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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讲述的第2137位真人故事

我叫刘云雷,年少时公费留学,又外派至利比亚工作,在海外一呆就是几十年。

2011年2月,利比亚局势不稳,祖国启动了大撤侨行动。孟加拉国劳工团队和我们一起抵达希腊边境,却因为没有拿到免签权,不得不留在岸上。看着他们无助而惶慌的眼神,我难受极了。

那一刻,百千种滋味在心头翻滚,汹涌的爱国情怀在胸中激荡。原来,对祖国情感最激越的时候,恰恰是不在故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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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仍是少年)

我是山东人,1982年,出生于山东青州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个弟弟。从小,父母就常常跟我说,你是当哥哥的,要懂事,要多让着弟弟。

这样的话听多了,我渐渐习惯了哥哥的身份,喜欢上了当老大的感觉。

从小我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连比我大几岁的小孩都会跟在我后面玩。我们挥舞着搜罗来的小木棍,我当大将军,指挥大家嗷嗷叫着冲锋,别提多快乐了。

再长大一些,到青春期,我多少有些叛逆。那个时代流行的滑旱冰、录像厅、游戏厅什么的,我带着一帮“小弟”玩了个遍。

我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玩的时候要玩得尽兴,学习时也会投入百分百的热情。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中上水平,从来不用父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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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时代)

读大学时,我不满足于只在象牙塔里学知识,加上我读的专业本身就重实践,我开始主动给自己找机会实习。当时石油大学和胜利油田有合作关系,学校组织我们去过几次油田后,我很快就跟油田的资深工程师们混熟了。

到了节假日,别的同学去放松,休息,我就自己去油田,给老工程师们打打下手,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刚开始,老师傅们还会客气一下,说我是学生仔,在旁边看看就行。等到混熟了,他们也不再跟我客气,开始指挥我干活。活干得漂亮了,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干得不错。

干活累了,我和老师傅站在钻井架的平台上,一起抽一根烟,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听着风从耳旁掠过的声音,那种劳累之后的放松,舒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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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时的我)

就这样,我积累了不少一线工作经验。毕业后,我进了中石油,担任助理钻井工程师。不到三个月,我钻出了一口精品井,顺利转正。

精品井的深度都在四五千米以下,还要保证垂深深度、完钻斜深、完钻水平段等各项指标优秀,一年都出不了几个。能够做出来,都是要得奖的。

2005年,中石油为了拓展中东市场,要从中石油系统各大油田内各个专业选六个人,去北京外国语学校学习阿拉伯语。

在中石油,我是唯一一个在助理钻井工程师这个岗位上钻出精品井并获奖的,也是我们那批年轻人中第一个转正的,所以顺利入选。

在入选的六个人中,我是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一线技术专业人员。

去北外之前,我还想着可以好好感受一下北京的城市文化,看看故宫,看看博物馆,等进了北外,才知道这些都是奢望,生活被学习两字填满了。

我们上的是加强班,得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学完四年的课程。总共才六个学生,就给我们配了十几位老师,每天从早上八点直上到晚上十点左右,老师们轮番轰炸。学习强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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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很忙,我还是挤出时间去看了故宫)

学习阿语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发音。练习小舌音时,起初我老找不准发音位置,发音特别用力。太用力时,甚至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

还有的字母的发音,听上去像要吐痰一样,和优美动听的汉语、西语相比,真是毫无美感可言。还有颤音,刚开始,我的舌头就像冰封住一样,怎么也颤不起来,我有些沮丧。

可我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就在空闲时常练“得啦”的发音。练了一段时间,舌头果然灵活了不少。这个方法很快在我们中流行开来。每次在教学楼听到“得啦”的声音,我们都会相视一笑,那是心照不宣的相互鼓励。

后来,我听到了老师唱的阿拉伯语字母歌,我竟然被那首歌迷住了。印象里难听的阿语字母,在老师的歌声中变成美丽的精灵,浑厚,又满是柔情。我这才意识到,不是阿语难听,只是自己学艺不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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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伊斯坦纳布尔蓝色清真寺感受伊斯兰文化)

我抱怨过阿语的复杂,却没有关注过阿语背后,广阔的阿拉伯世界,忽略了它就像汉语一样,是地球另一边几亿人的母语,有着丰厚的内涵。

我下定决心学好阿语。发音关、字母关、单词关。关关难过,关关过。一步步探索,我渐渐发现了阿语的美妙之处。

一年多的学习结束后,我拿到了阿拉伯语涉外七级证书。2007年,我被分配到公司海外事业部,担任叙利亚驻外办事处主任,从此开始了我的海外工作生涯。

我的工作事情多而繁琐,既要和大使馆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也要参与国内来团的接待工作,还要注意维护中石油在外的形象,帮助市场部人员在外拓展市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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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期间和隔壁美国加强版同学合影)

上任后,我发现同事们和当地人交流还是有些障碍,便联合当初和我一起留学的一位同事,编译了一句《石油阿语三百句》。分别是钻井阿语一百句,现场常用阿语一百句,商务谈判阿语一百句。

内容不算很多,却特别实用。一印出来,大家都抢着要。中石油目前还作为内部刊物用这本小册子培训新进员工。

做了一年多主任,所有的工作我都驾轻就熟了,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未来,变得一眼可见。

