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兵：元周律-错乱（小说）
作者：金仲兵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临江大道的落地玻璃窗斜射进来，照在靠近窗户的一张大床上，厚厚的纳米绒被慢慢蠕动起来——熟睡中的大吉被热得下意识地由里往外翻了一下身。
靠近墙西侧的阴暗处，一丝微微的凉气透进湿潮的被窝，浸到他的腰眼处，随即浑身一紧，“啊嘁”一声打了个寒战，醒了。
可是那一瞬间，觉得大脑里像灌了铅水，沉重里伴着混沌，身体犹如飘浮在失去地心引力的空中，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闹腾不休。他想不起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干什么。条件反射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试图找一些可以参照和回忆的什么物件。
不祥的是，眼睛干燥疼痛，眼皮重得像两扇门。
他用力揉了揉，只能睁开一条细长的缝隙。缝隙里的眼球，表面像涂了一层灰漆，只看到灰蒙蒙的一道光亮。
奇怪的是，这光里却明明是一个大千世界，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飞舞，其中那片大的，忽远忽近，来回翻转，一会硕大无比到要坠下万丈深渊，一会又变得虚无飘渺，即将隐入尘烟的幻灭感。这，像极了自己在元世界里丢失很久的那块珍贵的羊皮。
“我为什么拥有这张羊皮呢？”
他想不明白，便伸手去抓，但左右前后一通乱摸，不知是手不听使唤，还是那羊皮过于飘渺，总是抓不住。
心想不如换个姿势，就往侧面扭了一下脖子，没想到痛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脖子在熟睡中扭伤了。伸手去扶痛处，小手指却顺势勾住了床头桌上的笔记本电源线，往回抽手，连同电脑、手机、硬盘、充电宝、案卷材料、笔，等等，“哗啦啦”全都重重地掉落在地方。
触地那一瞬间，充电宝“砰”地爆出一团火光，腾起一股烟雾。
这烟雾，透过大玻璃窗，以正投影比例映射在滨江对岸的一家窗户上。由于处在阴面，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团火，引燃了那张盖有“东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公章的判决书A4纸那一角，但很快熄灭了。周围，屏渣四溅。
A4纸的灰烬，在地面上清清楚楚烙下了公章的印迹，特别是“东方”二字，那种入木三分的立体效果像用力雕刻而成，只是原来的红色变成了黑色，有点阴间未日审判文书的味道。
在充电宝的原位置，慢慢地冷凝成一股细细的金属状液体来。
这液体竟然流动起来，按照近似“曲”字的图形，从一侧出头的“竖”划开始，每到转角处都会顿一下，直到另一侧的出头“竖”节点，连到地面上最近的那个电源插口处，方才停止。
再看那形状，像是一块完整的线路图，并且隐隐约约地，似乎有电流在通过。
那块爆后的充电宝，已浓缩成小小的一片不规则的图形，外形有点怪异，细看，正是大吉想要抓到的那块羊皮。
这“砰”、“啪”的响声把他惊醒了，但还是一直动弹不得，直到那个“曲”形图画完，才忽然觉得大脑里的铅水和浆糊像是已经完全排出体外，马上要清醒过来的样子。
毕竟是30岁左右的壮年，稍微缓了一下神，一个鲤鱼打挺，蹦下床来。只穿着贴身内裤的健强身躯，此刻却还是有些飘忽。努力稳了稳重心，自感与常人无异了。
顺着刚才的声音走过来，开始环伺四周。
他想不失时机地复原此前的一切。
看看电脑、手机、硬盘完好如昨，只有充电宝烧坏了，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随即狠狠咬了咬下嘴唇，双手抓拳，上下用力挥了挥，床幸刚买不久的笔记本和硬盘质量如此坚如磐石。看到那块被烧掉的A4纸，他随即一愣！
这时候，又勾起了刚才那种朦胧的幻觉。
正在思维越来越有些条理的时候，踩在那片烧焦了的充电宝残片上的右脚心，忽然开始微微发热，一股电流一样的热量正在流经身体各部位，血液流速在加快，大脑越来越觉得肿胀起来。
沉寂的记忆被激活了，各种镜像如电影胶片似地快速滑过，似乎一生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全部都在这一刻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地涌上头来，然后堆积在大脑的输出端。
这时候，脑回路像城市早晚高峰车流严重拥堵的马路一样，一团乱麻，毫无头绪，不知从何想起。
大脑又被灌了铅水，再被压进热乎乎的浆糊当中，沉甸甸的一团，一阵灼热。思维再次出现宕机状，身体也紧跟着脑死亡一样，摇晃着僵立在原地！然后“噗”地一下，又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大吉的头朝窗户方向，不远处，是那个地面的电源插头，后脑的一根头发对着电源，明显亮了起来，正处于高负荷传输状态。
双脚在门口一端，右脚底正中间有个崭新的刺青，印着一个清晰的羊皮状图案。
这时候，手机“吱”响了一声，有一条短信传进来。刚才莫名重新复合的屏幕上面，显示出的内容是：移电公司提醒您，本市近日新冠爆发，请自觉居家避峰。感谢配合！
待续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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