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一篇题为《我的爷爷刘文彩》的文章,作者叫刘小飞。

刘小飞是刘文彩的孙子,生于1946年1月26日。他父亲刘元华,是刘文彩的次子,当年是一名川军少校营长,后来做了铁路工人。刘小飞初中毕业后,在川庆钻井公司工作,直到退休。

1973年刘小飞开始走上了对刘文彩的调查之路,1994年他为了给其爷爷“正名”,到大邑县安仁镇去实地调查“刘文彩的历史真相”。2016年刘小飞70岁时,写了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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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演讲者为刘小飞

其实,在《我的爷爷刘文彩》里,刘小飞并没有对其爷爷刘文彩的生平进行回顾,只是说了刘文彩去世前后的一些寻常事情。包括刘小飞二姑与军阀田颂尧之子田明骞的婚事、刘小飞奶奶在刘文彩死后,准备变卖家产去香港等。

表面看起来,这篇文章似乎不存在对刘文彩的“正名”问题。但是,细究一下,便能发现刘小飞在文中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那就是刘文彩是依附于其弟刘文辉,“是弟弟刘文辉的影子,终其一生都是刘文辉的助手,都是唯刘文辉之命是从。”

当年刘文彩的朋友劝他到香港,他没有去,因为是他弟弟刘文辉叫他不要去;刘文彩死后,其夫人准备要去香港,也没有去成,因为刘文辉叫她不要去。为什么刘文辉要求他们留下不走?因为1949年下半年,刘文辉准备率部起义了(该年12月,在四川彭县起义)。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文中特意指出,当年地下党的指挥机关就设在刘文彩的庄园里。这段话是刘小飞母亲私下“沉痛地”对刘小飞说的。为什么这样沉痛,因为刘文彩后来成为地主、官僚、恶霸、军阀的典型,是一些人“过河拆桥”的结果。

到这里,文章主题明显了:我爷爷刘文彩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跟刘文辉有关系,是有功之人,应该平反。

刘小飞是个固执的人,为其爷爷翻案不遗余力。早在上世纪90年代,他在地主庄园做起义务讲解员。不过,他领着参观庄园的游客,对庄园里陈列的实物,基本采取否定的态度。

有一篇题目叫做《我要为爷爷刘文彩正名》的文章中这样描述刘小飞的:“如果胸前再用挂绳系上一个牌子,他就更像一个导游了。小挎包,皮凉鞋,黝黑的皮肤和一副眼镜。当然,滔滔不绝的口水和不时冒出的两句脏话,着实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65岁的老人。”

那个时候,社会上似乎刮起了一股所谓还历史真相的的风,包括对英雄人物的质疑风,对汉奸式人物的翻案风,再就是对刘文彩式的正名风。一位作家所说,将扭曲的历史转正过来。

在刘文彩问题上,刘小飞倒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些人同样为刘文彩之事忙忙碌碌,摇旗呐喊。

这些文章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刘文彩人性的善良。文章所列举的例子,无非以下几个:刘文彩一生所做的事情都是为其弟服务,因此他做的高收税、贩烟土等坏事情有可原;刘文彩修公路、建学校是造福当地百姓,因此他是大善人;刘文彩庄园里没有水牢,没有关过冷月英这样的穷苦人,因此他不是恶霸地主。总之,刘文彩不是罪恶的反派人物,而是有着人性光芒的“传统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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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彩

刘文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文彩是一个大官僚

假若刘文彩没有做过官,也许他就成不了暴发户,也没有后来的大地主身份。

刘文彩,四川大邑县安仁镇人,生于1887年,死于1949年。少壮时靠赌博为生,深染流氓习气,人称“刘老虎”。

1920年10月,时在川军第八师任团长的刘文辉,带领他的队伍占领了叙府(今宜宾市),不久,他脱离第八师,扩大为独立旅,把叙府作为他的防区。为了方便就地筹饷来维持和扩大队伍,他叫来了五哥刘文彩,帮他打理经济上的一切事务。从此,刘文彩依靠其弟,名正言顺地做起了五花八门但油水十足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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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22年到1931年,刘文彩在叙府担任过船捐局局长、百货税捐局局长、四川第四十二区烟酒专卖局局长、叙南护商事务处长、川南水陆护商总处长、川南禁烟查缉总处长、川南税捐总局总办和叙南清乡司令等10余个正儿八经的官职。可以说,他的大部分财产就是在任上搜刮积累起来的。

刘文彩的财权有多大?统管81县的税收,当时四川全省146个县,他管辖的地方就占了一半以上。

刘文彩通过征税搞“创收”的手段是骇人听闻的。当时,农民缴纳的基本税捐是田赋和附加税,刘文彩就一个劲地搞“田赋预征”。到1932年他离开叙府时,叙府地区的田赋已预征至1957年。

刘文彩还是个税种发明家,他想出的税捐名目令人瞠目结舌。除了“天上飞的(风筝)不抽,地上走的(草鞋)不抽”外,其余如“锄头捐”、“扁担捐”、“厕所捐”等等几乎无所不抽。后来索性连草鞋也要收税了。