一有天早上,我熟练地穿上工作服,出门时抬眼看了全身镜,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镜子里的人变得陌生起来。我不由得愣住了,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现在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我有了辞职的想法,正当我举旗不定时,这时,一家大型建筑公司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新公司在阿尔及利亚拿下了一个一万套的地产项目,让我去公司做商务经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充满了未知,充满了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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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土耳其看热气球)

我下定决定辞职,好在我工作期间表现一直不错,中石油的领导在多次挽留我未果后,并没有为难我,痛快地放我离开了。

做完阿尔及利亚的项目,正逢利比亚进入基建大发展时期,到处都是项目,到处都是机遇,我又被另一家国企挖到了利比亚,做起了招投、投标的工作。

利比亚这些项目都是几十亿,上百亿美金的大项目,即使层层分包出去,利润也非常可观,连负责给项目提供砂石、水泥等各种建筑材料的也能赚不少钱。

钱来得太容易,我开始有了自己创业的想法。可想法还没实施,一场变动卷席了整个利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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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撒侨中的一幕)

2011年2月时,受当时环境影响,一些驻利比亚的中国企业也受到了袭击,甚至被迫停产。我们一个兄弟单位有十几辆商务车就被抢了,抢劫者还在墙上留了封信。

信上说,“我们爱中国,爱你们,但是……”那一连串省略号,现在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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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组织的撤侨车队)

经过多方分析讨论,祖国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撒侨。

当时,我们只有三天撤离时间,需要调集国内外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物力财力,同时从海陆空三条线路三天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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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回国的客船)

在路上,遇到了孟加拉劳工团,他们向我们求助,我们答应了,一路同行。可等到希腊边境时,希腊方却不让他们上船。因为上船就等于入境。

我们没有办法,只有把他们放在岸上,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看着岸上那一双双无助、茫然、惶慌的眼神,我难受极了。可难受的同时,又为自己身为中国人而骄傲,为有祖国这个强大的支撑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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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当地中央1套直播代表中资企业跟市政厅签署框架合作协议)

那一刻,百千种滋味在心头翻滚,汹涌的爱国激情在胸中激荡。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一刻,我的眼角湿了。

经历了3天,我们终于踏上了中国边境。那一刻,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回国后,家里人希望我能安稳下来,可我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回国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又去了西非、马里等地,做一些基建项目。

一年多以后,利比亚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又回到了利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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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利比亚)

接下来的两年,可以说是基建行业的黄金发展期。利比亚百废待兴,大量的建筑物需要修建,所有的建材生产厂商的产品都供不应求,而且利润很高。

高到什么程度?投资四五百万建个石子厂,只要顺利投产,三个月就能回本。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的创业激情也被点燃了,此前顺风顺水的工作经历,更加助长了我的自信。

我把国内北京的房子卖了,加上自己的积蓄,亲戚朋友入股等等,总共筹了五千万,建了一个大型石子场,一心想要大展宏图。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因为投资大建设周期长,新项目一年半才投产,投产不到两个月,利比亚再次不稳。我坚持了一年多,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得再次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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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留学期间在大马士革母亲山跟同学合影)

回国之后,投资人们纷纷找上门来,让我还钱。我只能说好话安慰他们,答应以后挣到钱一定还。

那几年,我经常失眠,我不后悔创业,只是后悔过于冒进,连累亲朋好友亏了钱,还有种种不甘心,各种思维交织下,我真是心力交瘁。

好在父母一直很支持我,总是安慰我,说创业失败不全是我的错。父母的安慰,给了我重新出发的勇气。2017年时,我卖了一套房,想办法筹到一批钱,再次去了东非。

这次我不再冒进,只投了几百万,开石子厂,给港口项目供砂石,给国企项目做设备租赁,一步步稳打稳扎,事业慢慢有了起色,赚了不少钱。

可渐渐的,我发现百废待兴的利比亚是理想的创业处女地。2020 年,我再次回到了利比亚创业,继续从事老本行基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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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比亚中央1套采访,左起第三位就是我)

我陆续创立了四五家工厂,有石膏矿、钢厂和塑料相关的几个工厂。

也许是坏运气终于走完了,在利比亚二度创业,一切都比较顺利。到现在,除了石膏矿周期太长还没投产之外,其他的项目都已经见到利润了。

在我的影响下,国内不少老乡,朋友都有了来利比亚投资、创业的想法。可当地要求,所有的企业必须有当地人持股,或者有当地政府介入。

如果不会阿拉伯语,或者没有当地关系,想要创立企业是几乎不可能的,也会面临比较大的风险。

于是,我决定成立中国利比亚联合投资发展集团,以公司为媒介,帮助朋友们到利比亚投资。这件事挺难办的,好在从前做招投标时,我跟利比亚各个家族的人、部长们都熟悉了,也就有了办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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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余游遍了当地的名胜古迹)

我花了两年多时间,终于拿下了牌照。从前,我是为一人、一家努力拼博,而现在,我找到了新的方向,那就是为更多人服务。

等到利比亚的中国人多了,我还要努力推进中国城、中国商会的建设,为华人提供投资一条龙服务。这不仅是一个商业项目,更是一种情怀。

出国多年,从中石油一名普通员工,到职业经理人,再到自己创业,成立投资集团,几起几落。

我品尝过胜利的滋味,也品尝过失败的窘迫与痛苦。

有人说,最爱国的时候,恰恰是不在故国的时候。这是我,也是诸多海外华人的心声。我期盼着祖国越来越强大,因为,那是我们海外华人内心的定海神针,是我们的魂。

【口述:刘云雷】

【编辑:艾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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