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达
倪永盛
习习
大尖山在“鸡鸣三乡”(西果园、黄峪、湖滩)的七里河区。从龚家湾经黄峪到湖滩和从小西湖经西果园到湖滩两条主干道分布在两侧,每条主干道又分出数条便道逶迤至大尖山。有几位著名作家,他们人生之初的故事都跟这块土地有关。
一
1957年的一天,闻名十里八乡18岁的农民作家王家达被崔家崖乡领导破格重用,派到陶家沟小学当民办教师。这正是王家达所期待的,他从崔家崖大户家里出发,肩上扛着被褥,手里提着用稿费订的文学杂志,踌躇满志、铆足劲儿,徒步登上彭家坪,跨过龚家湾,钻进黄峪沟,爬上了大尖山。他气喘吁吁,鼻翼上沁满汗珠儿,黑油油的秀发里蒸腾着热气,整整40里山路,几次在休息时认真回忆了自己初涉文坛的情形——由于家庭困难,王家达从兰州一中休学回到家。白天和铁锨、粪筐、架子车为伴,晚上就趴在小油灯下写小说。他头戴草帽,顶着烈日,因穷得叮当响,舍不得花几分钱车票,经常从家里步行30里路到兰州城。在《工农文艺》社,大名鼎鼎的省文化局长曲子贞像老熟人似的指着他说:“今后,《工农文艺》给你吃小灶,你写多少我们发多少。”《红旗手》编辑部指定刘传坤培养他。对此,王家达多年后仍念念不忘刘传坤写来的一封封充满了鼓励的来信。
第一次参加省上召开的文学创作座谈会,李季在会上讲道:“在座都是年轻人,写了几篇不成熟的东西,离作家的称号还远得很呢。当然,筷子里面挑旗杆,也有比较冒尖的,王家达就是一个。”
王家达攀登上一座陡峻的山崖,找到了由山神庙改成的破烂“学校”。不用抬头即能感到或身后、或眼前,有一庞然大物谛视着自己,那就是大尖山。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王家达生好炉子,点亮油灯,看到屋外雪正下得紧,千山万壑都成了童话般的世界,于是他触景生情,文思勃发,在备课本上写起小说来。文字如泉涌般流出笔端,化劳神为快乐,变孤寂为激越,始终保持了超然而愉快的写作心态,不时间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享受收获的惬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篇5000多字的小说写出来了。缪斯总是垂青笔耕不缀的有志青年,1959年7月号的《人民文学》第3篇上发表了王家达尖山一夜创作的短篇小说《哥哥》,这是甘肃作者第一次在该刊上发表小说。
那年,兰州艺术学院成立,兰州大学中文系拨到了艺术学院,一些优秀青年作家到系里学习。这回,王家达又因文学下山,走向兰州城,经省作协推荐上了兰州艺术学院。一年后,兰州艺术学院解散,中文系又回到兰州大学,他与著名作家田中禾、王作人、王戈,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同班。就这样,他大学毕业后,历任《甘肃文艺》《飞天》编辑部编辑,省文学院专业作家,省文联副主席, 省作协主席……他在艺术探索的道路上脚步益发坚实。
我省著名文学评论家杨光祖说,王家达是享誉西部的著名作家,代表作《清凌凌的黄河水》《敦煌之恋》《所谓作家》《莫高窟的精灵》为他赢得了全国声誉,先后获得过鲁迅文学奖,徐迟报告文学奖,部分作品翻译到美国、英国、加拿大和韩国,是闪亮在甘肃当代文学史上的一束强光。
长篇小说《浑浊的祖厉河》的作者孙志诚在《“山花”重开忆故人》一文中写道:“提起这部小说,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我的文学前辈王家达老师。”
2016年6月,王家达逝世,其丧事均按照他本人生前《遗嘱》简办的。纵观王家达一生,其嘉言懿行,情何以堪?!笔者和王家达素昧平生,每次在他弟弟王民举家,总是问长问短,路过埋葬他坟墓的牟家大山,虔诚地祈祷:先生,您安息吧!
二
1985年,在大尖山建成甘肃广播电视微波传输网。抬头仰望,只见广播电视转播塔尖在雾蔼里亮光一闪一闪,那缥缈的发射塔随风微颤,直插霄汉,让湖滩乡亲们想不到的是:出生成长于他们乡圈沟村的倪永盛和他的团队创作的歌曲,其电视节目和广播声音就是从这个铁塔分秒不断地传上卫星,再从卫星分秒不断地传向地面,传入电视或广播前人们的眼球和耳朵里。
2021年疫情发生后,著名军旅词作家倪永盛和他的团队,像打仗一样,昼夜赶制,用两天半时间创作上线了歌曲《别出门啦》,很多人一听就知道在疫情期间该怎么做了。他创作的诗歌《兰州的光芒》朗诵视频和歌曲《坚持,为了兰州的战“疫”的胜利》视频获得了无数手机用户的点赞!
