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摘自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董果良译,第二部分第五章,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295-296页。

目前人们还很难断定,美国的民主在国家的对外事务的处理上将会表现得如何成熟。关于这一点,无论是它的朋友,还是它的敌人,都只能暂时存疑。

至于我本人,我会毫不迟疑地说:在我看来,在指导国家的对外关系方面,民主政府绝对不如其他政府。但是,经验、习惯和教育,几乎经常在为民主制度提供一种日常的实用知识,以及称之为常识的关于生活小事的学问。常识足以指导人们的一般行动。一个教育事业完备的国家,在国内事务方面应用民主的自由,经常要比民主政府因失误而造成灾难好得多。但在处理国与国的关系时,情况并非总是如此。

对外政策几乎不需要民主所固有的任何素质;恰恰相反,它所需要的倒是发挥民主几乎完全不具备的那些素质。民主有利于增加国内的资源,使人民生活舒适,发展公益精神,促进社会各阶级尊重法律;而且,所有这一切,还能对一个国家的对外关系发生间接的影响。但是,民主却难于调整一项巨大事业的各个细节,它只能制定规划,然后排除障碍去监督执行。民主很少能够秘密地拟定措施和耐心地等待所定措施产生的结果,而这却是一个个人或一个贵族所具有的素质。但是,一个国家经过长期的治理,也能象一个个人那样养成这种素质。

反之,如果你考察一下贵族制度的天然缺陷,你就会发现这些缺陷可能造成的后果几乎不会对国家的对外事务的指导发生显著影响。使贵族制度受到非难的主要缺点,是它只为自己工作,而不为人民大众工作。在对外政策方面,贵族制度很少将自己的利益与人民的利益区别开来,它认为自己就代表人民。

促使民主在政治方面服从感情而不服从理智,为满足一时的冲动而放弃成熟的长期计划的那种倾向,在法国爆发革命时期亦曾出现于美国。当时,也象现在一样,只是那些头脑清晰的人去说服美国人相信他们的利益所在,是不介入正在血洗欧洲的战争,使美国不受任何损害。

但是,人民支持法国的心情极为热烈,若不是华盛顿具有不屈不挠的坚定性格和为人民所爱戴,恐怕无法阻止美国向英国宣战。但是,这位伟人以其严密的理智去抵制同胞的慷慨然而轻率的激情所做的努力,还险些使他失去他唯一希望保存的报赏:他的国家对他的爱戴。有许多人曾责备他的政策,但现在全国人民都支持这个政策。

假如宪法当初不把指导国家对外事务的责任交给华盛顿和人民不支持他,那末美国当时一定会采取它今天所谴责的措施。

从罗马人开始到今天的英国人,凡是对世界起过重大影响,拟出过、遵循过和执行过伟大计划的民族,几乎都是用贵族制度治理的。对此怎么能感到惊奇呢?

其实,在这些国家看来,世界上最牢固的制度就是贵族制度。人民大众可能因无知或冲动而被迷惑,国王可能因意志不坚而在执行计划时犹豫不决。另外,国王也不能长生不老。但是,一个贵族集体既可因为人多而不致陷入迷途,又可因为人强而不容易被轻率的激情所驱使。一个贵族集体,就象一个永远不死的坚定而明智的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