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和尚擅长幻术,曾经用泥捏了一个小猪儿,念咒后泥猪蠕动变活,大家杀掉小猪儿烹食,没什么味道,接着开始呕吐,吐出一些淤泥。一个士人留下他悄悄询问:“古书中记载,用瓦片能划开别人的闺房,大师能做到吗?”和尚说不难。捡起一块瓦片念咒,然后交给士人。士人和妻子说晚上有事,然后拿着瓦片出去,来到平时倾慕的女子家,果然穿墙而过。他谨记和尚的告诫,一言不发和女子欢愉同寝。

醒来时发现睡在自己家,旁边躺着的是妻子。夫妻二人都很惊讶,这时和尚登门,说道:“我曾有个师兄姓吕,因为滥用法术遭到雷击,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和你开个小玩笑,虽然没有成事实,但是你的想法已经损伤了阴德,恐怕和功名无缘了。”这个士人果真一生都没考中。

沧州人潘某擅长书法绘画。他曾经在朋友家借住,晚上听到墙里有人说:“您今晚独自一人,我应该出来陪您。”潘某大惊逃走。朋友对他说:“没关系的,这间房子里的妖怪是个柔弱女子,从来不害人。”背地里,朋友对另外的朋友说:“潘某恐怕只能是个秀才了。这个妖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但不是鬼不是狐,只有遇到困顿有才华的人才出现,自荐枕席。遇到富贵的人,粗俗的人,都不会出现。”后来,潘某果然潦倒一生。

十多年后的一个夜里,那间房子里传出啜泣声。第二天,院里的老杏树被风吹折,怪异从此不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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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孝廉说,江宁有个书生住在朋友的废园里,月夜看到一个美女站在窗外。他知道对方不是鬼就是狐狸,但也不害怕。书生把女子请到屋里,女子只是微笑,一言不发。他反复追问,女子拿起笔写道:“我是前明某翰林的小妾,不幸夭折,因为生前喜欢拨弄是非,把家里闹得不得安宁,被冥司罚做哑鬼。恳请郎君为我抄写十部金刚经,超脱我于苦海,感恩不尽。”书生照做,抄写完毕那天,女子再次写到:“我已经脱离鬼籍,但是还要做三世的哑妇人才能说话。”说完消失,不再出现。

我(纪晓岚)外祖母说,曹化淳死后,家人用一条白玉带陪葬。几年后,经常在他坟前看到一条白蛇。后来墓地被水浸泡,改葬时其他陪葬品都在,只有白玉带不见了。

有个塾师夏夜带着学生在献王祠边乘凉,趁着月色,他让学生们诵读《诗经》,《孝经》,并间或讲解。正在这时,忽然看到献王祠前的大树下有几个人影。塾师知道是鬼,但想到献王祠堂前鬼魅不敢作祟,于是作揖问他们姓名。人影说道:“我们是毛苌(西汉学者,曾注释过诗经)、贯长卿、颜回,前来拜见献王。”

塾师大喜,恳请他们指点自己。毛苌说道:“你刚才所说的我们已经听到,完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无法点拨。”塾师又恳请颜回:“诗经博大精深,我可能无法理解,请颜先生讲讲孝经(孝经里记录了很多颜回说的话)可以吗?”颜回说:“孩子们诵读的内容我也听到了,把我当年说过的话颠倒遗漏篡改,实在无法借此点拨。”

献王祠内忽然有人说道:“门外这些人胡说八道好一会儿了,把他们赶走!”

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小吏拿着几十张纸来让我(纪晓岚)盖章。他说:“这都是死在这里的将士,棺材运回关内,但是没有公文路引魂魄不能归乡。按照惯例,不用红色印泥,用墨即可。”我训斥道:“这不过是托运棺木的差役借口敛财而已。”置之不理。十多天后,有人告诉我城西传来鬼哭声,又过了几天,哭声来到城墙下,再后来,我的住宅外也听到了鬼哭声。起初我以为是衙役们捣鬼,直到窗外也有了哭声,起来查看空无一人,我就在路引上盖了章。

天下不可理解的事很多,我们往往只相信亲眼看到的。有感而发,我作诗一首:白草飕飕接冷云,关山疆界是谁分,幽魂来往 随官牒,原鬼昌黎竟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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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故事和理学有关,我先简单解释一下。理学也分流派,程朱理学主张存天理、灭人欲,主张忠、孝、节、烈,个人认为,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在古代,也成了迫害人的工具。人也是动物,很难控制自己的欲望,古代产生了很多虚伪的理学先生。通过下面的故事看出,纪晓岚对虚伪的老先生是持讽刺态度的。)

