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随笔

“掷标枪”的陈逸飞

陈海波

陶瓷鉴定家、鉴赏家

上海浦东新区自由职业联谊会会长

还没有等到古来稀的年纪，他在59岁时就匆匆离去。余秋雨说，一个真正懂得美的目光不在了。陈丹青说，我希望他一直在，一直在……转瞬间，他已离去足足16年了，但人们不曾将他忘记。反而时间越长，陈逸飞的艺术形象越是清晰。

今年陈逸飞的这场展览，大家期待已久。数年的策划，多方的征集，尤其聚焦青年陈逸飞的艺术创造与成就。他许多早年学习期间的课堂作业、各类写生、多幅经典大作的创作原稿和草图都是首次向公众展示，以探本溯源的视角，解读这位艺术家是如何成为一个“掷标枪”的人，又是如何为新中国美术掷出了一个充满理想的前景。

走进展厅，迎面是一扇窗，它来自北京东路159号，陈逸飞的旧居寓所。透过这扇窗，陈逸飞曾获得过无数的创作灵感，那也是滋养他热衷外滩文化、形成海派情结的窗口。在多方协助下，这扇窗从正在动迁的建筑中整体迁移到此，让观众们得以身临其境，一探曾从这扇窗望向未来、“时刻准备着”的陈逸飞。

“时刻准备着”，也是这次展览第一篇章主题。许多素描和水彩画稿展现了陈逸飞最初的艺术训练，以及他在新思想引领下开展的许多美术实践，这些罕见珍贵的材料也展现了建国后上海美术教育的模式。不得不说，那个年代，虽然搞艺术不怎么能赚钱，却最是纯粹。那时的陈逸飞，如饥似渴的学习，勤奋自律的绘画。那时的上海，也当之无愧是中国近现代美术教育史上最重要的教育基地。

六七十年代，让陈逸飞脱颖而出的几幅重要作品先后诞生。彼时，工农兵与历史画题材是主流，但要从中找到自己的艺术表达，在创作与政治限制之间找到发挥的空间，就更非易事。为此，陈逸飞费尽心思。第二篇章“开路先锋”便展现了他所做的努力。《开路先锋》、《黄河颂》、《红旗》、《占领总统府》、《踱步》，一幅幅草图和改稿，呈现了这些经典巅峰之作从构思到最终完成的幕后台前。

这些画作最终只是一个定格的画面，但其间人物的情感张力和饱满的情绪表达都是鲜活的、动态的。无论是波涛滚滚的黄河，还是抢夺旗帜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描绘都足以叫人为之激动。2013年时，我曾在嘉德二十周年回顾展上看到了《黄河颂》的原作。人们将它称为是一幅宽银幕式的大型油画，着实如此。红军脚下，黄河汹涌澎湃，那画面，既有光与色的叙述，又仿如有交响乐震撼的背景演奏，那不光是画，更是一部电影，而陈逸飞，便是他画布的导演。

导演，是陈逸飞一直以来的梦。他对视觉艺术怀揣着巨大的憧憬与热情，他“大美术”的发展理念是极有前瞻性的。陈逸飞虽是最早一批选择自费出国的艺术家，但从未舍下海派艺术的精气神，他的画作大气自信，后来那些享誉全球的水乡双桥、古典仕女，无一不是具有深深中国文化符号的精彩演绎。而要把艺术与文化融入方方面面，说到底，是一种建立在文化艺术上的气度和精神。其实如今我们常提到这种精神，归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文化自信。

陈逸飞的好是有口皆碑的。他有艺术才能的天赋，有文化自信，更有着高度的使命感。展览的第三篇章“走进陈逸飞”，便通过详细的梳理和丰富的资料，让我们有机会了解更多艺术之外的他。展厅另一侧，大投影也不断循环播放着。陈逸飞少时的旧照，他曾经的自白，珍贵的纪录，还有师友们的追忆，共同串联还原出这位艺术家的往昔。

展厅里还摆放着不少陈逸飞的日记，有一篇该是他还是在读书时的，上面写道，“我要好好学习，更快生长。不是为名利，而是更快地担负起家庭来，帮助爸爸，做父亲的助手。”大家现在常常进行“青年陈逸飞”的文化思考，其实再往前追溯，我们似乎更早的就能看到这位艺术家的性格特色，他勤奋、执着、有创造力、更有责任心。再看他后来在纽约成为中国艺术家们“桥”和“家”一样的存在，再看他回国后对于城市视觉文化的推动，这桩桩件件中，其实无一不透露着他的理想和责任感，那是一份坚定无比的初心。

如今，每每路过世纪大道，看到日晷，我都会又一次想起陈逸飞。那也是他参与的、将艺术文化之美转化为城市视觉之美的一次经典。直到今天，日晷仍是我在上海最喜欢的一件城市雕塑。艺术品不是孤立的，他曾这样写道。而让艺术为展现城市文化服务，他做到了，做的这样好，他本来一定想要做更多的。。。

陈逸飞，是一个为中国近现代美术“掷标枪”的人物，虽然斯人已去，万般可惜。但历史，永远不会将他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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