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陕西巷有个鸳鸯楼,鸳鸯楼有个姑娘名叫柳莺娘。这柳莺娘才貌双绝,只卖艺不卖身,哪怕是再大的官,再有钱的人,她也绝不破例。
这天,街上的一个叫花子拿着一锭银子走进鸳鸯楼,点名找柳莺娘。老鸨子认钱不认人,招呼堂倌提茶待客,把叫花子送进了柳莺娘房间。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柳莺娘尖叫着从楼上跑了下来:“死了,叫花子死了!”老鸨子吓了一跳,上楼一看,叫花子果然死了,七窍流血,五官挪位。人命关天,老鸨子赶紧派堂倌报了官。
官差赶到,仵作验尸,捕快验场。仵作者说,叫花子是中毒身亡。捕快说,叫花子茶杯里有毒,柳莺娘床下有半包毒药。二话不用说了,柳莺娘有重大嫌疑,捕快铁链子一抖就把柳莺娘带走了。老鸨子体似筛糠:“官爷,这死人……”捕快一摆手:“刨个坑埋了吧。”老鸨子赶紧叫来堂倌,把死尸抬走了。
柳莺娘被关进大牢,听候审讯。柳莺娘冤啊,叫花子的死跟她没有关系。叫花子进屋,堂倌倒茶,柳莺娘到窗前打扮。等她回过身来,叫花子已经倒在地上死了。她跟牢头喊冤,牢头使劲摇头:“姑娘,你跟我喊没用啊,你冤是不冤得王大人说了算。”
王大人就是新任苏州知府王连举,刚刚到任一个多月。柳莺娘被关进大牢的第二天,王连举前来探监。屏退牢头狱卒之后,王连举小声对柳莺娘说:“柳姑娘,你的官司全凭本官来断,说你有罪你便有罪,说你无罪你便无罪,你是想有罪还是无罪呢?”柳莺娘跪倒磕头:“大人,民女无罪呀,还请大人明察。”王连举嘿嘿一笑:“你若想无罪,就得答应本官一件事,出去之后就得与本官……啊,哈哈……”柳莺娘一听,抬头看了一眼王连举,不禁一惊:“大人,你就是那日去鸳鸯楼的王大官人?”王连举点点头:“正是本官,现在你总该从了本官吧?”柳莺娘低下头,咬紧了嘴唇。
其实,这王连举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到苏州,与当地商贾名流喝酒,听说鸳鸯楼的柳莺娘貌美如花,只是卖艺不卖身,再大的官,再有钱的人也沾不得。王连举有气,我一个堂堂知府,难道连个娼妓都螵不了吗?他穿着便服来到鸳鸯楼,自称王大官人,见到柳莺娘之后,出重金要与柳莺娘共享鱼水之乐。柳莺娘不理他,只顾弹唱,王连举要来硬的,柳莺娘就喊来堂倌,把王连举劝走了。
王连举咽不下这口气,知府办不了娟妓,那还当个什么劲儿?出门之后,王连举看见了那个叫花子。他先是一愣,那叫花子有点像他见过的一个人,这个人对他还有很大威胁,只是把不准叫花子是不是那个人。王连举眼珠一转,管他是与不是,先办了他,再嫁祸柳莺娘,一举两得。
王连举回到衙门,找来了捕头吴三,说那叫花子与他有仇,想让叫花子死在鸳鸯楼柳莺娘房中。吴三是个拍马屁的高于,王连举如此一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把胸脯一拍:“大人,弄死一个叫花子比踩死个蚂蚁还简单,您就放心吧。”
吴三买通了鸳鸯楼的一个堂倌,把五锭银子和一包毒药交给堂倌,让他把叫花子毒死在柳莺娘房中。堂倌给了叫花子两锭银子,让叫花子去见柳莺娘,然后在叫花子杯中下毒,又趁柳莺娘到窗前打扮的机会,把半包毒药扔到柳莺娘床下。堂倌一走,叫花子端起茶杯,一声惨叫,便躺倒在地,七窍流血死了。
叫花子死在柳莺娘房中,柳莺娘就成了杀人嫌犯,小命就掌握到了王连举手中。王连举让柳莺娘顺从于他,不然就“公事公办”。
柳莺娘低头半晌不语,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大人,民女并非那等下流之辈,流落青楼,乃是情非得已。”柳莺娘一字一泪,诉说了她的身世。