我的族叔纪念庵说,肃宁有个讲程朱理学的塾师。某天,学堂门口来了一个游方僧,坐在那里不停敲木鱼。先生很厌烦,亲自走出来驱赶,训斥道:“你这异端邪说,蛊惑普通百姓还可以,这里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收起你的那一套,赶紧走开。”

和尚说:“我们出家人求人施舍衣食,就像你们读书人求功名富贵一样的道理,为什么要欺负我呢?”先生大怒,拿出戒尺要打。和尚说:“不要恶作剧。”起身离开,遗落下一个口袋。

先生把口袋拿到屋里,认为他还会来取。但是一直到晚上,和尚也没来。摸了摸,里面装的是散的铜钱。学生们想要拿,先生说:“再等等,万一和尚来要呢?我们先数一数,省得分钱的时候争吵。”打开袋子,里面飞出一群蜜蜂,先生和学生们都被蜇肿了头面,呼号求救。邻居们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这时,和尚忽然推门而入,说道:“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藏匿别人的钱财?”然后又合掌行礼说:“异端邪说触怒圣贤,实在对不起。”说完提着口袋离开。乡邻们都大笑起来。有人说这个先生喜欢诋毁佛教,看到僧人就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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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雷说,有个人躲避仇家藏到深山里。当时月明风清,一个鬼站在白杨树下。那个人伏在草丛里不敢动,鬼说:“你为什么不出来呢?”那人说:“我怕你。”鬼说:“最可怕的是人,鬼有什么可怕的?你想想,使你流离到深山的是人是鬼?”说完一下消失。

安中宽说,吴三桂反叛的时候,有个术士前去投奔,走在途中遇到另外一个术士,也是去投奔吴三桂的。晚上他们露宿,后来的术士躺在一道断墙下。先前那人说道:“不要躺在那里,这道墙亥时就会倒塌。”后来的术士说:“没关系,墙是向外倒塌的。”到了夜里,果然如此。我认为这是编造的,这个人连墙倒塌的方向都能算出来,却算不出来吴三桂会失败?

唐执玉做知府的时候,曾复查一件杀人案,证据确凿,没什么疑问。夜里他秉烛独坐,忽然听到哭泣声,声音由远而近。他命丫鬟出去看看,一开门,丫鬟尖叫一声倒在地上。唐执玉开门去看,一个满身是血的鬼跪在台阶下。唐执玉厉声呵斥,鬼叩头说道:“杀我的是某人,县令却误断为他人,我死不瞑目。”唐执玉说:“我知道了。”鬼起身离开。

第二天,他重申这个案子,详细询问受害者死时的衣着,和昨晚看到的一样。于是更加相信凶手是另外一个人,于是重新审判。县令多次申辩,唐执玉固执己见。有个幕僚产生了怀疑,在无人的时候试探问询,得知是鬼昨晚喊冤,就详细问了经过,然后说道:“鬼是有形状没有实质的东西,怎么会跳上墙离开呢?应该倏忽消失才对。”

幕僚和唐执玉一起去围墙上查看,昨晚下了小雨,墙头和屋顶都留下了脚印。幕僚说:“这必是囚犯贿赂了善于上房越脊的人假扮。”唐执玉恍然大悟,维持了原判,把这件事隐瞒起来,没有深究。

景城南有座破庙,周围没有居民。庙里香火凋零,一个和尚带着两个徒弟,都是很普通的出家人,对佛法毫无造诣。后来这个和尚暗自买来硫磺和唱戏的服装,夜里用纸卷着硫磺点燃,抛向空中。又穿上罗汉的服装,月夜站在屋脊上或爬到树梢上。

偶然被人看到,和尚师徒都说什么也没看到,又说:“佛在西天,怎么会到这种破落的小庙?现在官府缉拿白莲教,严禁妖言惑众,你们可不要害我。”听他这么说,乡民更加确信是罗汉显灵,于是香火鼎盛起来。

过了几年,和尚师徒积攒了不少钱,虽然他们从不露富,也不修整寺舍,但还是被强盗得知。把三人杀害,抢掠财物而去。官府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硫磺和唱戏用的罗汉衣,才知道了和尚们骗人的计谋。

以上故事都出自《阅微草堂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