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万历年间,蒲州人韩矿在朝廷任礼部尚书。韩矿有一个弟弟,名叫韩忠,住在蒲州韩家庄。韩忠很老实,说话办事比较迟钝,所以,许多人看不起他。后来,韩忠娶了个媳妇,名叫王玉芳,人长得漂亮,脑瓜也机灵。本来,王玉芳也看不起韩忠,只因韩忠家富足,兄弟又在朝内做大官,才嫁给韩忠,凑乎着过日子。
谁知,一年之后,王玉芳对韩忠越来越不满。有一天晚上,韩忠要与王玉芳睡觉,王玉芳却不脱衣服。韩忠生气了,自己动手把王玉芳的衣服脱了,王玉芳很不满意的说:“我嫁给你,原是打错了主意。瞧你的模样,又丑又笨,一见就恶心。”
韩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嫁给我了,就别要计较。”说着,搂抱玉芳。
玉芳叹口气说:“哎,别人搂住我,只觉得心里畅快,你搂住我,只觉得难受。”
韩忠一听把玉芳一推:“谁搂你啦,快说。”
王玉芳自知说漏了嘴,连忙说:“说笑呢,看你当真的。”说着,微徽一笑,把韩忠一拉,两人才又睡在一起了。
第二天,韩忠总是想着玉芳昨天晚上那句话,心里说,王玉芳一定不守规矩,与别的男人有勾当。又一想,普救寺的和尚王清照常到家里来,每次来时,玉芳都热情招待。说不定,这一对男女早已有了勾当。
韩忠想着,越想越生气,不由得就走进普救寺,找到王清照,说道:“王清照,你是佛门之人,怎的干那种缺德事儿?”
王清照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韩忠,你突然说这话,从何说起?”
韩忠更气,破口就骂:“你个秃驴儿,还装什么洋蒜,你干的事你不知道!”
王清照也生气了:“我干了什么事,你要说清。”
韩忠说:“你常去我家,与我妻子干什么勾当。”
王清照大怒:“你血口喷人,我与你妻子有什么勾当?我们去质对。”说着,拉住韩忠要走。
韩忠想:我找王清照,只是想警告他,叫他不要再去我家,若马上去质对,妻子不承认,把事张扬出去,不是坏了家风吗?再者,王清照既然敢去质对,可能心里没鬼。
想到此,便态度温和一点说:“王清照,你若走得正,没邪事,就不必质对了。”
王清照说:“你一大早来到寺里闹事,毁坏我的名声,说句不质对就能完了?你得对我赔情道歉。”
韩忠说:“可以给你说句道歉话。我去买些酒,咱二人喝一场酒,把那事就忘了。”
王清照说:“你有心买酒,说明你是真道歉,我也懂人情,我来做两个菜,咱们痛痛快快喝一阵。”
韩忠爱喝酒,王清照也是个酒鬼。两人一喝起酒,什么都忘了,一直喝了一天,直到晚上,两人都醉酗酗的,韩忠才告别王清照,东倒西歪的走回家去。
韩忠走出普救寺,也弄不清方向,也弄不清道路,东一脚,西一脚,糊里糊涂,跌跌撞撞,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到家里。走进房,往床上一摸,摸着妻子两个脚,知妻子已睡了,就往妻子脚头一倒,呼呼噜噜就睡着了。
天亮之后,普救寺的小和尚早早起来,给师父王清照请安,刚一进门,吓的连忙跳出来,大声呼减:“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把师父杀了。”
众和尚大惊,急忙跑来观看:只见王清照直挺挺的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脖子几乎被砍断了,尸体旁扔着一把刀。
有个和尚问:“昨天谁在师父这儿?”
小和尚说:“韩忠昨天一直在师父这儿,和师父喝了一天酒,天黑了才走的。”
又一个和尚插话说:“韩忠昨天来时带气,和师父吵了一阵才喝酒的。”
于是,和尚们认为一定是韩忠与王清照结下仇恨,韩忠把王清照灌醉杀了,立刻向县衙报案。
当时,在蒲州做知县的是刘子敬,刘子敬见是人命大案,不敢耽误,一面带一班衙役,立即去普救寺验尸,一面派出几个衙役,前去捉拿韩忠。
单说衙役来到韩忠家,韩忠还没醒来,衙役喊了几声,韩忠才醒,一见衙役,大吃一惊,吓得哆哆嗦嗦,问道:“老爷们一早来我家,不知有什么事?”
