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

一场场诗意浪漫的“灯火秀”,点亮邛崃天台山一个个无眠的良夜。这灯火,是天台山自然的精灵——萤火虫的杰作。
  太阳落入山坳,夜雾弥漫四野。散落在天台山雷音寺、蝴蝶滩、香草沟大小景区观瀑、听松、赏竹、戏水的游客,呼朋结伴,纷纷向观萤最佳地肖家湾平台、正天台聚集。车流、人流在蜿蜒的山腰流动,交通几近堵塞。
  人们像是去参加一个盛大的露天派对,携老的,想给老人找回远去的怀想;带幼的,想给小儿上一堂难得的生物课;相恋的,想拥有一场稀罕唯美的约会……当然,人人都想取得第一手资料——萤火虫照片,晒一个与众不同的微信朋友圈。
  这场景让我回忆起儿时在乡下看电影的情景。宁静古老的山村一下变得热闹而躁动,田埂间、石径上、山道里,满坡满谷的人流向一处聚集。一样的希冀、盼望、兴奋。而今车灯、手机照明,取代了那时的麻杆、马灯。
  萤火虫腹部有含磷的发光质和发光酵素,它们在夏夜里出没,不是为开什么盛装舞会,只因它们到了恋爱求偶季。对生态有着苛刻要求的它们,近年来在天台山大规模重现。除了得益于国家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和治理,更得益于专家们的保护和培育,天台山有我国最大的萤火虫科研团队。
  腐草化萤,生于夜,长于野,饮清风,吮玉露。曾经,它如蛙鼓蝉鸣一般,是我们生活的寻常,是我儿时夏夜里的玩伴。萤火虫在我的故乡有着另一个美丽的名字——亮花儿虫。多么生动形象的名字,乡民们是大地真正的诗人。
  《诗经》云:“我来自东,零雨其濛……町畽鹿场,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它是远行征人的相思;诗词里有:“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它是古人的风雅和情趣;童谣唱:“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怕黑的孩子快回家,萤火虫点灯伴你睡”,它是我儿时的催眠曲。
  可我的确多年不见它了。我以为,它和许多从我们生活中消失的宝贵东西一样,只能去书里、画里寻了。
  到肖家湾观萤平台时,那里的最佳位置——玻璃栈道已被人群占领,我们只好见缝插针往人群里挤,缩起身子,踮起脚尖,从密密麻麻的人头缝隙里往原野上俯看,希望找到那光亮的所在。
  大地如幕未启,是密密扎扎的黑。晚8时许,人群中有人喊:“快看,快看,那里,那里……”伸长脖子四处寻找,分明是黑黢黢的四野,哪有?瞪大眼睛追随别人手指的方向,几点明明灭灭的光亮,如夜的偷窥,怯怯轻轻地游移。瞪大眼睛细数:一颗,二颗,三颗……
  时间推移,帷幕缓缓开启,千万个细小的精灵在草木间诗意地起舞,裙衫晃动,你会疑心天地倒置,星星散落人间;你会疑心嫦娥偷偷下凡,慌乱中打翻了宝盒。
  萤火的光亮与聪明的人类创造的光污染不同,不适于“璀璨”“辉煌”“灼目”这些词汇,它亮亮晶晶的、幻化飘逸的、纤尘不染的,有静谧、优雅甚至伤感的古典美。你会想起久远的浪漫的故事:祝英台和梁山伯在楼台相送,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相会……
  是夜,梦里,几只从《诗经》里飞来的萤火,熠熠燿燿,入我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