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光在河南，河南之光在许昌。”
恐怕许昌人自己都没想到，隔三岔五就被调侃“走不出河南”的本地商超胖东来，最近居然成了无数打工人的理想归宿。
前几天，网上流传着一张“胖东来薪资待遇表”，待遇好到让人当即拍案而起。
“请问哪里报名？我可以立刻上岗。”
每天只上半天班、周二休息；带薪休假40天、婚假21天，期间工资和奖金照发。
最让人眼馋的是“委屈奖”，“员工按正常流程工作受到委屈的，补贴5000-8000元。
网友们纷纷提前精神入职：“我可以不要工资，只需要每个月委屈两次。”
互联网每隔仨月捧红一个“神仙公司”，这次轮到胖东来。
“神仙待遇"引发热议之后，胖东来回应称，公司对员工确实设有“委屈奖”。
只不过金额没有表格里写的那么夸张，而是在500元-5000元之间。
但负责回应的工作人员，对“凡尔赛”的理解可以说是非常透彻——
在否认高额委屈奖的同时，顺便把其他令人羡慕的待遇都“认证”了一遍。
“我们员工都有30天年假，想什么时候歇就什么时候歇。”
“周二休息也有，情人节礼物的标准比表格上写的还高。”
“跟朋友一起入职，互相刁难平分委屈奖奖金”的美好愿景破碎了。
但胖东来“企业之光”的形象却坐实了。
毕竟大家都曾听说过这家超市堪比曾经海底捞的贴心服务：保洁会耐心用抹布擦洗瓷砖缝隙，工作人员会主动为受伤顾客处理伤口……
如今一切周到，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如果公司能对我这么好，我也玩命工作啊！”
胖东来原来有很多标签，“走不出河南”“本地商超服务之光”“企业小而美的代表”。
但在网友心中，这些如今都被一个词掩盖住了光芒——神仙雇主，打工人的梦想天堂。
“神仙雇主”形象的第一个要素，在于“不卷”。
“谁能想到，这辈子能在大河南过上堪比北欧职场的日子。”
你在互联网大厂8点下班，突然来了个紧急需求就得深夜开电脑加班；
我在胖东来想多一点休息时间，老板直接宣布周二不营业。
你为了出去旅游要辛辛苦苦凑调休、请年假，黄金周在景点人挤人。
我胖东来员工一年30天年假休到吐，错峰出行爽歪歪。
不出去玩还不行，会被领导找去谈话。
微信公号“胖东来商贸集团”今年春节发布的放假通知。
第二个要素，是对待雇员如春天般温暖。
不像很多公司那样，“工位是我家”的标语主要是为了忽悠人玩命工作。
网上流传的“胖东来员工之家vlog”，无数人看了之后内心都会泛起酸意。
在位于许昌的总店腾出了整整一层顶楼，用来给员工休息、娱乐。
进门是冷饮区，免费的饮料、雪糕随便拿。
往里走是图书室、健身房，且健身器材用的都是知名大品牌，让人仿佛一秒穿越到了一线城市的高福利外企。
但同时又保有中式的特色——我的一位朋友就在看到按摩椅和麻将桌时破防了。
“真是够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
@小方方
渐渐地，胖东来作为“神仙公司”的想象变得越来越完整。
各种犄角旮旯的人性化细节，也被广大网友翻了出来。
比如超市会给收银员配备一个专门的椅子，在没有顾客的时候可以坐下休息；
还会给生鲜水果区负责称重的员工装备扩音器，让他们不至于在人声鼎沸时扯着嗓门大喊。
而在所有的描述中，面试堪称是这家公司“神仙”的最有力证明。
在想象中这个环节永远逃不过博弈和压力。但根据过来人的回忆，胖东来的面试过程简直亲切得让人舒适。
在去年的一次招聘中，公司甚至许诺给面试未通过的人员发放200元购物券。
根据当时淘汰的人数，有人计算胖东来差不多要送出40余万元的代金券。
面试等待区放着酸奶和面包、桌上摆着矿泉水，面试官还会亲切询问应聘者早上有没有吃饭。”
老板有时甚至会亲自出马：“不管结果怎么样，都祝大家生活顺利。”
这待遇、这态度，堪称年轻人心中的雇主天花板了。
“劝胖东来赶紧开出河南，这次我不是要买东西，我是要去找工作。”
有工作不如意的年轻人，就有被捧成“神仙”的企业。
捧的不是某一家公司、某一个行业，而是心目中理想的职业环境。
只是如果往前数几年，大家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殊荣”会轮到一家地方超市。
当时被追捧的企业，往往是求职者诸多选项中的六边形战士。
比如那会如日中天的互联网大厂，可以算是第一批“神仙公司”中的佼佼者。
福利好、薪水高、气氛自由……
在小红书、B站、微博里，从不缺职场新人分享的“拿到大厂offer了”帖子和“高福利大厂vlog”。
每一条分享帖下面，都能看到无数的赞美和“蹭欧气”。
作为一个从没进过大厂的人，我对各公司的福利优势了如指掌，很大程度上是拜这些“神仙大厂”的帖子所赐——
网易食堂承包员工们的一日三餐，每天从家常菜到各种小吃等十多样菜色，遇到节日还有特殊设计的便当。
腾讯的下午茶、房补都很大方，班车遍布城市各大角落；
字节工牌在传说中的威慑力，更是堪比宇宙通行证。
对于当时绝大多数年轻求职者来说，这些公司当时确实非常“神仙”。
