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佘宗明
11年前，上海滩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地王争夺战”——围绕黄金地段外滩8-1地块（即后来的上海外滩金融中心·BFC）的主导权问题，几大房企展开缠斗，上演了极具戏剧性的恩怨情仇。
事情的精彩程度堪比章回体小说：
起初是蛇吞象：2010年2月，上海房企证大以92.2亿元拿下该地块。但当时市值仅30亿元的证大，吃不吃得下全国地王，备受怀疑。
然后是分食宴：实力欠奉的证大，引入了复星、绿城、磐石，起初证大占股50%，复星占股30%，绿城、磐石各占10%；此后证大资金承压，股权再分配，复星占50%，证大占35%，绿城10%，磐石5%。
接着是现变数：2011年8月起，因土地规划未获批等因素，证大连二股东都不想做了，连同绿城、磐石将合计50%的股权以40亿元卖给SOHO中国。
再往后是龙虎斗：2011年12月30日，也就是SOHO中国宣布拿下50%股权的次日，复星声明称不承认此项交易，尔后双方先是隔空互怼，后是对簿公堂。
最终在复星一审胜诉、SOHO中国不服上诉之后，双方达成和解。这场历时4年的争斗，以SOHO中国“回笼超50亿资金”后退出的方式收场。
有意思的是，在2012年恶斗开启后，复星国际的掌舵者郭广昌和SOHO中国的掌门人潘石屹这两位代表性“92派创业者”，关系也随之交恶。
在优先认购权、母协议及5亿元补偿金等焦点问题上，双方曾展开“车轮舌战”，就此结下梁子。直到若干年后，两人才和解。
转眼多年过去，这对昔日冤家各有各的处境。
就在前几天，已将资产陆续转至国外的潘石屹夫妇从SOHO中国辞职，被视作彻底坐实了“跑路”的揣测。
郭广昌和他的复星系，则被债务危机围困。但几个月前出了国的他，没有选择在国外“专注于艺术与慈善”。
01
郭广昌回来了。这是这两天备受资本市场关注的消息。
9月13日下午，郭广昌发微博称，他已从海外回国，近两天正在按照防疫要求进行隔离。
在微博中，他传递了几点重要信息：
1，解释原因：他在海外停留了数月之久，是因为复星现在有接近1/2的产业和员工在海外。
2，澄清立场：他表示复星是一家植根中国的企业，中国永远是复星最重要的根据地。
在“别让××跑了”的声音动辄泛起，资本外流成为舆论敏感点的背景下，他的表态无疑颇具针对性。
要知道，连日来，郭广昌的行踪成谜和复星国际的不断套现，引起了很多人的联想。
8月份线上参加公司业绩会后，尽管复星多次抛售上市公司股票、联合蚂蚁拿下上海百亿土地，复星医药被爆裁员、复衡保险前员工家属爆料其遭公司PUA跳楼等接连引发舆论关注，郭广昌却并未给出过正面回应。
人在国外+不断套现=跑路传闻，这道公式也缠上了郭广昌。
在此情境下，郭广昌回到国内，声称“中国永远是复星最重要的根据地”，算是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像潘石屹那样。
而适时站出来，本就是回击某些质疑的最好办法。
事实上，近十年间，复星几次陷入舆论风波，差不多每次都伴随着对实控人郭广昌行踪的猜测。他最终站出来打消了不少人对复星商业帝国的疑虑。
2013年底，复星国际股票大跌，彼时有传闻称，郭广昌被限制出境。
但郭广昌出面辟谣了，说是有人在借机做空复星系股票。
2015年11月，上海二中院对光明集团原董事长王宗南案件的通报中，出现了郭广昌的身影。约1个月后，网传郭广昌在香港回上海的航班上被押走。之后复星系上市公司发公告称，郭广昌正在协助调查。
没几天后，郭广昌又亮相复星年度工作会议。
2017年，又有消息称，郭广昌再度失联。
但复星国际发布声明称这是谣言。郭广昌此后也在公共场合露面。
在潘石屹将SOHO中国打包清仓大甩卖被反垄断截停的形势下，郭广昌这次正当其时的现身，无疑能为复星系的前景消除某些不确定性。
02
都是卖卖卖，郭广昌的卖和潘石屹的卖，有些不太一样。
潘石屹不存在债务危机，他甩卖资产包，说是因为租金回报比低，可资金流向本身也说明了很多东西。
郭广昌回笼资金，直接原因就是要还债。
从商业运作上看，两个大佬虽然都涉足了商业地产，但整体上的打法截然不同。
潘石屹向来顾忌风险，习惯走低风险运营的路子，他押注商业地产做包租公，就是用牺牲速度和规模的方式谋求稳赚不赔。
