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才关上,他便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香烟。我觉得他的二手烟闻起来像一个秘密。我皱了皱眉头,但没阻止他。大概因为他身高一米八,看上去有一百六十斤,或许还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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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是在电梯里抽烟。中年人,黄鹤楼,廉价的油头,发黄的黑色西装,发黑的白色球鞋,成片的烟雾遮蔽了顶灯的光。

他裤兜里一定有把弹簧刀,他长得就像带刀的人。故意在电梯里抽烟,然后掏出凶器,撸起袖子,露出纹身,没准是一个褪色的闭眼关公,他教训那些试图教训他的乘客。寻衅滋事,他以此为乐。但他计划落空了,因为我运筹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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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自有他抽烟的理由。此时是下午三点二十,他兴许是面试成功了。他一定面试了八楼的医美销售岗位。老板会问他,你能不能做到敢打敢拼?他回答,能。然后他就入职了,过程很简单,就跟他离婚一样简单。

我想,他一定缺钱,发誓要拿下这个岗位。他需要钱去救人或者自救。他可能闯了大祸,撞了别人的保时捷,肇事逃逸,但车主有大能量,调了干休所门口的监控,然后逮住了他,勒令他赔钱,或者吃点好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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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到五楼,他看了我一眼。他还在抽,不过烟被他小心藏在手心里,他大抵是感到了尴尬。

不怪他,就算是县委书记跑到电梯里抽烟,书记也要尴尬。既然这样,那他应该给我也散一根。

我忽然觉得,他以前也这样尴尬过。他年轻的时候,在深圳跑黑车,最爱在世界之窗门口搭湖南人。他每个月给家里寄钱,直到儿子考上大学,成家立业。然后一天爱人对他说,儿子不是你的种。他跟爱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烟就藏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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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试着提醒他,我要对他说,请把烟灭掉。但我没有。为什么要提醒,他这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敢肯定,他这辈子都听不进人话。他从小就跟豺狼虎豹混在一起,从小就擅长偷鸡摸狗,九八年还因为故意伤人进去过。出来后,他卖掉父亲的铺子,将钱挥霍一空。现在他来到我工作的这栋楼,找网贷公司借钱,五分钟前资金刚到账。业务员抽了他两成水,他很不高兴,所以他才忍不住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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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负二楼。也许一辆思域正在等待它的主人。思域肯定不是他的。思域是抵押车,车上装了定位。他专干抵押贷款这个勾当。

他开上车,左转,直行,接着一大脚油门窜出停车场。他行驶在科华北路,喜气洋洋,仿佛街上一切都是他的,翻腾的尾气,睡觉的野狗,绝味鸭脖的崭新招牌,暂停营业的复印店,井盖上的大肠杆菌,贴在公交站台的专升本广告,这些都属于他。

他去肿瘤医院看望罹患肺癌的老父亲。父亲说,你少抽点烟,他说好,然后就点燃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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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抽完了。他把烟蒂丢在电梯地板上,再次回头看了眼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电梯。我看见他眉宇间沾满了烟垢,黄灿灿的,像是奶奶家的抽油烟机。他的门牙是令人生寒的黑色,看起来似乎有毒,跟他接过吻的女人,想必肝脏多少都出了点小问题。

他此时一定是在思考,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他在脑海中打量我,思考关于我的一切。

我按下一楼,踩熄地上的烟蒂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我忽然感觉摇摇欲坠。

“妈的,再抽我就揍死你。”我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