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女

读秦文君写的《伴我成长的淮海路》一文,文中说:“中学就近入学,就在淮海路上……学校斜对面就是长春食品店,口袋里拿得出钱,就会买几只拷扁橄榄,或一小包苔条梗、橘红糕……”

看到这一段,瞬间就勾起我的童年记忆。

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似乎记忆里都有这么一间食品商店,只是在我老家的那座城市里,这间店不叫“长春”而叫“迎春”,当然那条街也不叫淮海路,叫巾山路。

但那时的街道都有着某种相似的气质,街道宽敞整洁,两侧的法桐遮天蔽日,建筑质朴大气,色调素雅沉稳,行人的脚步不疾不徐,神情不焦不躁。

巾山路在那时是条主街道,迎春食品商店的左边是第一百货商店,右边是新华书店,对面是人民影剧院,算得上当年小城最繁华热闹的商业中心了。

食品商店的门口有棵百年银杏树,树干粗得要两个小伙伴手拉手才能抱过来。那时银杏树可不像现在这么常见,整座小城,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一棵。

每个孩子经过这棵老银杏树时,就挪不动脚步了。在孩子的眼里,那里不是食品商店,而是间魔法商店。

彼时我有限的认知里所能想象得到的一切美味零食,几乎都集中在那儿。各种糖果、巧克力、蜜饯、糕点、汽水、果子露……

我最渴望得到的是造型像一个个小酒瓶的酒心巧克力,小心地剥开薄薄的色彩鲜艳的锡箔纸,放进嘴里,舍不得一口咬开,含很久,有点兴奋地期待着最里面那一丁点儿略带刺激性酒精的糖浆味道。

那时的零食都放在一个个玻璃柜里,特别是糕点蜜饯类,多没有外包装,直接摆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里。

秦文君文里提到的橘红糕,也是我喜欢的一种零食,一颗颗半透明的玉石色小糯米球,中间嵌了一缕橘红色,美得似沁血古玉。看着那些小糯米球在玻璃柜里挤挤挨挨,我站住不肯走,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我爸。

这是我跟秦文君待遇不同的地方。爸妈极少给孩子零花钱,我口袋里通常都是空空如也。

好在爸妈虽说不主张孩子拥有支配零花钱的权利,但基本是有求必应。尤其是我爸,他自己就喜欢吃,对我们又宠,我妈的口头禅就是“家都被你们吃穷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话倒也不能算夸张,上世纪80年代,父母工资不高,要养三个孩子,日子本就不宽裕,还要吃得好,确实有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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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买的还有高粱饴、太妃奶糖、山楂饼……我能记住这些,多是跟生字有关。

譬如小时候高粱饴的“饴”字我不会读,读半边念成“台”,而我们方言中“饴”的发音同“叶”,听爸妈称之为“高粱叶”,我很奇怪,高粱叶怎么能做成糖果

当然这个笑话好多人小时候都闹过。有朋友说,不认字时念“高粱姨”,认字后恍然大悟,原来是“高粱台”啊!

太妃奶糖的“妃”字也不易读,很长一段时间,弟弟都称之为“太己奶糖”,是我家的经典笑话之一。

酸酸甜甜的山楂饼是我爸的最爱,他说吃山楂饼能消食。每次我们如果吃多了不消化,我爸不给我们吃药,而是买山楂饼给我们吃。

那时的山楂饼是小小的一卷卷筒状包装,粉红色的外包装纸上印着产地——山东淄博。“淄”字自然也不认识,特意查了字典,从此记牢,山东有个地方叫淄博。所以在我的认知中,提起淄博,第一反应不是烧烤,而是山楂饼。

记得更牢的,还是我爸带我吃独食的几次经历。

迎春有个西点部,那时的西点种类很少,记得有次新推出一种圆圆的大面包,上面撒着红丝、绿丝,记忆中这面包无比巨大。我爸每次排队都会一口气买上好几只,切成小块一家人分食。这种面包是用啤酒花发酵的,特别蓬松,切开时一股啤酒花特有的香气就从气孔里窜了出来。

有一次我爸单独带我出来,买了只这种面包,据说我竟然一个人吃完了那只巨大的面包,现在想来我都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当年竟有如此好的胃口。

后来又推出一种蛋糕卷,有婴儿手臂那么粗,外面是薄薄的一层蛋糕皮,里面灌满奶油,吃起来特别有满足感。如果和我爸单独去,他会先买一只给我吃,然后再打包带回家。

只是这种蛋糕小孩子吃起来会沾得嘴角、衣服甚至发梢都是,我爸粗心,随随便便给我擦一下,回家总能被我妈逮个正着。

还有一次是暑假,我爸带我去新华书店买书,买了书后去迎春的冷饮部吃冷饮。

我坐着等,他去排队。烈日炎炎,冷饮部人满为患。等了很久,才见我爸端着一个托盘从人群里奋力挤了出来,托盘上是两个描着细金边的小碗。冰冰凉的糖水里泡着一块厚厚的像舌头一样的白色东西,早忘了叫什么,连味道都记不起来了,想来应该不太好吃,但跟我爸单独吃冷饮的情景,在记忆里却鲜明如昨日。

有三个孩子的家庭,为了表示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平日不管是零食、衣服还是玩具,甚至是订杂志,从来都是三等份。我爸带我吃独食的那种额外宠爱和共享一个小秘密的亲密感觉,比什么冷饮、蛋糕、面包的滋味都要来得悠久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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