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调》

王清淮著

作家出版社2022年出版

南腔北调》说东西

网上偶然购得《南腔北调》,翻开一看:《高铁朝阳站》,心里疑惑,鲁迅时代就有“高铁”了吗?那就看看鲁迅怎么说高铁。文章非常有趣,文中说全国人民都傻傻分不清辽阳和朝阳,说辽阳事,冒朝阳名。我知道这是真的,百度说三国时孙权计划远征辽东,东吴“海军”从沓津(旅顺)上岸,一路北上,就到达辽东的首府襄平。它在襄平二字的后边,还暖心地附带一个注释:“今辽宁朝阳。”百度大哥!襄平是现在的辽阳知道不!鲁迅先生真有趣,拿这个梗砸个现挂。北京朝阳站要辽宁朝阳站改名,却把辽阳的王尔烈派给朝阳,说,你们就叫“王尔烈站”好了,原来北京朝阳站也分不清辽宁的辽阳和朝阳。可是往下看就不对了,文章说,朝阳站大怒,骂道:“瘪犊子!扯犊子!滚犊子!”鲁迅文章绝对不会出现东北话的这三个“犊子”,这书的作者不是鲁迅,明显是东北人。回头再看封面:王清淮。哑然失笑,书名《南腔北调》,想当然以为是鲁迅的《南腔北调集》。

《南腔北调》分6个部分。“南腔北调”,是旅行的文化游记。说起文化游记,自然想到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余秋雨把旅行上升到了文化层面。而王清淮说,你看是文化,我看是生活,生活才是活生生的文化,所以看“南腔北调”,厚重的文化气息扑面,却没有人跟读者说:这就是文化,好好看啊!因为它们都是最普通的事情。关于成都的游记我看得不少,《成都看海》却叫我怦然心动,原来成都不仅仅是美,它还是立体的、文化的成都,很想立刻就到成都看看。西北边塞小城嘉峪关,居然藏着一座原初佛教风的寺庙,这样的寺庙适合游览,可能更适合修行,哪天我要是剃度出家,就去嘉峪关这座文殊寺。《跟我走,看济南!》提出一个很前卫的命题:城市乡村化。济南20年误打误撞,现在赫然引领城市建设的新潮流,大明湖、黑虎泉、华山,三大名牌,把济南推向中国最宜居城市的榜首。

“朝花夕拾”是作者自叙传,作者本人就是《我的大学》里的“谢宝树”校长,一个妙趣横生的家伙。一个总数100多人的山沟小学校,被谢宝树三级跳,跳成了“大学”,王清淮就在这所大学里担任“教授”,教其实是小学生的“大学生”学习,教他们其实是初中代数的“高等数学”,主要任务却是喂猪。如此荒诞的事情,写得却很欢乐。上级来大学视察,他跟上级解释为什么大学课程表与中小学一模一样:“这课程表看着是个课程表。”上级说:“其实不是课程表?”“其实就是课程表!”跟说相声似的。王清淮自己喂养的一头猪,与王小波那头“特立独行的猪”遥相呼应,都在房顶上叫,一个学狼嚎,一个学汽笛,特殊的年代,猪们也异化了,两头猪从没见过面,但不影响它们相隔千万里作“量子纠缠”。

“花边风月”是时评,作者以传统文化的视角评说身边的人和事。国人有两个毛病,一是随地吐痰,二是楼道展览。关于楼道,姜昆说过一个相声,他说的并不夸张,从前的楼道确乎如此。可是,当今城镇人均住房面积已经达到38.6平方米,楼道里依然堆满了永远不再使用的东西,这就是一种病,而且是顽疾。《楼道》里,作者把生活过成了“段子”,雇佣搬家工人秘密清除楼道的桥段,总感觉像小说,但既然在“布鲁克林”,那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深夜“被搬家”的住户早晨醒来又哭又骂,好像又不是小说了。更奇的是,几天之后楼道又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80年代“丹碧丝”的外包装,感觉楼里住着女妖怪。如此戏剧,仿佛还是小说。不过,生活就是戏剧,但远比戏剧精彩,如此而已。《胡说和汉说》提出当前农村和农业非常严肃的问题。既然土地大片闲置,不如改变一下思考路径,采取牧场养殖方式。《京剧表演大师》以一个看客的身份旁观一个全民狂欢的事件,轻描淡写“大师”的肖像画,挖掘事件背后更深层的当事人心理,进行深入骨髓的嘲讽。

“野草热风”是政论,展示几个不一般的事例给人看。说“不一般”,是因为它们不具有普遍性,惟其如此,才更引起人们的关注与思考。为了“一个也不能少”,青年教师与几个不良少年坚持斗争三四年,不到30岁就满头白发,她“拯救”的女学生却远嫁非洲,嫁给所谓的部落“酋长”,酋长的“宫殿”只是三四间人字架茅草棚,连墙壁都没有。离婚后她带回两个黑小孩,一家三代吃低保。在这一部分,作者还拉来几个外国人负责搞笑,如某国人热衷于改名、迁都和传教,吃饭时却身无分文;某国人又与哈士奇相似,相约去烧外国大使馆,却连国旗都不认识,烧错了房子,而且错了三回;几个奇奇怪怪的国家领导人,或杀人或吃人,却都梦想着当“大皇帝”,一切读来都令人觉得荒诞不经。

“三闲二心”是王清淮在疫情期间写作的论文,8个月11篇,可称高产。但是作者说,这些论文不像论文,也确实不是论文。这话应该是他的自谦。这一批论文没有一篇可以发表在C刊,说它们不是论文也对。可是在我看来,林林总总的C刊论文,未必有这里的11篇论文耐看,言之成理,持之有故。鲁迅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耐看、好看,但它是演讲稿,不是论文,可有谁不把这篇演讲当论文?《臭烘烘的学问》研究“厕所”问题,把臭烘烘的问题说得喜气洋洋,文章洋溢画面感,而且不止一幅,比如庚子事变时候臭烘烘的北京城、北京郊区进京掏大粪的车队、猪狗组成的义务清扫队、北京城到处可见肩背畚箕的市民,以及北京郊外农户厕所“我家厕所不对外”的警示牌。《门外说戏》3篇,一组奇文,专业性极强,阐述问题鞭辟入里,本来很枯燥的戏曲理论问题,在这里说得活泼跳脱,极富戏剧性。《曲折锁麟囊》一篇本身就是“当代戏剧史”的一出戏剧,谈的是一出优秀的戏剧如何被拆解、填塞、扬弃,然后又被缝合,其间充满起承转合。“薛娘子,你看什么?”“锁麟囊。”“你看什么?”“锁——麟——囊!”霎时,人们仿佛已经置身于剧场之中,随着剧情泪落如雨。

王小波追求“有趣”,王清淮也是。从“朝花夕拾”的自叙传推测,他与王小波是同时代人,二人看问题的视角也十分接近,语言风格相似。王清淮在王小波远去25年后出现,王小波的背影不孤单。

初审:张溯源

二审:刘 强

三审:颜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