柳莺娘本是大家闺秀,真名叫刘墨香,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媒婆给她介绍了无数富家子弟,可她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爱上了城中的穷秀才。她与穷秀才私订终身,被父母发现。父母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逐出家门。她无怨无悔。甘为穷书生伴读。穷书生学业猛进,却愁无钱进京赶考。为了穷书生前程,她悄悄将自己卖身鸳鸯楼,让穷书生拿着钱进京了。可穷书生这一去,便没了音信,她也便被困在了鸳鸯楼。
柳莺娘哭着说:“大人,民女在鸳鸯楼卖艺不卖身,是等我那公子来接我,民女宁死都不能顺从大人。”王连举一听,这位还真倔犟,既然你想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连举升堂问案。捕快仵作摆出证据,王连举严刑逼供,定了柳莺娘一个杀人罪,七日之后斩首示众。王连举一定案,师爷忙说:“大人,犯人斩不得,杀人重犯,要呈文刑部,秋后方可问斩。”王连举眼珠子一瞪:“难道就没有先斩后奏的吗?这里我说了算,退堂!”师爷一看,大人怎么连大清律都不懂啊?由他去吧,反正朝廷怪罪下来也不关我的事。
七日之后,闹市之中设立法场,王连举亲自监斩。柳莺娘双手反绑跪在地上,三声追魂炮响,柳莺娘仰面流泪:“王公子,墨香等不到你,被屈含冤,遭此横祸,就先行一步了。来生若有缘,你我再相聚吧!”柳莺娘说完,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就在这时,一个人疯了一样冲进法场,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王连举一看,闯进法场的竟是那个叫花子。王连举愣了,这叫花子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正想着,忽听法场外铜锣鸣响,一匹快马越众而来:“万岁驾到!”
王连举赶紧跑出监斩台,跪倒在地恭迎皇上。皇上本是私访路经此地,闻听闹世之中处决犯人,觉得诧异。大清律法,除皇上御批之外,处决犯人皆在秋后。而此时为春月,他义未亲批,苏州怎会处决犯人?皇上立刻换上龙袍,命侍卫开道,前去法场问个究竟。
皇上正襟坐在监斩台上,命所有人平身,然后问王连举:“你是苏州地方啊?”王连举赶紧说:“啊,是,下官正是苏州知府。”皇上一听来气了,下官?这知府怎么不会说话呀?跟皇上说话应该称“微臣”,他拿我当巡抚了!皇上没理他,接着问:“待斩之人犯了何罪?”王连举说:“啊,是……杀人罪。”皇上又气了,这知府什么毛病,跟皇上说话怎么“啊是…‘啊是”的,这家伙谱比我还大!皇上压了压火:“你身为知府,难道不知道大清律法吗?”王连举没诃了:“这个……”
这时,那个叫花子跑到监斩台前,跪倒在地,向上磕头:“万岁,那女子并未杀人,她是冤枉的!”叫花子一五一十。说出了他“死而复生”的经过。
那日,鸳鸯楼堂倌给了叫花子两锭银子,让他去见柳莺娘。叫花子觉得其中必有缘故,便私藏了一锭银子,给了老鸨子一锭银子,上楼去见柳莺娘。堂倌往茶里下毒,他没有看到,但他知道堂倌好端端不会给他银子,便服下了老叫花子给他的“气绝丹”。老叫花子是叫花子行乞时认识的,老叫花子说,行乞之人多有不测,遇到危险时,可服下“气绝丹”假死脱身。“气绝丹”乃是丐帮神药,服下后便七窍流血,气绝无脉,如中毒身亡,但大脑清楚,什么都听得见。一个时辰之后,便又气脉恢复,行动自如。叫花子假死后,被两个堂倌抛尸荒野,听到了堂倌对话,知道官府之中有人想毒死自己,嫁祸柳莺娘。药力过后,叫花子便写了状纸,在官道上等着过往的大官,竟然撞上了皇上。叫花子告了御状,皇上觉得此事奇怪,春暖花开处决犯人,其中定有猫儿腻。皇上让叫花子先行一步,他和一行人随后赶到。
叫花子没死,柳莺娘自然无罪了。王连举正要放人,叫花子又向上磕头:“万岁,学生还有冤情,学生本是去年殿试探花王连举,万岁钦点苏州知府。”皇上愣了,这会儿怎么出来俩苏州知府?