倪永盛在部队工作之余,起初写新闻报道、杂文、散文等,其中反映人、车、路的报告文学就曾在《兰州晚报》连载过。笔者最早读倪永盛作品的是他发表于《兰州晚报》“兰苑”副刊上的《湖滩行》。之后,他又转入歌词创作,迄今有几十首歌曲被著名歌唱家阎维文、董文华、于文华、吕继宏、王宏伟、金波、杨洪基、江涛、乌兰图雅等演唱。他创作的歌词《叶落归根》荣获2013年“放歌中华──第二届全国大型音乐展评活动”金奖,歌曲《心心向阳》荣获“儿歌爷爷杯”全国首届少儿歌曲创作大赛三等奖。
倪永盛对大西北以及故乡有不解的情缘,他写的歌词中,战士、农民、警察,草原、黄河、边关,亲情、友情、战友情,感人至深!每首作品创作背后都蕴含着一个个生动故事,其文思伴泉水而淙淙、主题似高原而开阔,许多歌词非常朴实,就像朋友、邻里之间拉家常一样,亲切、温暖、接地气。
湖滩乡是兰州市的穷地方,圈沟村又是湖滩乡的穷地方。以前每次去圈沟村,笔者总要举目环视:一条窄窄的沟壑匍匐爬上了尖山梁,兀立于村庄头顶的怪石奇壁摇摇欲坠;一家一户散落地居住在石质山地阳坡地带,每户院落墙都用石块垒起半人高,几间同样用石块垒起、抹上草及泥的小屋被做饭、填炕柴草的烟火熏染得乌黑发亮;进出村庄的道路窄、陡、弯多、泥泞,走在村道上,拳头大的石头垫得脚板疼痛难忍;这里属高寒二阴山区,头一年9月至第二年5月多为雨雪天,漫长的寒冷……哦,这一切着实让少年倪永盛吃尽了苦头。
据当地村民讲,倪永盛从吊岭小学毕业后,翻山越岭跨沟爬坡,去几里外的湖滩中学上学;他最擅长文艺,公社、大队一有文艺活动,他必是主角;他经常天不亮去附近林窠里背柴草,到湖滩沟里挑水,烈日下锄地、放羊……由于他是当地的文艺人才,一次偶然的机遇,平生第一次遇到了“贵人”,部队前来湖滩征兵的“伯乐”相中了他这个“千里马”,从此他步入军营,走向了人生的高地──从战士到兰州军区政治部干部、政治部秘书长、甘肃省军区副政委,2015年由大校军衔晋升为少将军衔。
三
2020年第12期《人民文学》刊登了一级作家、兰州市作协主席习习创作的散文《一条大河》,这与王家达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小说《哥哥》时间相差63年,巧合的是:习习大学毕业一开始工作也来到七里河区,给大尖山那里的孩子们和民办教师们当“老师”,数十年,她与他们两代人结下了很深的情谊。习习散文《梨花堆雪》《落地生根》中有这么几段文字,笔者觉得是她掏心窝的话:“我于是不断眺望公路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大山,有一次,六指儿告诉我,那山叫戴帽山,如果云雾像帽子一样缠在山顶,天就要下雨了。”
“比如在大山之巅的湖滩乡,人们过着几乎封闭的日子,但学生的辍学率一直是零。有一对父母出外打工,孩子被迫放弃学业要照看患病的老人。班主任二话没说,把老人接到自己家里。这位班主任就是我曾经的学生,先前的她静默寡言,但若有好笑的事情,她笑的时间总是最长。我的似乎已经混同于农民的学生们,他们其实个个都有深沉远大的理想:让乡里的孩子尽可能地多读些书,以后能下山进城,走进大学。”
“我告别了教学生涯,但我时常感到,过去的十年像一块儿沉沉的黄土疙瘩。为什么?大约和我的农村学生有关,和我后来跑遍的农村学校有关。有一年,我接到一个人的电话,说他是我多年前的学生,喝多酒了,突然想起了我,很想大哭一场。我放下电话,眼睛也湿了,那个男生,他曾经的样子历历在目。其实,我从没有忘记那段岁月,那块黄土疙瘩养育了我,我是在那里落地生根的。”
习习是黄峪乡范祥荣和陶涛的文友,范祥荣和陶涛与笔者亦是文友。我们相聚,他俩总是少不了谈同习习当年一起切磋写作、互相鼓励写出好作品的话题……几年前,根据解放兰州战役中牺牲烈士故事范祥荣(省作协会员)、王正相著《王学礼传》出版发行;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的陶涛著散文集《在兰州》发行,他命运多舛、又遭不幸过早病逝,真令人扼腕叹息。
时过境迁,不得不告诉习习的是,如今这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百多年前,黄峪沟农民杨万贵从陕西用小毛驴驮来的百合母籽,兰州南山穷了多少代的人们,在党的富民政策引导下,靠百合脱贫致富、挖了穷根,过上了小康生活。2012年以来,七里河区大力实施赵李家洼、尖山、王家庄、邵家洼、鲁家沟整体搬迁下山工程,使几千人走出大山,住上了简洁漂亮的楼房,过上了像城市居民一样的生活。西果园九池泉村几十户人家,都住上了200平米砖混结构的新农舍别墅。如果您来到这里,心就会被兴奋攫住……
文以地生辉,地以文增秀。现在,大尖山已成为“高颜值”大众旅游休闲运动地。朋友,当你探寻陆家沟新石器时代晚期马家窑文化人类居住遗址,驻足已经废弃的尖山古道,留连“尖山八景”,请不要忘记王家达、倪永盛、习习……因为他们也是大尖山之“景”。
——你会在作品中读到他们对你说的话,你自己想对他们说的话,也会在读书中喁喁自语,凭风相听。
□王立成
来源: 兰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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