早在2012年后，他就停止了商业版图扩张。
相形之下，郭广昌从一开始就是高举高打，这里的“高”，也可以指高负债高杠杆。
郭广昌很善于资本运作，他曾说过：“复星的第一个100万元是靠咨询赚到的，靠知识赚钱；第一个1000万元是靠房地产营销做到的；第一个1亿元是靠生物制药赚来的；而第一个10亿元是通过资本与产业相结合达到的。”
他的投资哲学，深受围棋中“棋眼越多，气就越足”的理念启发。凭着这套投资哲学，通过上市和发债进行全球融资，他一路买买买，最终打造了横跨医药、房地产、零售、钢铁、矿业、保险、PE等行业的复星商业帝国。
由于在海外大量并购，复星如今几乎是持有海外资产最多的民营资本，郭广昌也成了许多人眼中的“中国巴菲特”“内地李嘉诚”。
在经济高速增长期，高举高打显然能比低杠杆模式撬动更大的商业想象空间。
在2012年恶斗时，潘石屹曾揭复星国际的老底，称其“借债538亿元，负债率高达116.6%”，奚落其没钱。那时SOHO中国的市值仍在高点上，潘石屹也风头正盛。
但10年过去，SOHO中国市值不足巅峰时刻的1/5，2012年到2020年营业收入由161.43亿元缩水至21.9亿元；复星国际的资产则翻了数倍，截至2022年上半年末，资产总额为8496.85亿元。
到了经济增速换挡期，由于高回报项目减少，高杠杆对应的高风险会渐次凸显。
这是投资并购助长盈利能力的“并发症”：依靠高杠杆做大规模，会让业绩快速增长，也会让商誉积压的伴生风险增加。
当此之时，复星国际面临的偿债压力，确实要比SOHO中国大得多。
03
某种程度上，对当下的复星国际来说，现实处境就摆在那：
负债降下来了，就是万达；降不下来，就是恒大。
数据显示，复星集团目前的资产总额逾8400亿元，总负债为6512亿元，其中短期借款为1237亿元，多于1171亿元的流动资金。
考虑到复星严重依赖短期债务为长期投资提供资金，短债长投期限错配和短期偿债风险还会并存。
基于此，复星方面低位减持、忍痛割肉，也是不二之选。
所以从2021年起，复星就摁下了降低杠杆的按钮。
郭广昌2017年曾斥资66.17亿港元，成为青岛啤酒第二大股东，称要与它“长期共同发展”，但5年后只能清仓。
他2020年5月成了金徽酒的实控人，表示“只做长期的投资者，绝不做短期的投机者”，但2年后只能看着它改嫁老东家。
2021年，复星医药出售了天津药业25%股权、佛山禅曦100%股权、台州浙东医养投资75%股权、亚能生物29.02%股权、金石医检所100%股权等五家公司股权，累计回笼资金达41.32亿元。
2022年，复星系又接连减持A股上市公司海南矿业、青岛啤酒、中山公用、金徽酒等公司股权，粗略计算回笼资金约75亿元；6月还以1.85亿元出售了颈复康药业25%股权。
没办法，得还债。
但毕竟身形硕大，在穆迪评级下调后，还有标普、高盛、大摩、大和等机构站出来为复星国际说话，认为其拥有足够资源和多样化融资渠道保持流动性稳定，并给予股价“买入”评价。
度过眼前的偿债高峰，复星国际迎来的没准就是“潮平两岸阔”。
04
几年前，有些媒体回顾曾扰攘多时的地王争夺战，将外滩8-1地块比作厄运钻石——因为和它有过往来的房企，或多或少都遭遇了不顺。
最初的买家证大老总戴志康锒铛入狱，证大股权流转频繁，早已从上海主流地产商变为二三流房企；绿城宋卫平经历“融绿之争”，凑足50亿才赎回绿城。
SOHO中国从入场的2011年起到2020年，业绩缩水10倍。而潘石屹自2014年起就卖卖卖，也让“跑路”传闻尾随难消。
相形之下，复星国际虽然也面临危机，但处境不算太糟糕。
最起码，结合当前舆论气候看，用及时回国回击“跑路”传言的郭广昌，外部形象上比人称“潘跑跑”的潘石屹更正向。
犹记得，当年恶斗时，潘石屹指责郭广昌 “想吃独食又缺钱”；郭广昌则称，潘石屹“很生猛，什么手段都用上”。
现在看，一方缺钱，另一方用“先富先跑路，我不带后富”坐实了自己的“鬼精”，这算不算是旧语成谶？
回头看二人的昔日恩怨，再看两人的今日局面，或许最应景的感喟就藏在《上海滩》中：
- 浪奔 浪流 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 是喜是愁 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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