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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州天柱山崇慧禅师者,彭州人也。姓陈氏。唐乾元初,往舒州天柱山创寺。永泰元年赐额。

天柱山,前有三祖僧粲居于此,开辟三祖道场。慧禅师者承牛头法融的法脉,牛头法融得四祖道信的印可。崇慧禅师长居于天柱山。天柱山也可谓禅宗圣地。

僧问:“如何是天柱境?”师曰:“主簿山高难见日,玉镜峰前易晓人。” 禅门问答,不同寻常。问者的状态大概有三种,一种是自悟之人,一种是自以为悟了的人,还有一种是自知未悟的人。

僧问:“如何是天柱境?” 此种问法,多是未悟之僧所问。
而开悟者的回答多是现本地风光,而两人眼前便有主簿山和玉镜峰,故而崇慧禅师以眼前之境提点对方“ 主簿山高难见日,玉镜峰前易晓人”。一个难,一个易,不要追求天柱境不放,可能对话所在地便是玉镜峰,在此时此地此刻的对话者,反求诸己,自性本具,不假外求。

问:“达磨未来此土时,还有佛法也无?”师曰:“未来且置,即今事作么生?”曰:“某甲不会,乞师指示。”师曰:“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僧无语。师复曰:“阇梨会么?”曰:“不会。”师曰:“自己分上作么生,干他达磨来与未来作么?他家来,大似卖卜汉。见汝不会,为汝锥破卦文,才生吉凶,尽在汝分上,一切自看。”僧曰:“如何是解卜底人?”师曰:“汝才出门时,便不中也。”

这个是禅宗史上极为经典的一次对话,“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八个字犹如明珠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啊!

问:“达磨未来此土时,还有佛法也无?”

这是搞学术的人最爱问的问题,这是学术家的事,非修行者的事。修行者的事,就是“达磨未来此土时”,有没有佛法又有什么干系?最重要的是,在此时此刻,你有没有领悟佛法?所以禅师回答:

“未来且置,即今事作么生?”

这就是问此时此刻,你领悟到了什么?

这一下,提问者不得不面对自己,不得不面对自己真实的境遇——

曰:“某甲不会,乞师指示。”

这个问答者,开始所问的事和身心修行无关,就不是禅的本色,被禅师逼到这里,只能是“不会”,而这个“不会”,可以说是知道自己不知,不知而问。这一次的问,就是从身心出发的问。

师曰:“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僧无语。

一般这个无语,有迷惑的无语,有通透的无语。

于是文殊师利问维摩诘:‘我等各自说已,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时维摩诘默然无言。文殊师利叹曰:‘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维摩诘经》)

维摩诘尊者是通透的无语。最高明的无语。

师复曰:“阇梨会么?”曰:“不会。”

这说明提问者师迷惑的无语。

师曰:“自己分上作么生,干他达磨来与未来作么?他家来,大似卖卜汉。见汝不会,为汝锥破卦文,才生吉凶,尽在汝分上,一切自看。”

佛性本自具足,和达摩来没来没有关系。他来了,就像是算卦人给你卜上一卦,告知你吉凶。你的吉凶并不因为所卜的卦,而在于你自身的信息所呈现的吉凶。所以佛性是万古长空,而达摩只是一朝风月。从一朝风月见万古长空。而从万古长空就能看清一朝风月。

僧曰:“如何是解卜底人?”师曰:“汝才出门时,便不中也。”

你这样问,还是没搞明白啊。吉凶都是你自己要面对的,跟着占卜的人又有何关系呢。

问:“如何是天柱家风?”师曰:“时有白云来闭户,更无风月四山流”

天柱家风,一家之风,禅哪有一家之风啊,只是一时之风罢了,所以是“时有白云来闭户”,一时之风生也灭也,所以“更无风月四山流”。

问:“亡僧迁化向甚么处去也?”师曰:“镩岳峰高长积翠,舒江明月色光晖。”

僧人坐化后,都去了哪里呢?如果按照佛教传统的讲法,那就是去了西天啊。但是呢,禅者的回答不一样。老禅师又让提问者看看这眼前的景色,那“积翠”的高峰,那明月映江的美。

问:“如何是大通智胜佛?”师曰:“旷大劫来,未曾拥滞,不是大通智胜佛是甚么?”曰:“为甚么佛法不现前?”师曰:“只为汝不会,所以成不现前。汝若会去,亦无佛可成。”

大通智胜佛”:据《法华经》卷三〈化城喻品〉所载,此佛于过去三千尘点劫前出世,其十六子在他证成佛道后,也出家为沙弥,请佛宣讲《妙法莲华经》,皆能信受奉行,后亦各自升座为四部众敷扬该经,于八万四千劫间广说不绝,各度化六百万亿那由他恒河沙等众生,皆证得无上正等正觉,现身于十方国土,如东方阿閦佛、东南方师子音佛、南方虚空住佛、西方阿弥陀佛和娑婆世界释迦牟尼佛等。又说,诸王子为沙弥时所教化的无量众生中,有仅得声闻地者,释释迦如来于是常教化此等人令渐入佛道。

这是在问佛法的起源问题。

师曰:“旷大劫来,未曾拥滞,不是大通智胜佛是甚么?”

现在有佛法了,那么说明从无使劫以来佛法未曾断绝,这本身就是大通智胜佛。

我们吃这个蛋,不必追究是哪个鸡下的蛋。

曰:“为甚么佛法不现前?”师曰:“只为汝不会,所以成不现前。汝若会去,亦无佛可成。”

佛法是假名,你未曾悟,真假于你没关系,悟了,就不会执着于假名了。

问:“如何是道?”师曰:“白云覆青嶂,蜂鸟步庭花。”

万物皆有佛性,在在处处,无不是道。禅者眼里不是一堆概念,再精妙也弃之不顾,活生生的当下之境,明觉之心,让境界现前。这就是庭前柏子树,吃茶去之意。

问:“従上诸圣有何言说?”师曰:“汝今见吾有何言说?”

不要扯那么远,老和尚就是这个意思。

问:“宗门中事,请师举唱。”师曰:“石牛长吼真空外,木马嘶时月隐山。”

哪有宗门中事,自有自家的事。

问:“如何是和尚利人处?”师曰:“一雨普滋,千山秀色。”

千山秀色并非“一雨普滋”之功,而是千山本秀。老和尚一说出来,真美。

问:“如何是天柱山中人?”师曰:“独步千峰顶,优游九曲泉。”

天柱家风还是有的,如天柱山一般,独特,妙趣无穷,悠游自在。

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白猿抱子来青嶂,蜂蝶衔花绿蕊间。”

自性天生,美哉自在。

大历十四年归寂,塔于山之北。

来的简单,去的干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