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最美故乡月

□罗炳崇

一夜秋风起，故乡在清洌的晨曦中醒来。
这个季节，大自然热情豪放的画笔忍不住疯狂了一把，极目望去，金黄、朱红、深紫、灰绿……交汇融合，天地间被渲染成绚丽多彩的画卷。
秋天是欢愉的，历经一季的耕耘与守候，“喜看稻菽千重浪”，终于换来穰穰满家、盈车嘉穗；秋天亦是愁怅的，北雁南飞、落木萧萧，“自古逢秋悲寂寥”，中秋、重阳最易让人思念挂肠、愁绪满满。也许正因为如此，秋天才更值得留连与珍惜。
每年中秋前后，思时之敬，扫墓祭祖无疑是我们家族最隆重的活动。我们一直把这当作尊祖敬宗、敦亲睦族、团结互助、重孝倡廉的重要任务，从无间断。目前我们豫章堂罗氏五美分派的祭祖扫墓已传至三十一世，自这一辈以降（除女眷外），都是有份额的。由于家族庞大，每次扫墓祭祀活动都由一房兄弟牵头，轮流主祭。而轮到主祭的亲房，往往会把这项活动当作荣耀而神圣的任务来对待。如果没有特殊缘由，天南海北的族人们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回乡团圆相聚。

今年，由于疫情的原因，许多外地的亲人无法返乡，但不影响扫墓祭祖活动的照常进行。此刻，我们这支祭祖的队伍正行进在秋天的荒野中，深一脚浅一脚，芦花海洋荡起了层层涟漪，不时惊起几只不知名的野鸟，闯入天际化成跳跃的音符。

每一处野外的坟茔，我们都要认真除草、清扫、清理排水沟，然后点燃香烛、压好挂纸、摆上祭品，按辈份逐个叩首、奠酒、撒盐、烧纸、放炮，仪式才算结束，再跋山涉水，转移到下一处。最后再汇聚到罗氏锦绣陵园，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共饮扫墓酒，共议家族事。
这过程中，长辈们总是不时地叨念起前人那些事。他们说起豫章始祖、汉初相国大司农罗珠因刚正不阿，为奸臣所不容，后出任豫章太守，蔓植松柏，以示节操。说起十九世裔罗大祥，秉赋颖异，精通经史，参加殿试自己落榜却有恩于裴应章，后裴应章任尚书省亲经过连城，对县令等人视而不见，对身为农夫的罗大祥大呼恩人、礼敬有加，始有“小小连城县，大大文亨省”的佳闻。说起罗陈始祖罗柔，宋末避乱游学至龙岩，入赘陈世逵家，因陈氏无子嗣继业，以柔为子，后罗柔奋发有为，家业兴旺，他冒姓陈又不忘祖，故约定后辈凡健在者姓陈不姓罗，死后墓刻“罗姓”，这便是“阳陈阴罗”的由来。还有宗亲罗世魁慈母早逝，为使六旬老父重有温馨生活，决意为父续娶添弟，表其孝心……
更近一些的，还会说起我未曾谋面的爷爷，他是一个工商业者，为人诚信豪爽，生活勤勉俭朴，却常常仗义疏财，乐于助人，留得了一世极好名声。说起我的大伯，为人敦厚本份，一心扑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事业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以致英年早逝。还有去世不久的我的母亲（家族中的二婶）和四婶，她们均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值得后人称赞……虽说是闲聊，却是言者有意，用心良苦，他们希望通过追念前贤，教化后人心怀敬畏，慎终追远，遵循做人的道理。
是夜，族人渐渐散去。虽经一天的劳累，我却思绪难平，无法入眠。推窗倚靠，夜凉如水，万籁无声，一轮素洁的满月高挂在幽蓝的空中，清冷且孤寂。“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此情此景，我无法忘却那些逝去的亲人，他（她）们的音容笑貌是那么的熟悉、亲切，转眼间却是阴阳相隔，永世不见，如何叫人不感慨！难怪古人会说：“白草黄云都是愁，劝君休倚楼！”
打开音乐，是那首熟悉的《月半小夜曲》，那些歌词直触心尖：“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人如天上明月，是不可拥有……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明月半倚深秋，我的牵挂，直至以后……”不知不觉中，已朦胧双眼。
是啊，我们有思念、有牵挂，亦还有将来，生活总要前行。虽说“自古逢秋悲寂寥”，但是还有下一句“我言秋日胜春朝”。相信，秋天并不是落叶的终结，亦不是残花的落幕，它只是下个季节萌芽前的蛰伏、是重生前的涅槃。生活哪怕有再多苦楚、再多磨难，总会有明日灿烂的朝阳。正因为生命短暂，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当下，珍惜拥有。
想着想着，心头释然，抬头再看故乡的明月，是那么隽朗，那么美好……（作者单位系龙岩市大数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