衙役说:“我们奉县爷之命,前来捉拿你。”
韩忠更惊,连忙说:“让我对妻子说一声,就跟你们去。”
说着,连推妻子几下,妻子没醒,韩忠把被子一掀,不由得“啊”的一声,昏倒在地,几个衙役一看也是一惊,原来,被子里只盖着王玉芳的身子,头却不见了。
中午,韩忠被押到县衙。因他是礼部尚书韩矿的弟弟。刘子敬不敢贸然动刑,只好先派人去京城,把情况告诉韩矿,等韩矿表明态度之后,才可审问。这样,一则表示自己对韩大人尊敬,二则也不怕韩大人怪罪自己了。
再说韩矿,听说弟弟杀了人,就急忙赶回蒲州,询问详细情况,并看了现场。
之后对刘子敬说:“刘知县,你是蒲州的父母官,我弟弟的案子完全由你审理,我不干预。只是我看了现场后,有两个疑点,想给你提出来:第一,王清照的尸体现场留有一把刀,这刀是谁的,应当查清来龙去脉。第二,从王玉芳的尸体现场看,她不是被人杀死在床上,而是在其他地方把头砍掉后,才转移到床上的,应把杀王玉芳的地方查清楚。另外,我知道弟弟韩忠一生老实,软弱,我总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杀人,而且一连杀死两个人,让人不敢相信。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最后结案,完全由事实决定。因为韩忠有我这样的兄长,不但不能轻判,而且要重判。”
刘子敬点点头,请韩矿到狱中看一下韩忠,韩矿说:“我不看他,也不准对他说我回来过,他知道我回来,就不会老实交代罪行了。你们审判韩忠应与其他犯人一样,该用什么刑法,就用什么刑法,不能因为有我这样的兄长就宽大他。”韩矿说完,立刻返回京城去了。
韩矿走后,刘子敬开始审理此案,韩忠只交代与妻子王玉芳吵嘴,与和尚王清照饮酒等事,不承认杀人。刘子敬只得把韩忠重新押回牢房,然后开始追查那把刀子。
刀子长八寸,刀尖上有个三角花,刀背隆起,与一般人家的刀不一样,再细看刀把,刻有一个“张”字,由此断定是一个姓张的铁匠制做的。
于是,刘子敬下令,蒲州附近凡姓张的铁匠,一律到县衙来,到齐之后,刘子敬拿出那把刀子,让铁匠们辨认。
有个叫张东升的铁匠一看就说:“这把刀子是我打的。”
刘子敬便让其它铁匠离去,问张东升,“这把刀是给谁做的?”
张东升说:“是给马家屯马志和的三儿子马玉峰做的。”
刘子敬问:“是什么时候做的,做成后放在什么地方?”
张东升说:“一个月前做的,刚做好马玉峰就拿走了。”
不一会,刘子敬让人把马玉峰抓来。马玉峰是个白白净净,又瘦又弱的少年。
刘子敬一见,就把刀子甩到他面前:“马玉峰,这是你的刀子吗?”
马玉峰先是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说:“这是我的刀子,五天前张丰收借去用,我正准备要回,怎么会到老爷手里呢?”
刘子敬说:“我问你什么,你回答就是了,别的不要多问。”
就让马玉峰退下,暂时关在狱狱中,又命两名衙役,迅速把张丰收抓来。
张丰收是个大个子,粗眉大眼,一脸凶气。
刘子敬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张丰收,你做了恶事,为什么不来自首?”
张丰收吓了一跳,脸色由凶变慌,嘴上却说:“老爷,我是平民百姓,整天农耕,没做恶事。”
刘子敬突然站起,又把惊堂木一拍,把刀子扔到张丰收脚下:你看这把刀子,你没杀人,这刀子怎么到我这里来啦?”
张丰收一见刀子,嘴里就开始哆嗦了:“这,这刀……”
刘子敬大声斥道:“张丰收,你的罪证已摆在面前,再不从实招来,就吃苦刑。”
张丰收知道瞒不住了,连忙说道:“老爷,我老实交代,前十天的一个晚上,我正想把借马玉峰的这把刀送去,谢金山来找我,对我说,你就拿这把刀子,跟我去割一个人头,割下来之后,给你十两银子。我说,要我去杀人,我不敢。他说,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我说这可以。就跟谢金山到了他家,原来是他家的一个奶妈子死了,要把头割下来。我说人死了,为啥要割头。他说让我割,其它的不要问,也不许对别人说。我便一刀下去,把奶妈子头割下。他给了我十两银子,我就走了。老爷,我杀的是个死人,是谢金山让我杀的。”
刘子敬听张丰收说完,心里不由得一怔:“这就是说,在那一天晚上,一共出了三个命案,奶妈子是张丰收杀的,那么,王玉芳和王清照是谁杀的呢?张丰收是不是在避重就轻,只承认杀了个死人,而不承认杀活人呢?”
刘子敬稍一思考,又大声喝道:“你是只杀了个死人,还杀了活人?”