身穿官服的王连举一听,赶紧说:“万岁,不对,下官才是王连举,这叫花子胡说八道!”皇上又看看身穿官服的王连举,脑子有点乱。王连举中了探花他知道,可过了那么长时间,他也把王连举长什么样给忘了。这俩王连举,到底谁真谁假,他弄不清楚了。
叫花子跪爬两步,说:“万岁,学生才是真的王连举,万岁钦点学生苏州之府之后,学生离京赴任,在旅店之中背囊被人偷走,盘缠和赴任的公文全没了,待学生沿街乞讨来到苏州时,发现此人已经冒名顶替学生做了知府。”皇上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是真的了?”穿着官服的王连举赶紧跪下:“万岁明察呀,下官才是真的。”
皇上走到二人面前,说:“你们可曾记得殿试的题目?”王连举说:“是《道亦有道》。”叫花子点头:“是《道亦有道》。”皇上又说:“朕评点王连举的文章时曾说过一句话,你们可知?”叫花子王连举说:“万岁说’语言精辟,典故‘。”穿官服的王连举赶紧点头:“是,是,正是这句。”叫花子对皇上说:“万岁,现可证明他就是假的,当时万岁评点学生文章时说的并非这句,而是’行云流水,落字有声‘。”
皇上转到桌子后面,冲侍卫一摆手:“来呀,将那冒充朝廷命官的贼人拿下,就地正法!”假王连举一昕,赶紧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就把穿官服的王连举推到空地上,“咔嚓”一刀砍了脑袋。原来假王连举是个江湖窃贼,见窃得的包袱中有王连举赴任的公文,便冒名顶替到苏州当了知府。他走出鸳鸯楼时,发现叫花子有些像王连举,便想出一箭双雕之计,毒死王连举,嫁祸柳莺娘。没想到王连举没死,还告了御状,把他这假知府给揭穿了。
王连举穿上官服正式上任,跪倒磕头向皇上谢恩。刘墨香也被释放,走到皇上面前跪倒,磕头谢恩之后,刘墨香泪眼汪汪地看着王连举:“公子,我是墨香啊,你不认得我了?”原来王连举就是刘墨香以身相许的穷秀才,因去鸳鸯楼时王连举未报姓名,又破衣烂衫,刘墨香没认出来。刚才听他说叫王连举,仔细一看,才认了出来。
王连举看看刘墨香,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其实,他在鸳鸯楼见到柳莺娘时,已觉得柳莺娘与刘墨香十分相像,但却不敢相认,一是不相信刘墨香会流落到这种地方,二是怕柳莺娘与堂倌合伙算计他,便服药假死先保护自己。
刘墨香把她卖身筹钱,送王连举进京赶考的事说了一遍。王连举感动地拉住了刘墨香的手:“墨香,我让你受苦了。”
皇上一看,连连点头:“好,好一对有情人,朕就为你们做媒,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王连举和刘墨香双双跪倒,叩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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