毕竟现实中的自己正呆在规模小、福利差的小公司里。
忍受着混乱的职责划分、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总想花小钱办大事、恨不得一人掰成五份用的领导。
大厂代表的是高薪，以及用体面姿势实现阶层跃升的希望。
但随着互联网的神话破灭，打工人开始退而求其次。
各行各业的职业上升渠道都在变窄，于是“稳定清闲”成了新一波神仙公司的必要元素。
外企在此时闪亮登场，虽然赚钱少，但胜在假期多加班少；
虽然升职加薪很困难，但也不会说被裁就被裁啊。（还是不给补偿金那种）。
去年突然翻红的乐视，也是戳中了年轻人对稳定的热衷。
现在说起来都很荒谬：一家欠债接近两百亿的公司，居然因为“没老板，不内卷”，收获了全网打工人的羡慕眼光。
今年1月乐视宣布实行“每周四天半工作制”，又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尽管认真看下来每周的工作时间只少了三个小时，但照样把“神仙公司”的头衔戴得稳稳当当。
所谓“神仙公司”，其实并非年轻人基于现实条件、对未来的认真规划。
更像是在发泄一种“缺啥想啥”的心态——对手里的这份工作又诸多不满，于是相应地，截取了其他选择中最光鲜的侧面。
如果真的去胖东来应聘，你会发现它离很多人对“理想职业”的想象非常遥远。
搬运货物需要出力气，保洁需要面对生鲜区的腥臭、污水。
导购和收银员要上早晚班不说，动辄就是6、7个小时的高强度站立工作，甚至都不能算是最近流行的“轻体力活”。
但在神仙公司的赞美中，超市服务业的累和苦悄悄隐形了。
就像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委屈奖成立的前提是“因为制止顾客的不文明行为被投诉，或被辱骂、恐吓”。
本质也是鼓励员工在遇到意外状况时不要躲事、怕事，能够积极承担责任。
大家只会在胖东来允许员工不忙时坐着休息、玩手机的新闻底下大声赞美：
“我的公司恨不得榨干我最后一丝精力，只有胖东来愿意跟打工人站在一起。”
别误会，我不是说胖东来不是个好公司。
从各种人性化的规定、到出手大方的假期，都能说明这个企业是真正为员工着想的。
只是很多看起来慷慨到匪夷所思的补贴、福利，并不能简单理解为“老板想要做善事”。
也是因为超市本身就有强度大、工作时间不规律的特性，胖东来是在企业层面对这种“劣势”予以补偿。
比如让无数996白领们羡慕不已的“周二休息”“一天只工作六个小时”，是因为超市员工不会像白领那样休双休。
一些岗位需要倒班、调休，所以年假也就格外多。
但归根到底，正像部分网友犀利指出的那样——
“基本工资、奖金、带薪假、食宿、五险一金……胖东来不过是在法律规定的正常待遇外，多了一点点人性化。”
但就是这一点人性化，对年轻职场人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
毕竟如今他们习惯面对的，是基本权益都需要自己费心维护，时刻要跟公司斗智斗勇的“丛林社会”。
虽然网上每天都会产出几百几千个“神仙公司”的帖子，看似开明、慷慨的雇主越来越多。
可细究下来，个个都透着可疑的气息。
“锐见Neweekly”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网上很多看似普通人分享的帖子，其实都来自公司本身的巧妙营销。
甚至有运营能同时运作“公司老板”“专业人员”和“实习生”三个人设账号，最后要么接软广，要么隐晦地露出品牌。
而在求职平台上，一些打着“神仙公司”旗号的内容里面甚至埋着更深的陷阱——一位网友看到“朝九晚五不加班”的文职工作，心动正想投简历。
结果看到底下来自前HR的真实评论，当即劝退。
即使是那些来自打工人的真实分享，往往最后也是破灭的结局。
人对工作的需求是复合的，大多数“神仙”光环往往只存在于入职之初。
面试时欣喜于老板是思想开明的年轻人、办公环境轻松舒适；
结果发现年轻意味着他刚刚创业开不出工资，甚至只能住在办公室楼上。
刚入职时夸奖新公司离家近、不打卡，工作内容又清闲。
一个月后发现清闲的另一面就是没人带，学不到东西。
神仙公司常有，但永远都不是你正在呆的那一个。
不知道胖东来之后，挣扎在无偿加班、超大工作量漩涡中的打工人，还会捧红哪个“良心企业”。
但围观过这么多“神仙公司轮转史”后，我倒觉得更重要的是拥有戳破神仙滤镜的能力。
看到有人发一张全是年轻员工的照片，配文“公司气氛好到想呆到退休”，立刻能质问“看这年龄结构，不像是能干到退休的”。
看到“到点就走”“每天加班不超过五分钟”之类的关键词，马上嘲讽“这也能算福利？”
是的，真正成熟的打工人，已经不奢望在任何有关“神仙公司”的想象中寄托对人生的理想了。
一般般的公司配上一般般的我，大家凑合着过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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