更加使人苦笑的是,刘文彩还另有绝招:“懒捐”和“乐捐”。如果哪个农民不再种植鸦片,刘文彩为了“整懒人”照样征收他的“烟苗捐”;如果一条马路修好了,除以前交的马路税外,还得交“乐捐”。刘文彩甚至在戏院出售的每一张戏票上,也加上了14种附加税费,包括弹压费、伤兵亡友费、荣军营养费、培修公园费等等。

据统计,刘文彩在川南税捐总局总办任上,向百姓征收了150种以上的税捐,大约每年征收近1200万银元的巨额税款,除大部分供其弟用于军费外,其余都进了了刘文彩的私囊,成了他日后不断兼并土地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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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叙府铜关渡口

刘文彩是一个大商人

假若刘文彩没有做过投机商,也许他攫取不了那么多的“私房钱”。

在刘文辉的防区内,刘文彩几乎垄断了所有赚钱的行业。1928年,他把经营的“人和”银号分成两大系统:一个是鸦片、药材、山货、棉纱的垄断系统;另一个是食盐运销的垄断系统。这两个系统拥有几十家商号,分布在叙府、自贡、叙永、五通桥、纳溪、乐山、重庆、昆明、上海等地。

垄断烟土市场是刘文彩牟取暴利的主要来源。他担任的“川南禁烟查缉总处长”,一方面查禁“私土”为占有,另一方面从贩卖“公土”中攫取财富。每年刘文彩要从云南采购大烟上万担,四川本土大烟也在万担以上,致使成千上万的人因吸食鸦片而家破人亡。刘文彩每年从鸦片上掠夺的捐税约800万元,占他在叙府每年掠夺捐税总额的百分之六十以上。而他通过贩运烟土,每年就获利100万元左右。这笔钱直接落入他的口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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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庄园

刘文彩是一个军阀

假若刘文彩手中没有武装,也许他就不能在川南只手遮天,横着走路。

1930年,刘文彩将护商大队扩充为一个团,编入24军18团,自任团长。他还把叙府团练局抓在手里,听凭他调用。之前叙府驻军为第六混成旅,旅长覃筱楼。可这位覃筱楼硬是被刘文彩软硬兼施,逼得走投无路,灰溜溜地从刘文辉那里领到一笔解职费跑路。

1932年1月,刘文彩当上了24军叙南清乡司令部司令,手下拥有两个团的兵力,刘文辉授他为中将。使之叙南地区的军、政、财权尽落刘文彩之手。

刘文彩是一个大恶霸

假若刘文彩不凭仗权势,独霸一方,也许他无力去镇压民运,杀害共产党人。

这里不说刘文彩是如何横征暴敛,走私贩烟,如何收租、逼租的。单单先举一例子:刘文彩的三姨太凌君如,带一大帮人外出游逛,“数车相连 ,横行街巷 ”。车行过处,路人得马上回避 ,“稍不慎即遭鞭笞”。她抱怨坐的包车的弹簧坐垫不够软,刘文彩就找一个胖女人做她的肉垫子。如果刘文彩不霸道,他的三姨太敢这样嚣张吗?

刘文彩回乡后,为实现“四方土地都姓刘”的愿望,首先建立黑社会组织。1941年,他大邑、邛崃一带的恶霸土匪头子李鹏举、郭保之等人网罗在自己的麾下,建立了四川省势力强大的袍哥组织“公益协进社”,还组建了手枪连,既为大肆兼并土地,保护庄园提供了武力保障,致使刘文彩在较短的时间内,田产猛增到12500余亩,遍及大邑和川西平原十一个县,同时又为袭击地下党组织和地下武装举起了屠刀。刘氏庄园馆原馆长安师吕曾提到,刘文彩镇压川西武装暴动,先后杀害共产党员朱英汉、肖汝霖、李筱文等人。

1946年秋,肖汝霖受中共川康特委派遣,在大邑山区成立了一支五六十人的武工队。他曾利用地主武装集团之间的矛盾,以建立共同防御为名,使刘文彩为武工队提供了一批枪支弹药。1947年,肖汝霖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任川西南人民武装工作委员会主任。当刘文彩得知肖汝霖的真实身份时, 就毫不犹豫地对武工队进行围剿。1948 年9月,刘文彩派队袭击三河场武工队,肖汝霖不幸被捕杀害,年仅2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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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汝霖

刘文彩是一个大地主

假若刘文彩只是传统地主,也许他就不存在高租、高押、高利贷的行为了。

1932年10月,刘湘用武力将叔叔刘文辉赶出了川南,刘文彩不得不回到老家大邑。他是衣锦还乡,20多条船装了4500只箱子,每只箱子里放着2000银元,总计900万元巨款。

回乡后,刘文彩自然继续大置地产,在华阳、温江、崇庆、双流等七县置田8000余亩。同时他还有13所公馆,380多间街房。其中在安仁镇上的刘文彩老公馆(现刘氏庄园),占地面积28亩,160多间房屋。他的地产、房产分布在川西、川南地区和成都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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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彩庄园

刘文彩不是一般的传统地主,他对佃农的残酷剥削,主要有三种形式:

