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声明:本专栏依据严谨史料写成,为杜月笙历史传记,非虚构类小说

放下屠刀的陈群,未必真的被杜月笙渡成了“佛”,但在为恩主谋划远大前程时,他确是个站的更高、想的更毒的宏观大师。

陈群对杜月笙说:“杜先生在上海滩化敌为友的功夫堪称一流,可要打开更广阔的天地,你需要去树立敌人,尤其是身处当下的乱世,你的敌人是谁将决定你站在台面上是否能散发出足够强的光辉。”

江湖君子向来讲究“和为贵”,陈群的这个说法对杜月笙冲击很大,他问陈群:“乱世险恶,这样做不是要召来更多的明枪暗箭?”

陈群意味深长地说:“与某一个具体的人为敌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但敌人还有另一种。”

杜月笙问:“哪一种?”

陈群说:“大潮都是有矛头的,杜先生想想看,现在的大潮是什么?这股大潮的矛头又指向了哪里?”

自四一二之后,杜月笙在杜公馆里蛰伏了很长一段时间,听书听报,静心谋划。这阶段他听的书早已不是先前的《水浒》、《三国》,而是换成了各种与时俱进的理论、宏见。对此,不了解杜月笙历史的可能会感到惊讶,一个帮会人物在前途的十字路口,居然能有这样的意识、这样的耐心去琢磨这些东西?

然而真相却是,他不仅琢磨,很多时候甚至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经陈群这么一点,杜月笙顿时开悟了一些,他隐隐感到了陈群所说的敌人指的是谁。

见杜月笙开始心领神会,陈群进一步说:“其实杜先生心底老早就有了觉悟,只是没有清晰地把它拔到一定的高度。眼下正是时候,大潮为了彰显进步,要挑战洋人强权,上海滩人心被大潮引领,对洋人强权更是恨之入骨,杜先生只要紧跟大潮,站在上海滩人心的排头,视洋人强权为台面敌人,把江湖道义拔高成民族大义,接下来迎接到的声望、局面绝非昔日可比。”

陈群的这一番见解让杜月笙想到了五卅惨案时自己的表现,那时挺身而出,只是出于中国人的良心,但因为没有把良心装进大格局的意识,行事确实草率了一些,更欠火候。

想到这里,杜月笙说:“你这番话让我明白了很多,光有良知、道义看来不够,只有把这些拔高起来,事体做起来才会更有章法,更有台面。”

陈群说:“在我看来,树敌还只是杜先生台面上的背景板,更要紧的还是台面上的具体谋划。恕我直言,杜先生这些年纵横英法两租界,但实质上还是没能脱离白相人的地带,一步跨入上海滩的上流社会。”

此话虽直,但却击中了要害,在杜月笙看来,这不是揭伤疤,而是肺腑之言。

杜月笙对陈群诚恳地说:“老实地讲,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帮会出身是做不得官的,顶要紧是如何在上海滩立的稳,立的漂亮。”

陈群说:“要想在上海滩立的高,立的稳,立的久,烟赌两项不是长久之计,要尽早地放手。”

杜月笙说:“这一点我看得到,也是赞同的。”

陈群接着说:“放手烟赌两项的同时,杜先生应该全心全力地向上海滩工商业进军。”

关于如何洗白自己,如何漂亮地上岸,这阶段杜月笙其实想过很多,陈群的说法也曾在他脑海里闪现过,但只是闪现,并没有落地形成主张。

人生之路,由白到黑,让人恐惧变形,信念尽失;由黑到白,让人迷茫困顿,自信难寻。纵使如杜月笙这样的乱世枭雄,一样如此,在这条光鲜大道面前,他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资格,也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此外,杜月笙还有一个难言之隐,此时的他是外强中干,因四一二一仗,眼下里外正欠着三百万的巨债,根本没有进军工商业的本钱。

陈群的眼光很毒,见杜月笙有些迷茫,有少许沉默,他没有客气,而是一针见血地送了杜月笙一句话:“别人没有本钱是大问题,但在杜先生身上,这不是问题,杜先生你要自信,你手里握有的巨大实力足够你大踏步向前!”

听到这句话,杜月笙看着陈群,就像看着一面振奋人心的大镜子。

奋进途中,重要时刻,人最需要的往往不是钱财的帮助,见地的启迪,而是那一句至关重要的肯定与鼓励。

杜月笙对陈群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陈群干脆从杜月笙的对面坐到了杜月笙的跟前,他激昂地说:“依我看,接下来杜月笙只要走好这三步,大好的局面很快就能打开。第一、要紧紧抓住上海滩八十万工友的力量,只要抓住了这个,杜先生就等于抓住了上海滩工商业的人心命脉,以后好做文章;第二、要多多延揽能开创局面的青年才俊,就像当年招揽在黄浦江上纵横的小八股一样;第三、进军工商业可以先由结交银行界同业开始,站得这个高地,便于以后展开阵仗——”

对于陈群所说的这三点,其中前两点,尤其是第二点,杜月笙凭借江湖直觉其实一直在悄悄地谋划,只因陈群之前在上海滩太嚣张、太强势,他没有向对方显露过这方面的心机。

但对于第三点,因为跨界太大,杜月笙此前没有仔细想过,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想,自己由黑向白的远大前程竟可以从“高高在上”的银行业开始。

然而,随后发生的几桩事却颇有否极泰来、众人抬轿的意味。

一切的源点还在于杜月笙的江湖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