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落英缤纷的春日,夜色已深,月影朦胧。

翠如碧玉的燕京酒瓶横七竖八,残汤剩羹的菜碟早已七零八落。

人呢?

人就在天涯。

此刻,长街尽头的小酒馆就是天涯

天涯倦客,如梦说今宵。

歪七扭八的天涯客,已然开始七搭八扯起来!

“人家歌里说野百合也有春天,我为什么就没有春天?”一脸颓废的阿徽醉眼朦胧,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向我抱怨。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我问。

“对!”他努力挺起腰杆,试图从半躺的椅子上认真端坐起来。

“因为你不是野百合!”我笑着说。

“那我是什么?”

“你觉得你是一株蜡梅,别人觉得你不过是一片苔藓!”

蜡梅怎么了,苔藓又如何?”他问。

“蜡梅觉得自己有迎雪傲骨,花香沁人。可惜春天到来之季,便是花败无人问津之时。苔藓有绿意,可惜不是春天的使者。一片苔藓就算长在红墙内的台阶上,也逃脱不了任人踩踏的命运。”

我说完,他一怔,随口说:“任人踩,任人踏,那还要着春天做俅甚?”

“既然你都觉得春天不关你的事,你何必要问有没有春天?”我说。

(二)

我明白阿徽的懊恼,素日里此君话不多,却是才华横溢又肯出力。

天道酬勤、老老实实几乎是他的信条,安分守己,规规矩矩也成了他的标签。

要命的是,这样的信条和标签,非但没有给他带来理想中的“春天”,反而是一个寒冬接着一个寒冬。

从核心岗位到边缘地带,从青春少年到油腻中年,从微末职员到微末职员,“背锅”是经常,甚至被同僚肆意排挤,阿徽终于苦闷起来。

时隔多年相见,他依然推崇着理想,依然希冀着某种君子之道。

我们一起喝酒,倾听着他烦郁的叙说。

“那么多圣贤书,那么多红头文件,白字黑字写满了光明正大,不是吗?”他瞪着眼睛说道。

我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他又说:“蝇营狗苟者得道成仙,端坐高位;依仗背景者鸡犬升天,颐指气使,这个世道咋了?”

“自古才情多寂寞,云开不见月儿明。”我哈哈大笑回应。

“那么,我不干了行不行?”他气呼呼地说。

“干不干没人在乎你,气不气没人在意你,走不走没人阻拦你,无论你到哪里,天下无二,乾坤一般。”我说。

“那我岂不郁闷得要死?”

“那你为什么要自找郁闷?”我问。

他惊愕,愣住了。

(三)

酒馆该打烊了,春天也隐没在黑暗中。

“我们走吧!去找春天!”我说。

“黑糊糊的,哪里找春天?”他摇摇晃晃地说。

“既然你知道我们身在春天,却又是黑糊糊的,那你要那么多光亮干嘛?”

他似乎明了!

该黑是黑,该白是白,有黑才有白,你希冀的是黑还是白?要是白,你就别介意黑,要是黑,总还是会有白。

春天来了,春天将去,你来了,你也会走,那还要什么春天?

他笑了,我也笑了。

夜风起,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