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报》第263期 副刊
争议缠身的“古画第一幅”
现存最早的卷轴画是唐代韩滉的《五牛图》卷，那么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卷被称为“古画第一幅”，这是怎么回事呢？
《女史箴图》卷作为顾恺之的作品，最早著录于北宋《宣和画谱》顾恺之的名下，得到了宋徽宗的赏爱。长期以来，关于这张画的时代，普遍接受的是故宫博物院的鉴定大家徐邦达先生的鉴定意见，确定原件是东晋顾恺之画的，早就不存世了。这幅宋徽宗喜欢的《女史箴图》卷是唐人摹的，卷尾的名款“顾恺之画”，是后人添加的。这幅画是现存最早的摹本，摹于唐代，但还有一些争议。
唐代宫廷组织书画家临摹了大量东晋二王的书法和名家绘画，都是原大，相当于复制品，以求得到永久保存。除了唐代，北宋宫廷画家也曾临摹了一些晋唐书画，一方面是为了学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留下副本。在古代，凡是摹制逼真的复制品，都视同真迹。
《女史箴》与《女史箴图》
【东晋】顾恺之 女史箴图卷（局部） 大英博物馆藏
西晋有个女子叫贾南风（257—300），平阳襄陵（今山西襄汾）人，是西晋的开国元勋贾充的第三个女儿、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司马衷又很懦弱，由太傅杨骏辅政。
贾南风身材矮小，只有一米四左右，面目黑青，鼻孔朝天。她生性残暴酷虐、嫉恨霸道，生活极为淫乱，但权欲极强，搞乱了宫中的规矩和法度。周围的人对她又恨又怕，连作为亲族的贾模都看不过去，曾多次规劝，甚至想推翻她。
【东晋】顾恺之 女史箴图卷（局部） 大英博物馆藏
这时朝里有一个大臣站出来说话了，他就是张华（230—300）。他出于正直，写了一篇《女史箴》，以多个历史典故来告诫贾南风和宫中女子应该遵守的妇德和节操。
有一些擅长绘画的名士通过具体的艺术形象来阐述儒家思想，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就是其一。
《女史箴图》卷以西晋张华的《女史箴》文为本，右侧逐段抄录《女史箴》文，左侧为图，应为十二段。全卷从张华的第四个故事画起，显然前面少了三段。第四段画“冯婕妤挡熊”的故事。
《女史箴图》宋摹本
有意思的是，南宋前期宫廷里又画了一幅《女史箴图》卷，我们将它简称为“宋摹本”。1161年，金世宗完颜雍登基，皇后是金代最杰出的节烈之妇乌林答氏，世宗诏令将《论语》《孟子》译成女真文，将女真文《孝经》赐予护卫亲军。
《女史箴图》卷上有南宋高宗的收藏印，下面的一个收藏家的印章就是金章宗完颜璟的“群玉中秘”，这说明此画后来去了金国，多年后被金章宗加盖了收藏印。在1142年宋、金签订“绍兴和议”之后，南宋每年都要向金国上贡25万两银和25万匹绢，但不会主动上贡古代书画的，毕竟是他们的心头肉啊！我想，一定是金国朝廷看上了东晋的书画，但太上皇高宗和孝宗都是真舍不得，怎么办呢？应该是孝宗敕令宫里的画家临摹一本，宋摹本就这样出现了。它用的是茧纸，画法是白描，纵27.9厘米、横600.5厘米，按理说像这样的画，应该用原材料原大复制成副本，但临摹者只是用纸本白描。
金国索要走的还有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唐摹）、《远宦帖》等，南宋好像没有复制摹本。宋本也同样以左图右文的方式抄录了《女史箴》文，抄录者避讳了远祖赵玄朗、宋仁宗赵祯、宋钦宗赵桓和宋孝宗的名讳，说明这幅画是临摹于孝宗朝，避讳的方式就是作缺笔处理，或改字后再作缺笔处理。
南宋初在临摹的时候，《女史箴图》已经缺了前面的三段，因为宋本开头三段画的手法比较生疏，画到第四段开始就相当娴熟了，显然临摹者是以创作的方式补绘了《女史箴图》丢失的前三段。
我们现在再回首赏阅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卷和宋摹本，就不会把它当作是一般的古董和清玩，它们双双承载着厚重的道德力量，去影响女性的行为和操守。明末清初，《女史箴图》和宋本统归于收藏家梁清标，最后成为乾隆皇帝的珍藏。
追踪流落大英博物馆的诡异之路
《女史箴图》如何流落到大英博物馆一直是个扑朔迷离的谜团。根据英国华裔学者张弘星先生的最新研究，找到了一点线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张画是英军上尉克拉伦斯·詹森于1903年卖给大英博物馆的。
詹森上尉是在1900年8月15日进入北京城的，他的防区在东交民巷。美国学者何伟亚《英国的课业：19世纪中国的帝国主义教程》一书，调查出八国联军在占领北京期间，军队曾就地搞过拍卖，在英国领事馆就搞过拍卖，拍卖劫掠来的中国宫廷文物及其他财物。按理说，詹森是有条件参加竞拍的，因为拍卖现场就在他的防区。一说詹森上尉用一英镑拍走了这件《女史箴图》。不过，关于詹森参加拍卖的细节，还需要查证。
可以确信的是，詹森在北京的时候，《女史箴图》到了他的手里。1903年1月7日，詹森上尉写信给大英博物馆，同意以25英镑卖给大英博物馆。说明此前詹森极可能去过大英博物馆的收购部门，他开始不同意这个价钱，转了一圈后，觉得还行，才会认同这个价格。当时大英博物馆没有研究中国书画的专家，估价的依据主要是根据卷轴两边的玉轴头和玉别子。25英镑合今天2747英镑，折合人民币约25000元。1903年4月8日，《女史箴图》入账，这个日期成为《女史箴图》在大英博物馆的文物号。■
（作者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文章节选自《了不起的中国画：清宫旧藏追踪录》，有删改）
编辑 | 杨晓萌
制作 | 冯雅颖
校对 | 王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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