的笑脸,我就不愿重复了。我让接吻的牧羊女笑,因为这种笑引出我的泪水。

但我没有一味伤感,有人说我用沉重的心情描绘朝圣者,可我却在少女露出的肚脐和那只一本正经的羊身上看到可笑的地方,我没让进城的少女笑,但并不因此说明她们心里不高兴,哺乳的母亲也没有笑,那是她们没有工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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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要简单地对待艺术和现实生活,一连串欢笑的脸并不等于光明美好的幸福生活;描写沉默阴郁的面容也并不意味着要暴露黑暗。

丑化和美化一样不真诚,至于创作要“说真话”,我以为不一定解决问题,因为真话本身并没有质量,许多虚伪的作品,有的作者心里知道是假的,有的作者却完全出于真心,还有的人喜欢每说一通话后面就加上一句“真的”,叫人反而不知到底是真是假,艺术的真伪和态度的真伪一样,能够听出、看出、感觉出的,一个真正真诚的人也许并不曾想到自己是真诚的,正如慷慨的人从不自夸慷慨一样。

1980年西藏日记摘抄

3月3日:

一口气勾出“三个少女”、“三个母亲”、

“三个谈话的女人”素描草图。

激动不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自由,

我终于学会像说话一样画画。

3月26日:

午后开始用古典方法画“三个母亲”。

3月27日:画“三个母亲”,

意思渐渐出来了。

这应该算是我过去十年来

第一张真正的创作吧!

3月31日:

画出“三个母亲”中左侧的赤膊女人。

4月2日:

继续画“三个母亲”,

我觉得灵感和技巧

一天比一天照顾我。

4月4日:

插队落户十周年……

午后画那摊铜壶、铁锅和地面,

费很大劲,不满意。

4月6日:

“三个母亲”将近完成,我得意地唱歌,

照这样我至少可以带三张精致的画回去了。

我好像从来没画过这么好看的,

真正像一件作品的画。

4月7日:

重画了地面和铜壶。

午睡。三时后继续画到七时,

修改了毛毯和三个头部。

来藏后第一张创作,

慢慢地润色修改,

是慎重而幸福的事。

4月9日:

午后画“三个母亲”,

最后润色了一些细部,

然后钉上墙,打算搁一搁,

转入“进城的三个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