高押金

贫苦农民向刘文彩租种土地,须在“租田之前需先交纳一笔无息押金,退佃时如数退还。”有一个叫符曹康的农民,租种了刘家三亩田,为了交足押金,卖掉了一头水牛。不到几年,刘文彩夺佃,退回来的那笔押金,已经不值钱了,只够给小孩买一碗花生米。通过“高押”给刘文彩提供了剥夺农民钱财的机会。

高额地租

作为地主,刘文彩照例要向佃农收取地租。他制定的地租额度,名为“铁板租”或“死租”,远远超过一般地主收取的额度。他规定:“上、中、下三等田,要分别交租一石一斗、一石、八斗。”这些租额往往高达当年产量的大半以上。而且,不管收成好坏,不问天灾人祸,租谷“均不得迟交亏欠”。如佃农遇荒年欠缴,没关系,高利贷等着呢。

高利贷

农民没钱没粮,生活过不下去,刘文彩可以借粮借钱给你。不过得先扣回全部利息,名为“砍头利”;债款拿到手后,利息三天加一次,名为“场场利”;每个月本利加一番,名为“滚滚利”。这样一来,许多农民到最后倾家荡产还抵不了欠款。于是,刘文彩乘机以田还债,兼并了农民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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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租院泥塑

刘文彩能被“正名”吗?

回过头再说刘小飞。他在刘氏庄园做义工,一开口就说“"我是刘文彩的孙子”,他从上世纪90年代起,自费调查刘文彩的生前身后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调查不出一个或几个他的爷爷是一个开明士绅的“真相”。纵然他对当年造出一个“水牢”耿耿于怀,可面对水牢实际上是鸦片仓库的地方,他仍不肯承认,只含糊不清地说“可能吧......”

刘小飞要给爷爷恢复名誉,估计难上加难。就连刘文彩的另一个孙子刘世昭也说:“我爷爷当年的确是军阀,也贩鸦片。这都是历史,该承认咱就承认。刘文采远不是单纯的一个中国传统地主那么简单。他是集官僚、军阀、地主、恶霸于一身的综合体。刘小飞要为其祖父“正名”,许多人也发表文章要为刘文彩翻案。有篇文章甚至说:“刘文彩就是这样一个恪守中国传统的地主”,“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有着普通人都可能有的人性弱点的中国传统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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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庄园俯瞰

刘文彩在川南大搞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在西康发动种植鸦片,又武装贩运鸦片,聚敛钱财。光这两条,就给百姓造成了巨痛和祸害,难道以替其弟办事这一句理由就能掩盖搪塞过去吗?

有的学者还拿《收租院》说事,认为这些泥塑所展示的场景故事,大有“夸张、捏造之处”,大部分没有人物原型,缺乏事实依据,纯粹属于艺术作品。这些人应该去认真读一遍《收租院创作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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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租院照片

一些替刘文彩翻案的人,实在举不出货真价实的例子,只能重复刘文彩“善举”的例子,来证明刘文彩是一个“温厚的开明乡绅”的所谓历史真相。比如建学校,比如造公路,比如兴水利。

1942年修建的文彩中学,刘文彩作为发起人确实出了大部分银子,但是说他的出发点是重视当地教育事业,可能不是那么回事。他的善事并不证明他有善良之心。

刘文彩修公路是谣言。《大邑县志》中没有找到任何“刘文彩修筑大邑到成都的公路”的记载。县志上记载着:“1930年大邑县借了四川省政府修筑‘成温邛简易公路’的东风,县境内有了一段20公里的公路”,“其修路款项筹集的办法是随粮附征经费”。也就是说,大邑到成都的公路是四川省政府出面修筑的,与刘文彩没有关系。何况当时刘文彩还在叙府。

刘文彩兴水利是利己。

1933年刘文彩为灌溉他在安仁干江坝的一片土地,需引入崇庆县长达四里(约2000 米)的济民堰中的水,并要求佃户自带伙食和工具去修筑。食不果腹的佃户因无法忍受繁重的劳役,贫苦农民万吉山等起来反抗,刘家的打手竟然用乱石把他活活砸死。这条命名为“万成堰”的堰渠,终于在佃户们无偿的血和汗中筑成了。水引到了田里,而刘文彩追加的“水利费”也摊派到农民的身上。而且刘文彩还厚着脸皮给自己树了一个“功德碑”,上面刻着“泽及万民,功同李冰”等字样,真是既作强盗,又立牌坊。

假如这些“善举”是刘文彩这个人物的品质特征,只要做了善事就是好人,那么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坏人了。汪精卫当汉奸前,也做过许多大善事,而且投降日军他是有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曲线救国”。他算好人还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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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庄园前名

大邑刘氏庄园博物馆原先叫地主庄园陈列馆,是1997年初改成现名的。为什么要改呢?

参考篇目:《大地主刘文彩》、《刘文彩真相》、《我的爷爷刘文彩》、《我要为爷爷刘文彩正名》、《再议“刘文彩”》、《刘文彩的真实人生》、《1949年秋针对刘文彩的武装减租斗争》、《刘文彩在叙府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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