张丰收说:“老爷,我确实只杀了个死人,没有杀活人。”
刘子敬大声问:“你没杀活人,你这把刀子丢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能到我的手里?”
张丰收说:“老爷,我把奶妈子头割下之后,把刀洗净,本要带走,谢金山家的长工姬老大说,我有点事,把你这把刀借我用一下,我说用了立刻还我,就给了他。后来我向他要刀,去谢家几次,都没见姬老大,所以,也没要下刀。更不知这把刀怎么又到了老爷手里。”
刘子敬一听,令人把张丰收押入狱中,又命衙役去抓姬老大。
衙役先到姬老大家,他老婆说,姬老大一直在谢金山家做工,已经十几天没回来了。衙役又到谢金山家,谢金山却说,十天之前,姬老大说他家有事,已经回家,至今没有来做工。衙役就在谢家搜查,把家搜遍了,也没见姬老大的影儿。
后来,衙役在村子外边搜查时,在一个干涸的水洞中发现了姬老大。姬老大见是衙役抓他,当下就吓得两腿发抖,脸色发白,连走也走不动了。衙役们无奈,只好把他抬进县衙。
姬老大一见刘子敬,立刻磕头求饶,说出了他杀死王清照的经过:那天晚上,谢金山要姬老大到普救寺去杀王清照,姬老大说:“我不敢去,王清照比我个大,劲大,我怎能杀了他。”
谢金山说:“他现在喝醉了,躺在那儿和死人一样,很好杀的。”
姬老大说:“和死人一样我也不敢杀。”
谢金山说:“你不去杀王清照也可以,但必须把欠我的三百两银子还我,还有,你老婆是我用钱给你买的,也得把老婆还给我。”
姬老大一听说要银子和老婆,便没话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拿着刀子朝普救寺走去。走进王清照房间,果然见王清照醉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姬老大战战兢兢,割了几下,仍没把头割下,见喉头割断了,将刀子也忘了拿,就急忙逃出普救寺。杀了王清照后他东躲西藏,不敢回家,没想到还是被衙役捉住了。
姬老大说完,刘子敬沉思一会,正要派人去抓谢金山,这时谢金山的管家悄悄来找他,刚一见面,管家就送上一千两银子,说道:“老爷,这是我的家主谢金山让我送给老爷的。”
刘子敬想了一下,对管家说:“银子我收下了,谢金山的意思我也知道了,不过,要给他办事,有些事就得说圆一点,让人相信。你回去告诉谢金山,这个案子牵涉韩矿大人的弟弟,我为他谢金山办事,要担大风险啦。明天一早,我必须派衙役去抓谢金山,否则人们马上会看出我袒护他,连我也保不住了。所以,让他今晚偷偷到我这里来,我设法把他藏在衙门里,衙役们到时就抓不到他。过上几天,三个死人被杀都有了着落,就让谢金山回去,谁也不会再说什么。”
管家点点头,匆匆返回谢家,把刘知县的话告诉谢金山,谢金山大喜说:“还是那一千两银子有用处,我藏在衙门,比什么地方安全。”说完,对家里人吩咐了一下,就悄悄一个人朝县衙而去。
谢金山刚进衙门,正要朝刘子敬的卧室走去,冷不防,从两侧冲出几个衙役,立刻把谢金山抓起来。
谢金山大惊,说道:“我是谢金山,你们不要抓我。”
衙役说:“我们就是在这里抓谢金山的。”
谢金山说:“我要见刘知县。”
衙役说:“我们就是奉刘知县命令抓你的。”
谢金山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刘子敬的计谋,让他自己走上门来就范。
刘子敬连夜审问谢金山,谢金山只是低头不语,企图抵赖。刘子敬下令衙役用刑,不一会,谢金山就皮开肉绽,忍不住了,只好招认了犯罪始末。
原来,三个月前,谢金山在路上与王玉芳相遇,见王玉芳年轻美貌,动了淫心,先把王玉芳诱奸,后来两人就开始私通。不久,谢金山就想独霸王玉芳,把王玉芳弄到自己家里。
那天晚上,王玉芳与韩忠吵嘴后,韩忠去找王清照吵闹。恰好就在这天晚上,谢家的奶妈子死了,谢金山就想出一条毒计,先把王玉芳偷劫到自己家里。然后让人把奶妈子的头割下,身子穿上王玉芳的衣服,放在床上。又因谢金山过去与王玉芳通奸时,曾被王清照发现过,谢金山怕王清照对韩忠说,就趁王清照酒醉之机,派姬老大把王清照杀了,以除后患。
案子就此审理完毕,谢金山、姬老大、张丰收三个人都被判为死刑,韩忠无罪释放,王玉芳也从谢金山家暗室中救出。
王玉芳表示要痛改前非,韩忠不嫌弃王玉芳,把王玉芳接回家,又一同过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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